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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北平奮力游向河中心時,容川之前扭傷的左腳踝忽然一麻,進而躥到整條左腿。先是像小蟲子爬,然後便無法用力。

糟了!是抽筋!

這一切不過發生在兩三秒間,容川感到身體忽然不受控制地迅速向下墜。如果此時放開張強,也許還有一線生機。可是他沒有,張醫生慈愛的臉盤浮現在眼前,那雙溫潤的眼睛里似乎裝滿了無聲的祈求,讓他無法鬆開張強。

容川咬緊牙關,沒抽筋的右腿奮力蹬著水。他想,誰也不能死,大家都要活著!

這時,正在附近樹林巡邏的一隊男知青聽見呼救聲迅速趕過來,大家脫掉外衣跑進河水裡。而這時,北平也已游到容川身旁。似乎看出容川體力不支,北平紅著眼睛說:「把強子給我!」

負重消失,容川身體猛然一輕。他水性很好,以前游泳比賽時也出現過一條腿抽筋的時候。他迅速調整呼吸,雖然左腿依舊用不上力,但那種致命的向下墜落的感覺已經消失。起死回生,他感激又慶幸。然後,更多的人趕過來,把他們仨一起拉上了岸。

上岸后,大家圍著張強。一班班長李旭迅速為他做人工呼吸,北平急得紅了眼,失聲罵道:「張強,你他媽要是死了!老子天天燒紙罵你!」

「嘔!」大概是聽到了兄弟的詛咒,躺在地上的張強忽然吐出兩口水。他微微睜開眼,意識模糊,持續缺氧讓他大腦一片空白。「我在哪兒……」

聽見他說話,大家長舒一口氣,幾個膽小的女人已經嚇哭了。這時來到北大荒后,第一次看見有人自殺。這太可怕了,就發生在她們身邊。過去的幾年,她們已經失去了那麼戰友,如今剩下的每一位都是寶貴不能被取代的。

北平擦一下眼睛,跪著爬過去緊緊抱住張強,哽咽地說:「強子,你他媽傻不傻啊!你死了,你媽怎麼辦?你妹妹怎麼辦?你是個大老爺們啊,就這麼死了,你他媽對得起誰……」

一番話,把大家眼圈都說紅了。

幾人中,一班班長李旭年紀最大,腦筋也最清醒。「同志們,現在不是傷心難過的時候,夏末天氣涼,咱剛才都沾了水,得趕緊回屋烤火,不然容易落下病根,那不是鬧著玩的事!張小可,麻煩你帶著幾個女生先趕回去告訴王嬸燒一大鍋開水,把廚房的火燒起來。你們——」他指指自己班的幾位知青,「先把衣服穿上,別著了涼,我負責背強子,你們幾個負責攙容川和北平。」

自從上了岸,容川就一直坐在地上,腳踝酸痛難耐,帶的整條左腿都麻木了。但是王嬌蹲在他身旁,不想讓她擔心,用儘力氣咬牙忍著。王嬌摘掉他臉上幾片濕漉漉的葉子。望著他蒼白的臉,想到剛才驚險的一幕,現在心跳還是亂的。「容川,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不是。」

「你臉白的很。」

「光照的。」他伸手捏捏她臉,笑得很燦爛。這時兩個男生走過來,看他倆像是卿卿我我,有些不好意思過來。容川拍拍王嬌的手,「阿嬌,你跟張小可她們先回牛棚。一會兒我就回去。」

其實王嬌看出容川有些不對勁。但知道以他要強的性子就是問也不會說,反而讓他難堪。

王嬌走後,他才像是鬆了一口氣那樣,整個身體後仰,躺在濕濕的泥土地上,全身酸軟無力,額頭全是冷汗。

「川子你咋了?」兩個男知青趕緊跑過去將他扶起來。

「沒事,就是腳抽筋了。」

「啥時候的事啊?」

容川笑著揮揮手,一副不願多講的樣子:「哎不提了,趕緊回牛棚吧。對了,回去后,誰也別跟女生說啊。她們膽子小,別一會兒咋咋呼呼鬧得全連都知道了。」

廚房裡,王嬸早已生好火,柴火噼里啪啦地響著,大鍋的水冒出裊裊白煙。怕他們凍著,王叔還拿出玉米酒燙好給他們。回屋后,王叔心情很沉重,對王嬸說出心裡話:「你說搞那些事情有啥用?好端端的一個家就這麼毀了了。要不是容川及時看見,那麼大的一個小夥子就算喂龍王爺了。」

「你小點聲!」王嬸害怕,眼睛警覺地瞄著窗外。她家老頭子哪裡都好,就是喝完酒喜歡瞎胡說。

「怕啥?老子說句實話咋啦?誰敢把老子告發,老子回來就整死誰!」

王嬸把窗戶一關,指著王叔鼻子罵道:「你看你,喝幾口貓尿,又不知道天南地北了!你想得開,你是英雄,我和大毛二毛可還沒過夠呢。告訴你,以後少喝酒!要是喝酒就給我老老實實在家呆著!如果不聽話,我現在就帶孩子回娘家,把這些牛,還有那麼鹿,都扔給你一人養活!」

