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慈航難渡 第十一章 求佛

上部 慈航難渡 第十一章 求佛

她卻陷入了千萬年的疼痛,那一日,千丈高台,黑雲翻滾,長風呼嘯,獵動他的紅色戰袍,他說,「拈花,且看我如何征服這天、與地罷!」流語、流語,纖長玉指緊緊攥住血步搖,幾乎要將血淚捏碎,她下得床,胸口的疼痛幾乎讓她窒息,右手趕緊扶住床柱,支撐著,傷痛的身體。

「池兒。」低低的聲音如纏綿流水,卻似絲線勒緊她的靈魂,她抬起眼眸,黑暗涌動,卻只是恨,沒了方才絕望的眷戀的記憶,扶住床柱的手指,關節泛白。

白衣如雪,神情溫雅,他自昏蒙的光線中逐漸靠近,娟秀的眉沾著露水,襯得那攏煙的眸子愈發的迷濛,眸子背後的情緒如被雲霧纏繞的遠山,無法窺視。

「池兒,該回府了。」他淺淺一笑,將她凌亂的發輕輕撥開,神情溫潤,動作溫柔。

她默然地鎖著他玉潔的面容,傷口愈來愈疼,他,怎麼可以如此淡然從容地笑著說,池兒,該回府了,彷彿今日的刀光劍影,淋漓鮮血,只是一場盛宴,他帶她赴宴,然後,一起回去。

「池兒,我們回去罷。」他溫軟的手拉過她的左手,冰涼的,一如深握其間的血步。

怎麼可以,她在疼痛中煎熬,而他若無其事地微笑,怎麼可以?!

心劇烈地收縮,堅硬而冰冷,傷口的疼痛滿滿變得麻木,她展開一朵虛弱的笑花,任他拉過手,卻忽然用力往他胸口扎去,尖利的簪穿透血肉,溫熱地血滲了出來,染紅她的手,還有他的。

她唇邊的笑意變得冷酷,心口的傷卻愈發地清晰,讓人窒息。

他依舊吟著輕淺的笑意,若無其事地拔下血步,輕聲道,「池兒,下次可不能再開如此血腥的玩笑了。」說著,將她披散的發慢慢挽起,神情專註而細緻,帶血的步搖簪上,血腥透過髮絲直擊她的神經。

血腥的玩笑,是指今日之事么,原來,她的血,對於他只是玩笑,她控制不住心底涌動的暗潮,心口一陣痙攣,一口鮮血噴出來,落到他的白衣,方才的血色迅速擴散,深深淺淺,如一朵紅蓮開在他的胸口。

「池兒——」他抱住她滑落的身子,朦朧的眼眸灑出點點迷離的傷色,玉濯面容有一絲波動。

她輕輕地閉上眼睛,不看他的神情,軟在他的懷裡,清雅蓮香,莫名地讓她的情緒安靜下來。

他溫暖的拇指抹去她唇邊的血跡,抱起她,輕喃道,「池兒,別怕,我們回去。」……

深沉的夜色里,白色的馬車如一片虛幻的白霧,黑衣的莫笑,如夢幻中的一朵墨蓮,安靜而冷厲,看到兩人,眼中略過一絲莫名的光,欠身道,「爺。」目光自懷中人身上一掠而過。

將懷中人輕置於馬車上,他卻下車來,與莫笑交換了一個眼神,莫笑微頷首,他溫潤的眸子在夜裡劃過一道寒芒,幾個黑衣人從漆黑的夜空飛身而下,眼眸湛亮,如貓頭鷹。

莫笑寶劍出鞘先發制人,飛身刺向黑衣人。

他冷冷一笑,腰中軟劍倏然彈出,在他手中劃開湛寒的劍花,三個黑衣人閃著藍芒的長刀已掃了過來,他縱身出劍,宛如漫天霜雪,驟然飄下,形成寒光逼人的劍網,將三個黑衣人罩住。

兵器鏗鏘相擊之聲,尖銳冰冷,她睜開眼眸,撩起紗幔,纏鬥的身影,黑白糾纏,如快速轉動的風,在周圍捲起一股巨大的氣流,風沙微迷了眼,她眨眼,幾分酸澀,身子不由自主地滑下車廂,有一種意念,支撐著她,走過去。

與莫笑纏鬥的一黑人突然抽身,長刀夾著寒氣如風刮過來,她無力閃躲,只聽到一個絕望的聲音,穿破夜空,「池兒——」

接著是幾聲慘叫,劍光逝后,血雨漫天飛灑,染紅瘋狂的白蓮。

她眼前的黑衣人卻驀地睜大雙眼,僵直的身子,轟然倒地,聲音沉悶。屋頂上,一個身影,衣袍獵動,黑髮飛揚,如一隻孤傲的鷹,銳利的眼眸,鎖著她。

她抬眼,是他!他卻忽然消失在屋頂,留下孤絕的氣息慢慢滲入黑夜。

「池兒!」瞬間跌落一個清暖的懷抱,他緊緊抱住她,呼吸有些沉重,聲音暗啞,他說,「池兒,你想逃么,你逃不掉的,死也沒辦法逃脫,你我之間的宿命。」

她深深嗅著他身上的蓮香,輕輕閉眼,唇邊泛開一絲無力的笑意,宿命么?逃了千萬年,依舊躲不開宿命的金箍,那緊箍咒在佛,佛,果真不能碎么?

