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彌羅說聖人

一

卻說聞仲見白鹿島十位天君俱已陣亡，心中傷感，不覺垂淚半夜。忽見西岐上空金燈萬盞，明滅沉浮，慶雲寶氣，上徹穹蒼，周天一片通明。大驚失色，道：「元始聖人竟下山來了，這便如何是好？」

忙聚袁輕衣、趙公明、三霄仙子、菡芝仙、彩雲仙齊來商議。

瓊霄仙子道：「太師休懼！他又不是吾師，尊他為上，不過看吾師之面。我不是他教下門人，任憑我為，如何怕他？」

碧霄仙子也道：「我們見他尊他，他無聲色，我等以禮相待；他如有自尊之念，我們那認他什麼師伯！既為敵國，如何遜禮。今已是如此，哪裏怕得許多！」菡芝仙、彩雲仙俱是一般說法。

趙公明蹙眉道：「二位妹子休要胡說，師伯到此自要禮待，但與師伯為敵，終不成你等真想去那封神榜上走一遭？」

碧霄、瓊霄二仙子見兄長生氣，不敢亂說。

袁輕衣卻輕聲細語道：「這話原不錯，與聖人為敵，豈是容易的！昔年我師尊為阻准提聖人入中原，以天庭混元周天乾坤陣為底，借來萬壽山五庄觀鎮元大仙、碧海龍隱城先天老祖，北海九幽之殿無極老人，瓊海浮雲島摩天山金光崖無為老祖四位至人的成道法器，方將准提聖人驚退。元始聖人本領勝與准提聖人，我等也無至人聖人相助，不如上稟聖人，討個示下，或可得計，不然妄自出手，怕難逃劫數。」

菡芝仙道：「姐姐差矣！動輒便上稟聖人，豈是我碧游門下所為，如今元始師伯前來，不過是防我等用混元金斗拿他門人而已，大不了，讓聞仲退兵西岐，異日等師伯走了再捲土重來，若他動手壞我等法寶，豈不落個以大欺小的名聲，料二師伯只是來打氣觀戰而已。須不怕他。」

袁輕衣正欲反駁，見趙公明沉聲道：「二師伯便不出手，他闡教太乙、文殊、蕭臻、鄧華都魂登封神榜，燃燈被壞了肉身失卻寶貝，怕是其他闡教群仙要心生不良，不肯干休，唆擺二師伯！」

卻又聽得半空之中有象吼獅嘯之聲，眾人出帳觀看，見光明無量，寶華五色，焰火萬重，透出天外，眾人皆是失色，袁輕衣道：「西方教二位教主也來了！」聞仲心中暗自憂愁，只怕白鹿島上十位天君仇恨難報，且要賠上這班道友性命了。

聞仲推金山倒玉柱噗通一聲，單膝跪倒，嗄聲道：「諸位師叔、袁仙子，你們速走，回歸洞府，必不遭劫難，享受天真，諒聖人也不至追殺你等！異日卻來聞仲墓前灑一杯酒，奠幾柱香，仲便感恩德不盡矣！」

趙公明伸手將聞仲攙起，卻道：「你為何不走？」

聞仲卻大笑道：「仲深受殷商大恩，不敢在此亂世之際行此不忠之舉。休說上封神榜，便是粉身碎骨、魂消魄喪也在所不惜！」

彩雲仙子頓足道：「聞仲，你若身死，那受辛無人輔佐，再倒行逆施，豈不白費了你一番心血，死而無益，何苦來哉！」

聞仲笑容不減，卻更似一把鋒利的鋼刀，寒氣森森，道：「受辛自小受我教導，文武雙全，聰慧過人，只是沉溺於酒色，嬉遊於佞臣，如今國破家亡便要到來，我此身一死，驚破受辛幻夢，使他無人倚靠，他自會振提精神，打點國事，而申公豹國師與黃飛虎元帥皆是才略高絕之人，輔佐受辛當勝仲百倍。」

聞仲悠悠望着那漸漸泛白的東方天宇，平靜地說道：「玄鳥血裔的驕傲與堅毅總是要發光的，就是聖人也不能阻擋！」

諸仙皆默然。

瓊霄仙子忽然幽幽地說：「姐姐，我們擺下黃河陣罷！」

趙公明駭然道：「黃河陣，你們練成了黃河陣？」

雲霄仙子抬起頭，點了點頭道：「大兄，我們練成了九曲黃河陣，擺下此陣便是聖人也要花費功夫！」

趙公明點頭道：「師尊曾言，此陣乃假先天太極演化混沌萬象，你三人以混元金斗而為樞紐，四象三才，返於一炁，逆奪造化、侵吞天機，神仙入此而成凡，凡人入此而即絕。九曲曲中無直，曲盡造化之奇，抉盡神仙之秘。任是混沌高人，遭此亦難逃脫。若以此陣阻擋三位聖人手段，倒也可阻得一時！可是，畢竟有三位聖人在此，若當真動手，怕陣破之日，你三人元氣大傷，難逃闡教弟子毒手！如無此陣，倒或有些說話！」

