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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您聽我說,不是我不辦這個事。實在是……辦不了!我是領導,但兵團是國家的啊,不是我一個人能說了算。是是是,班長對我好,救過我的命,這我都清楚……但是北平沒參加考試,您讓我怎麼把他弄回北京去?嫂子,跟您說句實話,如果北平參加考試,哪怕得零分,只要在試卷上寫了名字,我就是死,也會把他送回北京去!關鍵……喂?嫂子?」

嘆口氣,老齊掛了電話,腦袋裡嗡嗡的!抬起頭時正瞥見蹲在牆角的北平捂嘴偷笑。他氣的重重拍了下桌子:「別特么笑了,過來給我卷根煙!」

北平趕緊跑過去,殷勤地捐了一根煙。遞給老齊時,嬉皮笑臉地勸道:「連長,您別跟我媽一般見識。她這幾年脾氣越來越差,在家時我爸都躲著她。」

老齊默默抽口煙才問:「這幾天我忙,一直沒得空問你,你跟我說句實話,那天考試為啥突然跑了?」

北平不慌不忙地回憶:「還能為啥,害怕唄!」

「怕啥?屋子裡有狼還能吃了你?」

北平撓撓頭,態度端正的自我分析:「其實……我也忘了為啥了。反正一想到考試,這心裡邊突然就緊張害怕。」又卷了一根煙,他臉色訕訕的地看著老齊,「其實,我也知道那天跑了不對。可這心跳實在太快,感覺在樓里多待一秒就會暈倒,跑出來立馬就好!我也納悶,這是啥病呢……」

「世界上還有你怕的事?」

「有啊!」

老齊看了看北平,眼睛一眯,默默吐出兩個字:「放屁!」

***

十月初,國慶節剛過,考試結果出爐。七連考上四個人,張小可,春生,李永玲,還有一個叫杜華的天津知青。

得到結果,四個年輕人從指導員辦公室里沉默地走出來,臉上帶著不可置信的表情。考上了?隨後杜華忽然像狼一樣仰天大吼一聲「啊——」,邊叫邊跑出了連隊。門口執勤的兩個知青也不敢攔他,眼睜睜看他跑進白樺林。

「追么?」其中一個問。

「追啥呀,這是太高興了。知道範進不,跟他得的是一個病。」

「那更應該去了,萬一瘋了咋整?」

「沒事,發泄出來就瘋不了。實在不行給他一個嘴巴,范進就是那麼治好的!哎呀,咱倆少管閑事,你也回不了家,我也回不了家,還是好好站崗吧。」

宿舍里,因為沒考上大學,黃小芬和沈雨晴心情都不好。黃小芬躲在被子里哭。雨晴則抱著王嬌沉默不語。

其實雨晴學習很好,如果正常發揮一定能考上大學。是周耀暉那封分手信嚴重影響了她的精神狀態。雨晴自己也清楚,一方面責怪自己,一方面又怨恨周耀輝,心中這個結怎麼也解不開。

「哎,真想死呢。阿嬌,你說人死了,是不是就感受不到痛苦了?」

王嬌真怕她做傻事,忙勸道:「你可千萬別犯傻!你要是死了,在北京的母親怎麼辦?你倒是解脫了,她呢?白髮人送黑髮人,那心裡得多苦。不過一場考試,今年不行,明年再考。失敗了就想到死,沒出息。」

聽見這話,雨晴沉默一瞬,然後破涕為笑。臉在王嬌脖子上蹭蹭,「是呢,我真蠢,為了一個考試,竟然就想到死。不過阿嬌你也要理解我,這不僅是一場考試,還是能夠順理成章回家的車票。你知道嗎,我是一分鐘,一秒鐘,也不想在這個地方待下去了。我不是怕吃苦,而是真的不喜歡。一年一年這麼耗下去,什麼時候才到頭。」

「快了。」王嬌輕聲安慰。如果沒記錯,知青們從1976年就開始大批回城了。但是,別人都有家。王嬌想,自己能去哪兒呢?

***

考試結果出爐,下一步開始辦理離隊手續。

因為還處在運動中,全國很多大學還是一種停課狀態。張小可報了體育大學,具體學啥不重要,只要能回北京就行。春生報了郵電大學,而李永玲是回到武漢去。那所大學的名字王嬌沒聽說過。想去問問,卻發現李永玲比從前對自己更冷漠了。

王嬌想,既然人家不愛搭理,就算了吧。

人與人間均是緣分,緣分盡了,自然要散。她不強求。只是心裡不得勁,始終沒弄明白到底為啥就和李永玲走到這步了?因為紀北平?如果真是那樣,王嬌不知道是否該對李永玲說一聲對不起。

離隊手續辦的很迅速。12月初,考上大學的幾人就要回原籍所在地重新辦理戶口登記。這一走,就不回來了。待春季開學,直接去大學報到。臨走前張小可和春生在縣城請大家吃了一頓飯。

