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聞仲逢絕地

一

聞太師騎在墨麒麟上冷冷地盯着大袖飄飄的清虛道德真君，他手中的盤古幡灰黑無光，在寒風之中起落不定。

他沒有想到，上百位太乙境界的仙人潮湧一樣衝擊了他的營盤，就是袁輕衣、趙公明、雲霄仙子三個也被無窮無盡的法寶兵器逼得不斷後退，他有些後悔沒有聽彌羅的話，事先讓三霄仙子擺好九曲黃河陣，那樣，起碼可以抵擋一陣。

但就是擺了九曲黃河陣也支撐不了太久，南極仙翁拿着玉虛杏黃旗，玉鼎真人拿着三寶玉如意，清虛道德真君拿着盤古幡，廣成子拿着離地焰光旗，毗婆屍拿着青蓮寶色旗，毗舍婆拿着接引寶幢，拘那含拿着七寶妙樹，無論是二十四顆定海神珠還是搖錢樹、混元金斗、金蛟剪都無法將這些寶物破去，畢竟都是先天寶物，威力極大，只能硬拼了個平手，但菡芝仙子和彩雲仙子卻被哪吒、楊戩纏住苦鬥，姜尚在一旁以打神鞭偷襲，先後香魂飄渺，去了封神榜上。

有聖人撐腰還是不一樣，就算聖人並不親自出手！

聞仲五十萬大軍沒有等到援軍到來已經被西周大軍擊敗了，或者說被上百名仙人瘋狂的衝擊擊敗了。

聞仲「啊呀」怪叫一聲，墨麒麟一頭朝清虛道德真君撲了過來，金鞭高舉，如龍盤旋，聲勢好不駭人。

清虛道德真君冷笑一聲：「聞仲，你一個大羅金仙，怎堪與貧道相敵，卻是自尋死路！」說罷，雙手鼓盪仙靈之氣，搖動盤古幡，但見盤古幡上萬千混沌元氣如龍蛇盤旋，放出七十二色毫光，一道元氣倏然散開，化成無數劍氣，宛如漫天流星飛雨一般朝聞太師斬來，勢同奔雷急電，勁似破空利箭，無聲無息，卻又帶着一往無前的神鋒銳氣，饒你是何等仙人也不敢輕攫其鋒。

聞仲忙撥轉墨麒麟，隨手放出一團煙霧法寶「太乙碧煙羅」去往阻擋，自己則領四位大將退後。

清虛道德真君也不追趕，勒住雲霞獸，倒提飛電槍，傲然不動。

聞仲身邊鄧陶辛張四大將道：「末將領兵為太師殺開一條血路，先退去金雞嶺暫時歇息，來日再做計較如何？」

聞太師沉聲道：「只得如此。張節開路，陶榮斷後，辛環遊擊，鄧忠護衛。」

四將抱拳道：「得令！」

聞太師所領商兵皆是多年征戰的精銳，雖敗卻並不慌亂，在那些低級軍官和偏副牙將的指揮調度下，層層阻擊，層層掩護，交替而退，陣型不亂。

姜尚與南宮適相顧讚歎：「聞仲不愧得享大名，果然是一代大將，此等情況之下，敗而不亂，進退得法，豈是他人所能及！此次大戰，必要生擒聞仲，否則待他恢復元氣，則西岐又要遭難了！」

二

上百名仙人圍攻著袁輕衣和趙公明兄妹，萬千法寶，五光十色，不停地轟擊在定海神珠和搖錢樹、聚寶盆、混元金斗組成的薄薄光幕之上，泛起道道漣漪。

五位仙真，七竅之中都被震得流出細細的血線來，青鶴、黑虎等坐騎滿身傷痕，奄奄一息。

袁輕衣死死地咬住牙關，奮力鼓盪著身上的真元抵擋，其中瓊霄仙子功力最弱，被數十件各色西方教法寶一砸，終於不能抵擋，檀口一張，噴出一口鮮血，軟軟地倒卧在雪地之上，身下積雪被染得通紅。