一看老婆真急了,王叔立馬老虎變貓,笑呵呵地哄道:「行行行,我錯了還不行?今天喝得有點多,嘴兩邊沒把門的了。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別生氣就是了。我就是琢磨,這事要不要告訴齊連長和指導員。畢竟差點死了一個人。咱們離的近,說句不好聽的,若人真死了,牛棚也有連帶責任。」

「連帶個屁!又不是咱把他推進河裡的!」王嬸壓低聲音罵道,「你呀你,越老越糊塗!這是好事嗎?還到處宣揚。我看那,咱就當不知道。你看那些孩子聚在廚房,難道只是為了烤火?人家也商量這事咋辦呢。我看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倆靜觀其變。等下午的,我去問問容川,那小子注意多。」

王叔嘬一口煙:「我看行。若有容川在,這事就好解決了,咱們也不用擔心找麻煩。」

屋子裡,李旭幾人見衣服乾的差不多,起身就要離開。容川叫住他。「旭子,今天謝謝你們。」

「瞧你,救人還不是應該的。」

容川笑道:「等回連隊我請哥幾個吃飯。那個……」

李旭知道他要說啥,抖抖半乾的衣服,邊穿邊道:「放心吧川子,這事我們幾個就當不知道,若是告訴連隊,也是由你去說,我們不會多一句嘴。」其他人附和,「對,我們不會多嘴。」

他們走了,屋子裡就剩下容川,北平還有張強。柴火噼啪作響,火光映紅三人臉頰。

張強身體幸虧天生結實,加上容川搭救及時,剛才吐出幾口水,現在已完全清醒。身上披著女生們用來鋪床的破布單,表情介於麻木與痛苦之間。他想起很多事。以前的,現在的,還有剛才生死一刻的。屋子裡,誰也不說話。容川拿過玉米酒,喝一口。北平向他伸過手來:「給我喝一口。」

容川把搪瓷缸子遞過去。北平接過,仰頭咕咚咕咚灌下一大口,眼睛看著灶膛附近掉落的幾根柴草說:「李容川,今天謝謝你。」

「別這麼說,紀北平,是我該謝你。」

「謝我?這話說的真奇怪。不是故意取笑吧。」他又喝一口。辛辣的酒穿過喉嚨,火燒一樣。

容川笑道:「你看你,一跟我說話就像打仗,好端端的,我為啥取笑你?剛才我腿抽筋了,你知道啥時候抽的?在水裡的時候,我抱著強子,身體向下墜,若不是你,我跟強子都得沒命。」

紀北平瞪大眼睛,似乎不相信他說的。容川笑,肯定地說一句:「我沒騙你,真的,是你救了我們倆。」

一側,聽到他倆談話的張強用被單痛苦的捂住腦袋,心中都是自責。北平看著容川,「那一刻,你怕死么?」

「怕。」

「還怕啥。」

「怕再也見不到我媽,我妹,還有阿嬌。」

紀北平撇嘴,不以為然,「瞧你那點出息,怎麼惦記的都是女人。」

「她們不單是女人。」容川全身放鬆地靠著牆壁,修長的四肢展開,長嘆一聲,「她們還是我的恩人,親人,愛人,每一個都是寶貝疙瘩。」頓一下,眼睛看著張強,「對吧?強子。為了她們,咱也得好好活著。」

「對。」張強的聲音從被單里悶悶傳出來。「北平,容川,你倆揍我一頓吧!」

「我是想揍你,狠狠揍你,從上到下,就跟小時候一樣!可是現在我全身無力,以後再說吧。」北平又喝一口酒,聲音懶洋洋。

這時,廚房窗口外傳來王嬌細細的聲音:「容川,王嬸讓我告訴你們,今天吃完晚飯再走。」

「吃啥呀?」

「問那麼多幹嘛,晚上就知道了!紀北平,張強,你們倆聽到沒?誰也不許走啊!誰走,我拿掃帚疙瘩揍誰!」王嬌大聲威脅。

「知道了,真夠啰嗦!」北平皺著眉頭,不耐煩地應一聲,心裡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就像現在窗外午後金燦燦的陽光,暖暖的,柔柔的,曬得人全身發軟。他想容川說得對,她們不僅僅是一個女人。

儘管大家都說要守口如瓶。但畢竟差點鬧出人命,很快連隊就知道了。指導員覺得這是見義勇為,是好事,詢問了張強意見,然後給團部寫了一份報告說明情況。然後,秋收開始前,團部下發了表揚文件,並獎勵七連25塊錢。

指導員把他們幾人叫道辦公室,「錢給你們了,這是拿命換的,連隊不剋扣一分。」

拿著錢出來,幾位大男孩都有點不知所措。李旭率先表態,對容川說:「這錢我不要啊,你們願意幹啥幹啥。做了好事還收錢,丟人那!把我看成啥人了!」隨後,其他人也紛紛說自己不要錢。

其中一人提議,乾脆把這25塊錢給張強。

大家紛紛點頭,於情於里確實應該給他。而紀北平提出反對意見,他與張強太熟,了解他性子,要是把錢直接給他,不如殺了他。

「這樣吧。」容川一拍腦門想出個妥當主意,「咱把這錢以張強的名義寄回北京他家裡,若以後他問起來,咱就說不知道,省得他難為情!」

「這個注意好!「大家異口同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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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獻給七零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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