突然,他抱住她一旋,一絲晶亮的線沒入他的後背,身子驀地一僵,身後傳來莫笑擔憂地驚呼,她抬眼,瞥見一個黑影消失在屋頂,心,沒由來地一緊,轉眸向他,卻見他水紋笑意,泛起溫柔漣漪,點點滴滴漏進她的心底,堅硬的心變得柔軟,他的身子卻慢慢地下墜,和著那聲纏綿的「池兒」。

她攬住他,卻和他一起跌落,身後,是莫笑的失聲的吼叫。

她的手纏進他的發,他的頭沉重地壓下,疼痛自指尖直透心臟,他閉眼睡過去,唇邊吟著笑意,她俯在他胸口,痛楚溢出眼眸……

柔軟的錦被,緞面田田清荷,靜靜地蓋住如玉長身,淡淡的燈光,給清雅絕俗的面容渡上微微清澤,蝶翅般的眼睫在緊閉的眼帘投下淡淡陰影,娟秀細長的眉緊緊攏著。

凝脂玉指有些猶疑地撫上他的眉,她凝住那張玉濯面容,眼神在燈下忽明忽暗,心緒如浪尖的小舟沉浮不定。

原來,白蓮仙人,也有糾纏的塵殤,原以為,做人不自由,原來,仙人也難做。絹眉糾結,可是夢裡的束縛?為誰?為何?忽然想起那棺中美人,心口的傷劇烈疼痛起來。

她捂住心口,眼眸霎那間變得冰冷,倏然收回手指,緊握成拳,內心劇烈交戰。

此刻,便是殺他的大好時機,還不下手,更待何時?!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若錯過,怕日後再難找到如此大好除他的機會,媚煙池,媚煙池,你還在等什麼還在猶豫什麼?

眸色漸漸深沉,指甲深陷入皮肉,不覺疼,她的心口卻愈發地疼,心中,一把鋸子,在來回拉扯。

忽然,門被推開,如浮絲的葯香隨風飄入,她回頭,目光恢復平靜,對上他安詳沉靜的面容。

他身後的莫笑,看了她一眼,無聲地帶上門,留下她和他,還有,躺著的蓮相。

「你來了。」她沒有叫他敏王,此刻的他,只是,要救人的醫者。

浮起笑意,鳳流毓看著她蒼白的容顏,淡聲問,「你,沒事吧?」瘦弱如風的身子輕輕飄近。

她不回答,轉過臉,看著言無殤,「有事的,是蓮相。」眸中,漏出些許複雜。

一線牽,他中的是一線牽。一枚如絲的針,牽動脆弱的生命,沒入血脈,十二個時辰后,遊走直至心臟,針上劇毒侵入心肺,縱是神仙,也無力回天。

他死了,於她最好。可為何,她要讓人去找他,佛心聖手,來救治?

忽然,細弱的呼吸自頭頂傳來,她抬頭,卻對上鳳流毓瞭然於心的眼神,他說,「恨海無涯——何苦?」

他,憑什麼洞穿世情?憑什麼一再地揭穿她隱在靈魂深處的陰暗?她恨,她也怕,他果真是佛?

暗暗蜷起手指,她冷冷一笑,話語尖銳,暗含諷刺,「恨海無涯?回頭是岸么?既是無涯,又何來的岸?回頭若靠不到岸,又當如何?」可見,佛之可笑,明明沒有回頭之路,卻還要鼓動世人回頭,回頭,卻依舊是絕望,佛,也不過虛偽之流!

鳳流毓漆黑的眼眸凝住她,窺不出心緒,忽然轉眸看向床上的蓮相,問,「金針,已逼了出來?」看她輕輕點頭,話鋒突轉,似夢囈一般低喃,「劫數,劫數。」

她心陡地一跳,「什麼意思?」他,真沒救了么?連妙手回春的「佛心聖手」也救不得了么?

鳳流毓沉默,她揪住他的衣衫,「你不是活佛么,區區一蓮相都不能救,還稱什麼活佛,還怎麼渡眾生?」

「活佛自在人心,我不過是個紅塵陌路人,滾一回,魂魄便要散去,怎敢妄言渡眾生?」他平靜地說道。

她眼中閃過一絲沉痛的絕望,慢慢鬆開手,失了魂般輕輕笑開,唇邊的笑花,卻已凋零。

他平靜的面容忽然出現一絲裂痕,淡淡地又隱入蒼白的臉色,垂眼解下腰間半舊的白段錦囊,遞給她,她木然地接過,錦囊好像是空的,上面的白色蓮花已經黯淡。

遠古的聲音傳來,此一舍利,不能離身,否則大劫難逃,切記,切記。

「裡面是一顆舍利子,可以救他。」他淡淡地說道,面容好像蒼白了些,卻愈發安詳得不沾紅塵。

可以救他!抓住錦囊的手驀地顫了下,她眼中燃起星點亮光,旋即不解地對上他的眼,他卻有意無意地移開目光,「將舍利碾成粉,和進我開的方子里,讓他喝下,兩日後便可醒。」語罷,轉身往門外走去,雪白的衣衫讓瘦弱的看起來背影有些虛無。

她打開錦囊,倒出舍利,玉潔的掌心,一顆金光璀璨的粒子,流動著活靈之氣,照亮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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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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