雲霄仙子不知哪裏來的精神，見妹子倒地，大呼一聲，混元金斗猛地光華一漲，逼開幾件法寶，伸手將瓊霄仙子扶起，喊道：「妹子，妹子。」

袁輕衣知道不好，咬牙將攝魂燈祭起，指尖一指，攝魂燈在空中一個旋轉，突然爆裂開來，其中所蘊無量先天靈氣登時將對面的二三十位仙人沖得腳步虛浮，倒退百步。

袁輕衣竟將虛藏聖人給她鎮壓洞府的靈寶毀去，以換的這短短一霎時的喘息之機。

她沒有走，反而是靠在趙公明的肩頭，說：「趙大兄，你我今日要去封神榜再見了！」

趙公明手臂顫抖，猛地攬住袁輕衣的纖腰，道：「輕衣，只是帶累了你了。」

碧霄仙子冷冷的面容上忽然綻放出來一絲微笑，扶著瓊霄仙子，將一道真元渡入心脈，道：「瓊霄，你可看到，大兄終於敢說出來了！」

瓊霄星眸微睜，抬手抹了一下口角鮮血，喘息道：「大兄這個傻瓜，輕衣姐姐等他這句話不知等了多久，他就是不說。」

雲霄仙子道：「今日，說了不就行了。呵呵。」

這時，那些西方教門下弟子，復又手仗兵器法寶，再次衝來。

驀地，自空中忽然落下一座華貴非常的寶輦來，擋住了西方教群仙的去路，喝道：「且慢！」

竟是闡教聖人元始天尊。

元始天尊的話一出來，西方教群仙不敢造次，齊齊停下腳步。

天尊轉過來看着這五位仙真，道：「你們若不想死，便拜在貧道門下，貧道保你等無虞！」

袁輕衣微笑着靠在趙公明肩頭，眼睛也不瞥元始天尊一下，道：「袁輕衣得西華山師尊大恩，怎可以生死而棄，聖人此言卻是不必說了！」

趙公明道：「二師伯，背師求命，非趙公明所為，我與輕衣，共死同生，絕不相棄！」

三霄仙子中碧霄仙子忽然長身而起，盈盈拜倒：「碧霄有話要說。」

雲霄、瓊霄皆是變色，喝道：「妹妹（姐姐）不可。」

碧霄仙子也不理會他們，自顧自叩了一個頭，道：「聖人二師伯在上，碧霄在此，欲請二師伯為我兄與袁輕衣仙子主婚一場。」

元始天尊呆了一呆，卻笑道：「果然，三師弟門下皆有膽色，義氣！好，本聖人開天闢地都未行過主婚之事，今日也來做一場，這婚禮結束，便是你等魂歸封神榜之時了。可要想清楚。」

碧霄仙子臉色不變，笑盈盈道：「謝二師伯。」然後從囊中取出一把五彩白玉七弦琴來，橫在膝上，深吸一口氣道：「大兄，大嫂，碧霄在此為你們恭喜新婚奏樂為慶了。」

琴聲叮咚，清越如流，充滿了歡喜和甜蜜，充滿了對生命的讚頌，充滿那青春歲月的光輝，毫無一絲愁苦之音，就連元始天尊也無法想像到，這琴聲竟是在殺人盈野的戰場上奏響，在生命最後一刻的時間裏奏響的。

