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卷 第116章：降世（上）

屋子裏一下安靜下來。妍澈的臉在暖黃的燭光里十分溫柔。她輕輕地替我拭去額上滾落下來的汗珠，低聲說道：「姐姐，皇上自始至終都那樣愛你。可知在這個宮殿裏，這樣的愛情真的是一種奇迹。我多麼的羨慕。姐姐，你要堅強一些，好好地把小皇子生下來，讓他和你們一起把這個奇迹延續下去。」

她的眼裏有晶瑩的淚珠要滑落下來。她抬手輕輕拂去，接着說道：「姐姐，你要明白，你在皇上的眼裏比他的生命還要重要，你如果離去了，皇上是一定不會獨自留在這個冰冷的皇宮裏的。他是一個難得的聖明君主，百姓朝廷都需要他。姐姐，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冷寒香的毒性已經開始發作。我周身彷彿在冰火里煎熬。冷熱交替，我全身開始顫抖起來。我一把抓住妍澈的手，話未出口淚便落了下來：「皇後娘娘，臣妾原本答應過皇上，此生定不先離他而去。皇上待臣妾情深似海，紫丹此生無以為報。只求能夠替皇上誕下龍子，延續皇室血脈，穩固江山社稷。臣妾終究福薄，無力再侍奉皇上左右。但求娘娘能夠及時勸導皇上，不要以臣妾為念，當以江山社稷為重！若是臣妾此次沒能熬過去，那麼娘娘，臣妾請求您善待臣妾的孩兒……」

妍澈打斷了我的話，道：「姐姐，我不許你說這些泄氣的話。嫻姐姐已經離開了，嫣然也走了，我不許你再離開。這個皇宮多麼冰冷，若是你們都走了，那麼我的世界裏還剩下什麼？」

說罷她回頭朝趙太醫嚷道：「趙太醫，你快來。洛昭儀在發抖，你快來看看。」

趙太醫替我把了下脈，對妍澈說道：「皇後娘娘，小皇子要臨世了。您先出去，讓微臣和產婆為娘娘接生。」

妍澈正要起身，我一把抓住她的手急聲說道：「皇後娘娘，臣妾請求你一定要答應臣妾。幫臣妾照顧小皇子，讓皇上好好活下去，快樂起來。」

妍澈回身，淚水從她的眼眶裏洶湧而出：「為什麼，為什麼你們都要這樣殘忍的去吩咐自己離開后的事情。你們可知道這樣活在世上的人心裏有多麼的疼痛。」

說罷，妍澈便轉身走出屋子。我的心緊緊揪成了一團。冷寒香的毒性和腹部的陣痛讓我幾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對不起，妍澈。不是我不願意留下，不是我殘忍，只是無論我多麼的希望，多麼的眷戀，我還是無法走出命運的圈子。

那麼，隆仁，妍澈，你們又是否和我一樣呢？

喉間湧出一股甜腥的液體，我咳了一下，鮮紅的血順着臉頰沾濕了被褥。

「哇——」嬰兒有力的啼哭聲像驚雷一樣劃破了這個皇宮的夜空。

產婆滿頭是汗地將嬰兒抱到了我的面前：「娘娘，是個小皇子，是個很漂亮的小皇子啊！」

我虛弱地望着產婆懷中的孩子。他烏黑的眼睛滴溜溜地轉着，小手握著拳朝我揮動着。我將手伸向產婆，產婆會意地將小皇子放到了我的身旁。

小皇子嚶嚶地哭了起來，我輕輕撫着他的小臉蛋，低聲嘆道：「孩子，娘對不起你。你要好好地長大，好好地成為一個優秀的皇子……」

淚水奪眶而出，落在小皇子的嘴唇上，他伸出小舌頭舔了舔便止住了哭聲。

我一陣眩暈，漸漸失去了知覺。

我要死去了嗎？上蒼，請你再多給我那麼一點點的時間吧。我的小皇子才剛剛出世，他還不會叫我娘親，我還沒有見到隆仁看見我們的孩子時的表情，我還沒有好好地和他說幾句話。我還有這樣多這樣多的眷戀，我怎麼能離去？

