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0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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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嬌收到容川寄來的第三封信時,離他回來還剩兩天。

這幾日,「孤苦伶仃」的王嬌覺得自己快變成《煙雨蒙蒙》中的陸依萍了。寫的日記里,開頭第一句都是「今天,離容川回來還有xx天。」寫完這句,後面也不知該寫啥了,腦子裡像倒了一盆漿糊,睜眼閉眼都是容川。

來信中,容川告訴王嬌。回到北京后,母親的心情已經好了許多,只偶爾還會情緒低落吃不下飯。容川難過地寫到:「每每這時,我便很自責,阿嬌,你說我咋那麼笨?這麼大歲數了,居然連一句勸人的話都不會講,還不如容慧。哎,如果你在身邊就好了,那麼善解人意,說出的話總叫人心裡暖暖的,就像春風一樣……」

容川回來的那天連隊正好放假,一早起來,王嬌正疊被子,高敏英悄么聲地走過來,伏在她耳邊小聲說:「八點連隊門口集合。」

「嗯?」王嬌微怔。「啥事?」

高敏英沖她眨眨眼,眉眼很神秘的樣子,見大家都個忙個的,無人注意這邊,便低聲解釋一句:「你和我還有寶良,咱們一起去接容川。趕緊去洗漱,還有半個小時集合。記住,別讓其他人知道,要不解釋起來麻煩。」

「那早飯嘞?」王嬌欣喜,幾乎是從床上蹦下來。去接容川嘞!七月幸運的早晨。

高敏英笑,回身指指自己放在炕上的解/放書包,「我帶了窩窩頭和餅乾,你那兒還有話梅乾兒嗎?如果有就帶上點。我怕一會兒暈車,吐地上嘞。」

半個小時后,當王嬌收拾整齊背上書包跑出連隊大院時。外面鬱鬱蔥蔥的林蔭道上,張寶良已經等在了那裡。

「阿嬌!」

「咦?咋就你一個人,敏英呢?」

張寶良莫名臉紅,不好意思撓撓頭,迎著王嬌困惑的目光指指不遠處用來拉貨的小皮卡車,說:「她在裡面呢。來!咱們趕緊上車出發吧,容川11點到佳木斯,咱們得快點開。之前容川給我寫了一封信,說今天中午去一趟四松村。」

「去那兒嗎?太好了!那春妮還在不在老吳叔家?」五月底時,春妮生了一個大胖小子。算算日子這幾天應該出月子了,王嬌怕她回吉林婆家,孩子的滿月錢就給不成了。

「這個還真不清楚。」寶良帶著她往汽車那邊走,「怎麼,你找春妮有事?」

「不是大事,隨便問問。「王嬌笑著將話題一句帶過。正好走到車邊,伸手打開車門卻嚇了一跳,「敏英,你……幹啥蹲在車裡?」難怪剛才在外面看不到車裡有人,敢情是蹲在了地上。王嬌笑,看著高敏英說:「幹啥?跟我們倆玩躲貓貓?」

高敏英臉紅,招呼王嬌趕緊上車,但依舊蹲在座椅與車之間。高敏英身材圓潤,尤其腰和屁股那裡肉墩墩的,所以看上去像是卡在了那裡。

「敏英,你沒事吧?」王嬌想把她拉出來,誰知高敏英沖她揮揮手,壓低嗓音說:「我沒事,你趕緊上車。」然後回頭催促剛坐進駕駛室的寶良:「快點開車,開車!」王嬌不明所以,心想敏英唱的是哪一出?關上車門看向寶良時,這位眉目憨厚的大男孩正笑呵呵地對高敏英說:「行了,快點站起來吧,周圍沒人。」說著,啟動卡車。

「算了吧,我還是在蹲一會兒保險。」高敏英一臉謹慎小心。王嬌看看她,又看看目光溫柔的張寶良,似乎明白了什麼。

汽車行到一處松樹林,寶良尿急去廁所,車停在路旁,因為地方小,王嬌和高敏英坐一張椅子。其實這很安全,但條件所限,兩人只能湊合。敏英有些暈車,從包里掏出話梅干含住一顆。

王嬌側頭看她,聯想到剛才一路上她不停往寶良嘴裡塞餅乾的情景,忍不住撲哧一笑。

「你笑啥?」敏英皺眉頭。

王嬌指指她腦門,眼睛微眯,笑著問:「說吧,你倆什麼時候好上的?平日里根據地在哪兒?」

「行啊,不愧是有經驗的人,做的這麼隱蔽都被你看出來了。」高敏英性子直,痛快承認了,其實她和張寶良好也沒什麼驚心動魄的場面,就是那天在水房洗衣服,寶良也在,兩個人聊到從前上學時的趣事,聊著聊著,寶良忽然就說:「敏英,你覺得我這個人咋樣?」

敏英:「挺好。」

寶良追問:「具體點,到底哪好?有多好?」

敏英有點為難:「這個問題難住我了,我嘴笨,以前在班裡就是充數的。這個你又不是不知道。反正你挺好的。」

寶良:「跟容川比呢?你覺得我倆誰好?」

敏英誰也不得罪,「都挺好的。他聰明能幹,你也聰明能幹,而且……你比他多了一分憨厚。」

她這麼說,寶良心裡有譜了,端著臉盆小碎步挪過去,一本正經但又很不好意思地說:「敏英,咱倆好吧,你看容川跟阿嬌多幸福,咱們倆知根知底,從小在一個大院長大,小學初中高中又都在一起,後來到了北大荒,明明不是同一時期報名,結果愣是分在了同一個連隊,這是啥?這就是緣分!咱倆不能辜負老天爺這片苦心對不對?」