元始天尊也不禁怔在那裏。

雲霄仙子走到袁輕衣身邊，從衣袖上撕下一幅布來，化開雪水，為袁輕衣抹去臉上血痕，道：「我來替大嫂妝扮一下，我們女子，出嫁是大事，不可連自己的美麗也失去。」

袁輕衣笑了笑從身邊聚寶盆中拿出無數珠寶錦衣來，給自己和趙公明、三霄換上，雲霄仙子又從聚寶盆中拿出一塊紅色錦帛，罩在袁輕衣頭臉之上。

元始天尊回過神來，輕輕嘆息一聲，揚聲道：「今有趙公明與袁輕衣在此成親，貧道主婚。」

「貧道師兄弟願為媒人。」從虛空之中閃出了准提和接引兩個道人。

「好，媒人既有，婚禮開始。」元始天尊大聲喊道。

「作樂——」元始天尊一邊說，一邊從袋中掏出一枚玉盒子，祭起空中，竟是全套的音樂之聲，響遍戰場。

碧霄仙子的琴聲引領其間，悠揚不斷。

元始天尊大聲道：「新人可在？」

趙公明、袁輕衣道：「在。」

元始天尊道：「新人交拜天地。」

趙公明、袁輕衣二人攜手跪落，拜了三拜，是為敬天法地。

元始天尊又道：「新人上拜尊長。」

趙公明、袁輕衣相互看了一眼，朝東西兩個方向各拜了三拜，是為遙拜通天教主與彌羅。

元始天尊又大聲道：「新人互拜，相敬相愛！」

趙公明、袁輕衣二人相互也拜了三拜。

只見空中一道紅線掠過，繫於二人足上，自天宇邊際傳來一聲女子幽幽的嘆息。

趙公明、袁輕衣十指相扣，滿面都是無盡的幸福和喜悅。

袁輕衣淡淡地道：「我二人心愿已了，請動手罷！」

元始天尊劍眉揚起，又落下，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似在體味，似在咀嚼，似在感慨，似在嘆息。

見趙公明、袁輕衣、雲霄仙子，碧霄仙子、瓊霄仙子五位仙真身軀忽地如流光一般紛紛粉碎，滿天飛散，宛若天上升騰起無數流螢。接引道人嘆息一聲喃喃地道：「可嘆用功千百劫，一旦俱成畫餅！」

元始天尊以手一招，燃燈道人所失的乾坤尺、紫金缽盂、三十三天黃金玲瓏塔飛入手中，元始天尊轉過寶輦，命四揭諦神撮起，隱入虛空之中。

那二十四顆定海神珠、搖錢樹、聚寶盆、混元金斗、金蛟剪等寶物盡皆呼嘯一聲朝封神榜處飛去，有仙人使出各種擒拿之術欲獲此寶物，不料卻如穿水破霧一般，自寶物中穿過，撈摸不到分毫。

碧游宮中，四大弟子環坐，通天教主在沉香榻上演示道法，忽然失手將玉麈尾落下，丹霞童子忙搶上一步，將玉麈尾接住，奉上教主。通天教主不接，徐徐闔上雙目，一滴清淚自面頰上緩緩淌落，多寶道人、金靈聖母面有哀戚之色，龜靈聖母、無當聖母憤憤難平。

彌羅在天庭玉階之前正欲步上，卻猛地坐下在玉階上，放聲痛哭三聲，忽又哈哈大笑三聲，轉頭撇了伴隨他的仙官，頭也不回地沖向西華山去。

三

朔風勁吹，滿天上彤雲四合，鵝毛大雪紛紛揚揚，一如戰退玉龍三百萬，敗鱗殘甲滿天飛。

西北之地，此時已是隆冬之時，雪花如席，滴水成冰。殷商西周三軍絞殺一處，鐵甲透骨，馬毛帶雪，雪、汗、血混雜一處，滿地儘是僵仆軍士，只有那殘破軍旗猶在風雪中翻卷不休。

太師抬頭看了看天，不覺興嘆：此天亡殷商也，可憐成湯數十萬將士，今日俱要葬身於此了！猛抬頭見面前一座崢嶸高峰，峰前有一通石碣，底下三個大字：絕龍嶺。字字斗大，鮮血也似的殷紅，映着皚皚白雪，竟是如此驚心刺目。