正議論之際，忽聽得半空之中人喊馬嘶，似有無數人馬殺來一般。眾仙抬頭再看，見空中來了一哨人馬，約有四五千人，個個騰雲駕霧，人人盔明甲亮，當先一員大將，金冠白袍，騎下一匹雪練也似的神獸犼，手提方天畫戟，背後簇擁著十八員神將。卻不是天庭執政右卿、西華山元真天王紫極真君彌羅又是哪個！

袁輕衣見彌羅領了人馬前來，不禁笑逐顏開，就連天邊初生的旭日也彷彿這一刻被她的笑容奪去了光輝和顏色。

趙公明不禁怔了怔，見袁輕衣踏雲而上，喊道：「師父，你來了！」

彌羅呵呵大笑道：「自是來助你的！」

聞仲與趙公明、三霄仙子、菡芝仙、彩雲仙各個稽首道：「見過元真天王！」

二

彌羅聽了申公豹、趙公明、袁輕衣和聞仲言語，點頭道：「聞太師，本帥這次算來是助你，也不是助你。」

聞仲微微一愣。

彌羅道：「若無元始、准提、接引三聖人前來西岐，本帥並不欲沾染紅塵爭殺。只是他三人下來，便是有仗勢欺人，以大欺小之嫌，本帥此來便是對三位聖人好生勸諫一番，因此算不得幫你。但我奉勸太師你一句，如今西周實力頗強，你若無援兵相助，怕是難脫戰敗之厄，輕衣、公明與諸仙助得你一時，助不得你一世，因此你要儘快調動精兵強將來援，否則只憑你一人，卻難如登天。」

聞仲忙點頭應承道：「多謝天王指教！」

彌羅又朝袁輕衣道：「輕衣，你將太極圖、落寶金錢和聚寶盆給我。」

袁輕衣不敢怠慢，從囊中取出太極圖和聚寶盆，又問趙公明討了落寶金錢，遞去彌羅手中。彌羅先用神識探了探太極圖，道：「果然好東西，只可惜最後還是要還給太上老道！」

又伸手在聚寶盆中掏出兩枚銅錢，一隻三足金蟾蜍來，呵呵一笑，道：「輕衣，這才是一套寶貝。」

原來這法寶原是一套，稱乾坤通寶，共有四枚，第一枚稱紫陽金錢，至陽至剛，專破陰寒陽剛之寶；第二枚稱落寶金錢，專落各色法寶；第三枚稱通靈金錢，專收天地精華，最補修行真氣；第四枚稱黃玉金錢，不畏五行最能克水，護身極好。黃玉金錢在那三足金蟾蜍嘴中銜著，又作獻寶金蟾。

彌羅道：「我先取這幾樣，去說三聖人；三位仙子先布下九曲黃河陣，事若不諧，我歸黃河陣，你三姐妹發動大陣，料他們一時不得破解，等其他聖人來到，我自有計較。公明道兄且與菡芝仙子、彩雲仙子、申公道友、聞道友壓住陣腳，防西周衝殺。」

眾人領命。

彌羅騎了白犼搖搖晃晃奔西岐而去。一路上，彌羅對白犼道：「你隨我多年，只是這一去極為兇險，你若見機不好，獨自逃命，休要管我，免得累贅。」

白犼早修成仙體，也有太乙散仙境界，只是身為坐騎，懶得變化人形，卻是彌羅的好相隨。卻打了個響鼻，道：「老爺千軍萬馬也衝殺過來，何懼這說客之行？以老犼看來，憑他三位聖人如何，老爺也定能安然。」

彌羅苦笑道：「這次殺劫極為兇險，你我都要小心就是了！」

三

元始天尊瞪着彌羅的眼睛，除了屈指可數的幾個混沌境界的仙人和西方教兩位聖人以外，無比強大的威壓頓時將整個西岐的人、仙、禽、獸各類生物壓得幾乎都癱倒在地。

彌羅卻依舊笑嘻嘻地看着他，只是笑容似乎有些僵硬，豆大的汗珠悄悄地自額角滾落下來，滴在地上，微微濡濕了一片塵土。

連素來敵視彌羅的准提道人也不禁有些佩服彌羅。

一個只有混沌大羅天仙初期的仙人，能在元始天尊的發怒的目光下支撐如此長時間，果然凝碧崖自有獨到之處。

這時，接引道人在一旁咳嗽一聲道：「天尊不必如此，天王此次前來為兩家說和，也是一番好意。」

「好意？」元始天尊哼了一聲，道：「好意難道就能夠挽回太乙、文殊、蕭臻、鄧華的性命不成？能挽回你的弟子性命不成？」

「兵戰凶危，截教也死了十天君，難道他們不是性命生靈了？」彌羅淡淡地說。

元始天尊道：「他們不尊教導，私自下山，自然封神榜上有名！」

「哦，難道西方教門下百位仙人，闡教十二金仙卻是三位聖人有意派下山來的么？」彌羅針鋒相對，毫不示弱。

元始天尊道：「他們身逢殺劫，不下山怎度殺劫？」

「那便不錯了！身逢殺劫，若非殺敵便是身殞，聖人之下，不過二人不在榜上，流傳道統，其餘若死，只是封神榜上留名而已，被其他同在殺劫之中仙人所斬，只要怨自己學藝不精，需不能怪他人辣手無情。元始聖人，是也不是？」