很簡單的幾樣菜,每一口都充滿離別的味道。

張小可要了一瓶高粱酒,給桌上每個人都滿滿斟了一杯。然後與春生端著酒杯站起來。「連隊不讓咱在外面喝酒,可今天日子特殊,我覺得咱們應該不醉不歸。我和春生月底就要走了,我們……」只說幾句,張小可的眼淚便止不住花花往下流。眼淚淌過臉頰,滴在酒杯里,擦也擦不幹凈。

春生也一樣,挺大的小夥子,此刻哭得像個孩子。大家心裡都明白,中國太大了,這一別,不知何時才能重逢。王嬌雖然知道未來發生的事,可具體到每個人身上就變得難以預料。就算有緣再見,估計也要很久以後,那時候大家也一定有了自己的生活。他們揮手告別的不僅僅是一個人,還有這段一去不復返的青春時光。

「班,班長……」黃小芬眼睛腫得像兔子,對張小可說:「趕,趕緊坐下吧。你跟春生這麼站著,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倆今天結婚呢。」

一句話,桌上的人全逗笑了。

張小可抹把眼淚,不好意思地笑道:「哎……都是我不好,把一場聚會搞砸了。來來來,吃菜。」

王嬌和李永玲挨著,兩人始終沒有說話。李永玲情緒很低落,一直低聲哭泣。王嬌夾了一筷子土豆絲放進她碗里,「永玲,回武漢后,記得給我寫信。學習是費腦子的事,平時別捨不得花錢,要多吃點好的。」

短短几句暖心話,讓永玲一下子哭得更厲害了。拉過王嬌的手,緊緊攥在手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簡簡單單一個動作,卻讓王嬌也紅了眼眶。原來一切還沒有離開太遠。

見大家情緒還是很低落,張強就跳出來活躍氣氛,「哎呀呀,小同志們不要哭了,又不是永別,以後大家還是會見面的!這桌上除了阿嬌和小武漢,其餘的都是北京知青,往近一步說,咱原來是同學,家都住在一個區,走路恨不得幾分鐘就到,春節時回北京,咱們見面是很容易的嘛。」

這麼一說,彷彿撥開烏雲見月明,大家紛紛點頭,笑容又重新爬回眾人臉上。張小可指著王嬌和李永玲說:「以後你倆去北京,記得提前發電報過來,我去火車站接你們,然後就住我家,千萬別客氣!」

黃小芬舉手:「還有我!」

春生傻乎乎的,抬手擦把眼淚附和:「還有我家。」

張強推他腦袋一下,嚇唬說:「沒想到啊春生,原來你是一隻披著羊皮的狼!喝多了,所以把實話說出來了,對不對?你們女生都聽到了啊,以後離春生遠一點。」

「不是那個意思啊。」春生羞的滿臉通紅,急赤白臉地解釋,「我的意思是,讓她們跟我姐姐住在一起,不是跟我呀。」

「你姐不都嫁人了嗎?」

「……」春生晃神半秒,猛一拍腦袋,「哎呀,說錯了,是我妹妹!」

「這都能記錯?」黃小芬撇撇嘴,眯起眼睛指著春生鼻子,「你呀你,是真喝多了還是酒後吐真言?阿嬌,永玲,以後去北京,記得躲著點春生啊。他沒安好心。」

幾句玩笑話,讓桌上的氣氛熱烈起來。馬上要分別,還是把笑容留在彼此心中吧。推杯換盞間,王嬌無意中抬眸看向對面,發現北平正端著酒杯靜靜看著她。觸到她的目光,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低頭快速吃口菜,然後又微微抬眸,眼神帶著那麼一點點偷窺的意思——

想看,又不敢看。

看一眼,滿心歡喜。

她想起昨天收到他寫來的那封信,字裡行間沒有什麼熱烈過火的辭彙,讓她讀起來一點不反感。那天晚上說的話,他似乎都聽進去了。已經放慢了追求的腳步,選擇一點一點靠近她。只是王嬌自己還不確定,到底何時才能真正敞開心扉。

——真的太難了,因為容川從未離開。他一直站在她心裡,把那片地方填的滿滿當當。

「阿嬌,吃菜。」黃小芬熱心地夾了一塊豬肉放進盤子里,問道:「今年春節你回家嗎?」

黃小芬這人吧,沒心沒肺,哪裡都好,惟獨腦子不好使。王嬌心想,我回哪兒啊,都說過多少遍了,上海已經沒了親戚,那個舅舅狼心狗肺。如果回去,真怕半夜把她給賣到山區去。「不回了。」她簡單地說。

「太好了!「黃小芬歡呼一聲,「正好雨晴和我也不回去,春節時,咱們正好做個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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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獻給七零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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