楊戩、哪吒、金吒、木吒、黃天化、韋護、雷震子、武吉等十餘名西岐大將已然呼號殺到，鄧忠、陶榮、辛環、張節鼓起餘勇奮力接戰，太師麾下殷商精銳捨生忘死回頭衝殺，聞太師縱墨麒麟高唱衝殺：「昔有成湯，自彼氐羌，莫敢不來享，莫敢不來王。曰商是常。天命玄鳥，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古帝命武湯，正域彼四方。方命厥後，奄有九有。商之先後，受命不殆，在武丁孫子。武丁孫子，武王靡不勝。龍旂十乘，大糦是承。邦畿千里，維民所止，肇域彼四海。」

絕龍嶺下，商軍歌聲漸漸低落，沉寂。

殷商、西周軍馬屍接千里，血滿溝壑。已是天色漸暗，鄧忠、陶榮、辛環、張節已然沙場戰死，出五關時六十萬殷商精銳，如今只有太師身邊不過千餘而已。

楊戩、哪吒、金吒、木吒、黃天化、韋護、雷震子、武吉等西岐大將已是將聞仲團團圍住。聞太師目眥俱裂，血淚凝結在花白長須之上，斑斑點點，抱必死之志，單鞭舞動，奮勇衝殺不止。

忽聽有人朗朗而歌，歌曰：「隨緣隨分出塵林，似水如雲一片心。兩卷道經三尺劍；一條藜杖五弦琴。囊中有葯逢人度；腹內新詩遇客吟。一粒能延千載壽，慢夸人世有黃金。」

見一道人：頭帶青紗一字巾，腦後兩帶飄雙葉，額前三點按三光，腦後雙圈分日月。道袍翡翠按陰陽，腰下雙絛王母結。腳登一對踏雲鞋，夜晚閑行星斗怯。上山虎伏地埃塵，下海蛟龍行跪接。面如傅粉一般同，唇似丹硃一點血。一心分免帝王憂，好道長，兩手補完天地缺。

聞仲認得，正是那終南山玉柱洞雲中子，闡教福德仙。雲中子朗聲道：「貧道奉燃燈命，在此等道兄多時。此處是絕龍嶺，你逢絕地，這是你命數到了，須怪不得我。」

聞太師冷笑道：「雲中子，你卻是來為聞某送最後一程了！卻不知你有何手段取聞某性命！」

雲中子也不答話，將手一張，發出掌心雷震動，平地下猛然升起八根通天神火柱，高有三丈餘長，圓有丈餘，按八卦方位乾、坎、艮、震、巽、離、坤、兌排列。每一根柱內，現出四十九條火龍，朱鱗火鬣，烈焰飛騰，將聞太師圍住中央。

聞太師道：「離地之精，人人會遁，火中之術，個個皆能，此術焉能欺吾？」當下捏了個避火訣，獨立其中裏面。坐下墨麒麟口吐青光水幕，護住周圍，聞太師當中神目放光，沖開無量烈火，在火內大呼：「雲中子！你的道術也只如此，吾不久居，吾去也。」往上升騰，不知雲中子早向元始天尊借來燃燈道人的紫金缽盂磕住，渾如一蓋蓋定，聞太師那裏得知，往上一衝，把九霄烈雲冠撞落塵埃，白髮俱披下，聞太師大叫一聲，耳鼻之中，鮮血迸流，連人帶麒麟跌將下來。雲中子在外面發雷，悶雷接連炸響，四處有霹靂之聲，火勢兇猛，八根大柱急速旋轉，化成一根沖霄火柱，萬丈火焰，滿空熊熊。

可憐聞太師，成湯首輔，殷商帝師，為國捐軀，粉身碎骨。

千萬裏外，碧游宮中，金靈聖母遙望西岐，目蘊淚光，黯然神傷。只見無限蒼穹間，一顆數千里大小的赤色巨星轟然粉碎，化作碎片光屑，從夜空中流瀉而過，照亮半個天宇，金靈聖母不禁兩行清淚自眼角滴落，哽咽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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