第一一七闕異象

我彷彿墜入了一個深淵，沒有端點，一直沉下去。

這時一道白光將我驟然驚醒。我無力地撐開眼皮，望見隆仁漸漸清晰的臉。

他憔悴了許多。眼睛裏幾乎沒有了光芒。他見我醒來輕聲問道：「感覺好些沒？太醫要你好好靜養。你別想太多。朕一直陪着你呢。」

我微微蹙了眉問道：「我們的孩子呢？」

隆仁輕聲道：「奶娘已經將孩子抱下去了。他睡的很好，你別擔心。」

我緩緩動了動身體，覺得全身的力氣彷彿被抽空了一般。胸口火辣辣地燒着。

這時屋外傳來了十分嘈雜的聲音。隆仁不悅地朝屋外喚道：「黃培德，出了什麼事？」

黃培德尖細的嗓音從門外傳了進來：「萬歲爺，太史院的議臣求見。」

隆仁焦躁地站了起來：「現在是什麼時辰了，他們眼裏還有朕這個皇上么？有什麼事讓他們明日早朝再議。」

黃培德為難地應道：「皇上，您出來看看天象。只怕今日那些個大人沒有見到您是不會回去的。」

隆仁頓住了腳步，凝神了片刻然後便轉身對我道：「你安心歇著，好好聽太醫的話。朕去看看究竟怎麼回事。」

我點了點頭，隆仁便走出了永福宮。

我輕聲對身旁的宮女說道：「你出去瞧瞧究竟發生什麼事了，回來告訴我。」

那宮女福了一福便退了出去。我閉上眼睛。

真的很累，已經幾乎失去了呼吸的力氣。

沒一會兒，那宮女便慌慌張張地進來跪在地上朝我說道：「娘娘，外面已經聚集了大半個皇宮的人了。大家都往東宮那邊去了。」

我睜開眼問道：「究竟出了什麼事？大家為什麼要往東宮去？」

那宮女喘著氣應道：「聽說……奴婢聽說今夜天象異常。東宮上方的夜空裏紫氣祥雲籠罩，紫微星破雲而出，周圍吉星拱照。他們說……他們說……」

我拖着快要散開的身體吃力地坐了起來，一口氣堵在胸口，呼吸開始變得急促：「他們說什麼？」

話剛出口我的心便怦怦地跳了起來。今夜是小皇子出生的第一夜，天空卻出現異象，不知道究竟又要發生什麼事，又要在這個是非籠罩的宮中被傳出多少的不是。當年我出生時的那場異象已經逼得父親告老辭官，舉家南遷。如今這個異象又將意味着什麼呢？

那宮女大概見我神色不妙，便將身子伏得更低了，細弱的聲音緩緩傳了過來：「他們說……他們說，估計要有新皇出世了……」

我心裏一緊。新皇出世？那麼隆仁呢？

我急聲問道：「誰的謠傳？」

那宮女迅速地抬起了頭道：「不是謠傳。奴婢不敢欺瞞娘娘。今夜太史院所有的大人都聚在東宮附近夜觀星象的變化，這些話都是他們說出來的。他們還說……還說……」

我已經顧不得剛剛生產後虛弱的身體，一下站了起來，只覺得周身鬆軟，一時站不穩咚地便跪在了地上。

宮女嚇了一跳一把扶住我朝外面嚷道：「來人，娘娘摔倒了……」

我見那宮女神色煞白，眼神閃爍，心內深知今夜的異象只怕只是小皇子的吉兆。而隆仁呢？隆仁是否有事？

我拉住宮女的手說道：「皇上此刻何處？」

宮女被我緊張的神情嚇到了，愣了一下才結結巴巴地應道：「奴婢不敢說。」

我喘了口氣，撫著快要裂開的胸口微微提高了聲音：「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你快把你聽到的老老實實地告訴本宮。一個字都不許漏！」

宮女剛要開口，門外便傳來了內監尖細的嗓音：「皇後娘娘駕到——起身迎駕——」

我的太陽穴突突地跳動着，頭彷彿要裂開一般。我的手扶著床欄，想要支撐著站起來。

這時妍澈疾步走了過來扶住我道：「姐姐，你怎麼下床了。太醫說你的身子虛得很，萬一出了什麼紕漏，我怎麼向皇上交待？」

我虛弱地問道：「妹妹，我不打緊。倒是外頭，外頭的傳言是否是真的？」

妍澈的臉色一下暗淡下去，她低聲說道：「姐姐，你剛誕下龍子，先好好調養身子才是。外頭的這些事情自有皇上和我擔着，你不必多慮。」

我見她神色不對，便接着問道：「不。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大事了，你們不要瞞着我。」

妍澈將我扶到床上，輕輕放開我的手說道：「姐姐，你難道真的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么？天象上明顯說明小皇子乃新君降世，且帶賢臣。原本此乃吉兆。無奈中位的紫微星光芒過勝，只怕對皇上不利。……今夜大臣們都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倒是皇上和沒事的人一般。這樣大的事，皇上已經都不放心上了。姐姐，你說這意味着什麼？皇上的心是和你連在一起的。你若這麼走了，皇上的念頭也斷了。皇位。呵呵，皇位現在對皇上來說已經不過是一把金子鑄的椅子罷了。姐姐，小皇子剛剛臨世，尚在襁褓之中。而皇上仍需姐姐的扶持，所以姐姐理當好好調養身子，令身體早日康健才是。」

妍澈的話猶如當頭棒喝，讓我頓時清醒異常。

是的，小皇子還需要我，隆仁也不能離開我。此遭我在鬼門關外兜兜轉轉了一大圈，卻仍能活過來，上天總算待我不薄。我應當堅強起來，即便生的希望仍是那樣渺茫，我也應當縱身一搏，也不枉隆仁如此深情待我，不枉研澈如此坦誠相待。

我穩了穩虛弱的身子，轉身朝身後的嬤嬤說道：「本宮有些餓了，你們去盛碗素雞粥給本宮。」

只見研澈眼中淚光閃耀，望着我嘴角終於浮上一絲寬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