「你——」元始天尊不禁怒火直上頂梁，冷笑道：「天王名諱也在封神榜上，天王何不與貧道較量一二，也去封神榜上走一遭。」

彌羅道：「貧道自在天庭為執政右卿，天庭之上必然要去，至於名諱在封神榜上仙人無數，難道都去不成？至於與天尊較量一事，貧道看來還是不需要了，天尊法力神通廣大無邊，貧道不是對手，甘拜下風。」

「那，天王此來何為？」准提道人笑眯眯地，說不出地和藹可親。

彌羅也淡淡一笑道：「貧道此來，一是奉還打神鞭，這寶貝被小徒天生收了有妨封神滅商大業，因此奉還姜子牙；連帶乾坤圈、混天綾。」元始天尊聽了，顏色少霽。當即將打神鞭、乾坤圈、混天綾繳還元始天尊。

彌羅察言觀色，見元始天尊臉色有陰轉多雲跡象，便又道：「二來，貧道此前已勸聞仲退兵，稍緩戰火，來日再行決戰。」元始天尊聽得，顏色也和緩了不少，因他知道，門下群仙被趙公明挫動銳氣，若如此混戰，定是死傷慘重，如來日再戰，倒是可以尋覓一些替死鬼去上榜，不必再死親傳弟子，以免傷了闡教元氣。接引、准提也是一般想法，故而並不多口，反是靜聽彌羅之言。

彌羅見元始天尊、接引、准提皆已入彀，又出言道：「三來，貧道以為三仙島三霄仙子以金蛟剪、混元金斗相鬥並不妥當，也請三位聖人約束十太子，休要妄動斬仙飛刀，別人以為那是他的寶貝，貧道知道那是其斬卻之惡念元神，若其妄動惡念，怕是到時約束不住，天下人仙妖鬼俱無噍類，反成滅世之戰，豈非大失度化此劫本意？」

元始天尊想了想，點了點頭，道：「善！」

彌羅笑道：「封神之戰，必然傷損各家門下弟子，想諸位聖人必然心下疼惜，不免出手相助，女媧聖人著貧道提醒諸位，五關之時，將有大戰一場，送當上封神榜者入榜，那時候諸位聖人可隨意伸量，若此時之外動手卻無必要。」

三聖人麵皮皆是變色，卻又不言。

卻聽有人悠悠地道：「若有人不聽便又如何呢？」

彌羅悚然一驚，見不知何時，一匹青牛踏破虛空，太上道人悠然自得地坐在青牛脊背的蒲團上，眯著兩眼，似睡非睡地看向他。

彌羅狠狠心，咬牙道：「據說，鴻鈞老祖正在鍛煉分寶崖，誰若壞了老祖安排，老祖便着手將不聽話之人放在分寶崖下，面壁修鍊個把量劫。」

「敢是威脅貧道么？」

「非也，貧道不敢威脅聖人，只是實情相告罷了！」

「那麼，不如天王留下來，陪貧道修行數載，到五關大戰之時再去，如何？」太上道人慢悠悠地說。

「貧道謝過聖人好意，只是貧道乃天庭重臣，不能只顧修行，罔顧職責，非忠君之道也！」彌羅一邊說一邊將手暗暗地捏成一個法訣。

太上道人眼眸一翻，喝道：「天王何必花言巧語，留下來罷！」

說罷只見一道玄光飛起，太上道人祭起風火蒲團，命黃巾力士：「將彌羅與我拿下！」

彌羅身體如有萬千大山重壓一般，往日法力使不出一成來，卻抬手大喝道：「破——」

只見他手中竟多了一捲圖軸，正是太極圖，這圖是太上道人成道的寶物，借與赤精子奪姜尚草人所用，輾轉落在袁輕衣手上，被彌羅拿來，此刻正是此寶，化成金橋，劈開風火蒲團重壓，彌羅又從懷中掏出乾坤通寶，喝一聲：「落！」

通靈金錢度出一道混沌元氣，落寶金錢放出五色毫光，便是聖人祭起的寶物也竟不敵這金錢威力，風火蒲團滴溜溜自半空落下，連那黃巾力士也一起跌落塵埃，彌羅手一松，將太極圖丟棄而下，笑道：「物歸原主——」自己則化一道金光逃去。他早有計較，丟了太極圖，不過是物歸原主，自己沒有什麼損失，若被太上道人擒去，怕在五關擺誅仙陣、萬仙陣之時，還有麻煩。何況太極圖是太上道人成道至寶，怎肯捨棄，有這一空當，自然能逃出毒手！這是他見太上道人出現之時就想好的計策。

太上道人伸手將太極圖接住，大袖一搖，收了風火蒲團，方才罵了一聲：「這小子，倒是走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