敏英臉羞得很紅,頭垂得很低,兩手使勁搓著衣領,一句話也不說。寶良卻已經看明白了,趁水房沒人,臉湊過去,一鼓作氣吻在她嘴角。

「這就好了?」王嬌不以為然地撇嘴,開始兜售經驗,「好歹考驗他幾次再同意嘛。敏英,你太善良了,白白便宜了寶良。」

「那你呢?跟容川好時考驗了他多久?」其實跟張寶良好,敏英心裡也有點忐忑,上學時,寶良是尖子生,又在校宣傳隊工作,喜歡他的女生很多,而敏英自認就是醜小鴨一個,她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和寶良這麼優秀的男生談戀愛,心裡總是七上八下,生怕哪一點做不好,寶良嫌棄她。「阿嬌,你和容川在一起時有沒有壓力?」

「有一點,畢竟他那麼出色。」王嬌實話實說。

敏英嘆口氣,「我心裡也有壓力,剛才聽你說完那番話,我心裡壓力更大了,總怕他覺得我輕浮,那現在該怎麼辦?萬一他哪天嫌棄我,喜歡上別的女生我可咋活?」

王嬌翻一個白眼,故作生氣地點點高敏英額頭,「瞧你那點出息,寶良不喜歡你了,你救不活了?告訴你,記住了,女人應該為自己而活。這個男人倒下去,後面還有千百個男人站起來!人生那麼長,幹嘛為了一個不愛自己的人尋死覓活,傻子!」

高敏英想了想,覺得王嬌的話在理,可是又覺這樣被壓下去心裡不爽,就反問一句:「別光說我,那你呢?如果有一天容川不要你了,你咋辦?」

「容川不會不要我的。」王嬌很篤定。「就算天塌了,他還是會陪在我身邊。

高敏英撇撇嘴,「切」了聲:「那寶良也不會不要我。他人那麼好,一定會從一而終。就像梁山伯喜歡祝英台。」

王嬌皺眉:「那是悲劇,換一個。」

「賈寶玉和林黛玉?」

「賈寶玉後來娶了薛寶釵,也有人說他後來和史湘雲好了,哪裡是從一而終?再換一個。」

高敏英煩躁的撓頭,嘴裡喃喃自語:「哎呀,還有什麼呢?我看書少,就知道那麼幾個。對了,羅密歐與朱麗葉?」

王嬌哭笑不得,「大姐,你怎麼越說越悲了?朱麗葉和羅密歐最後雙雙殉情,莎士比亞四大悲劇之一,這個大家都知道啊。」

高敏英攤攤手,「我是想不出來了,你看書多,你說一個。」

「嗯……」王嬌陷入沉思,忽然發現小說和傳說中流傳甚廣的愛情故事多數為悲劇,什麼牛郎織女,白娘子與許仙,不是一年相會一次,就是生死難團圓。難道,世間真有「情深不壽」?不知為何,想到這個詞時,王嬌的胸口就像被誰用手忽然撕開了一樣,那種突如其來的痛非常真實,攪得她一陣一陣心慌。

「呦,你倆聊啥呢?」這時,上完廁所回來的寶良笑呵呵地拉開車門。

「我倆聊秋收的事呢。」敏英笑嘻嘻地接過話,把一顆話梅塞進寶良口中。

寶良靦腆地笑,對她說:「別光給我吃,你也吃。」敏英緊緊嘴角,做一個委屈的表情:「我吃了,這個好酸,牙都快倒了。」看著他倆眉宇間流出的小甜蜜,王嬌的心情也忽然好起來,從書包里拿出兩塊餅乾塞進嘴巴,想剛才心裡難受估計是低血糖鬧的。

一路開的很順,抵達佳木斯后,三個人買了四個烤紅薯邊吃邊坐在站台旁等容川。王嬌看著火車即將開來的方向,耳邊似乎已聽到那嘹亮的汽笛聲。還有二十分鐘,還有十分鐘,還有五分鐘……

火車終於緩緩停靠,他們不知道容川在哪個車廂,分開尋找。

「容川!」

「容川!」

王嬌手裡捧著烤紅薯,走到一節車廂蹦起來往裡面看一看。這一趟火車旅客出奇多,王嬌逆著人潮而走,目光焦急,人影灼灼晃得她有點眼暈,只能扯開嗓子喊:「容川!容川!」

「阿嬌。」容川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一切都像是電影,他逆光而站,身影挺拔消瘦,染著金色的陽光。王嬌跑過去,半個月的分離,讓她忘了年代忘了束縛忘了矜持,衝上去一把抱住容川,頭埋在他胸口小貓似的蹭啊蹭。容川身體一僵,緩過神來后,行李扔地上,展開雙臂將王嬌緊緊摟在了懷裡。

「容川,我每天都想你好幾遍。」

「我也是。」他快速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

這一幕恰被身後一位扛大包的姑娘看見了,被嚇得目瞪口呆。哎呀媽!哎呀媽!哎呀媽!『

王嬌沒注意周圍,仰起頭只看著容川:「我有一個壞消息。」

「壞消息?」容川嚇一跳,心瞬間提到嗓子眼,「什麼壞消息?」

她撲哧一笑,滿臉歉意道:「對不起,剛才太激動,把紅薯蹭你白襯衣上了。看上去……像蹭了一坨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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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獻給七零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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