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20章

20.第20章

「我們說到哪兒了?哦,對,說到我為什麼來。」

我沉吟了一會兒,誠懇地告訴他:「這都是因果註定……好吧別這麼看我,這都是你倒霉。」

「人選隨機?」他的神色看不出悲喜。

「那倒不是。」我打開白酒,一瓶瓶當頭從他身上澆下去,緩慢地移動著瓶口,確保他每一寸皮膚都被浸濕,「非要說起來,和你家的舊怨有些關係。」

他抬眼:「您是說那些老皇曆?」

「是——不,不是。」我說,「是剛剛發生的事。」

我蹲下來,把空瓶子一個個放回書包,放完了索性盤腿坐在地上和他說話:「你說搞笑不搞笑,八十歲的老太爺了,渾身上下都是褶子,還計較當年那些情情.愛.愛的事情,氣量忒小。當年呢偷吃的是他,要離婚娶真愛的是他,說要斷絕關係老死不相往來的也是他,臨到老了,又反悔要和真愛離婚,這也就罷了,還非要找回原配。」

「長輩的事,晚輩不好評價。」

「晚輩是不好評價,親爺爺又不和你講道理。」我說,「要是簡單的浪子回頭,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老頭年紀一大把,權當是老糊塗了,死前良心不安,就當認回來一個擺設,丟點兒臉,大家都是體面人,明著笑話的也不多。妙就妙在,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原配還給老頭生了個兒子。」

「當然了,像你們平時的作風,要操心公司,操心關係,操心上面是不是又有什麼新.政.策。一個人長出上百張臉都還不一定夠應對,太辛苦了,生活上的事一向是能簡單粗暴解決就簡單粗暴解決的。」

「這……也不能說是有錯。你站在山上看山腳的人,他們是很渺小,小得像螞蟻。人要是碾死一隻螞蟻,算不上殘忍——我知道你們在想這個。對於這件事,思路其實也很直,只需要一條腸子通到底——顯然你不能簡單粗暴地解決你爺爺,不能隨隨便便解決你叔叔,但你能簡單粗暴地解決你爺爺的原配,然後慢慢整個兒斷掉這條線。」

我見得多了類似的戰爭,財產、權力、生死系與一線,敘述整件事情也再難生出什麼感慨。要我說,做事情還不如乾脆點,斬草除根,到時候事成定局,不被發現最好,真被發現了,家裡還能為一個面兒都沒見著的人把唯一的男丁怎麼著不成?

他問:「您是誰?」

「我不隸屬於任何人,我誰也不是。」

他又不說話了,但我知道他在等我解釋。或者不是,誰在乎呢,現下我為刀俎,他為魚肉。

「你們的想法里有一種很有意思的特質,某種意義上講也算是『弱肉強食』的一種。你覺得他們都是小人物,你和他們的對比就像人和螞蟻,所以你下手毫無心理障礙。」我仰著頭看他,忍不住笑意,「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自己變成螞蟻的那一天?」

他默默聽著,不發一言。

我問他:「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傻?還跟你講這麼多?」

「那是我心地善良,讓你做個明白人。」我一隻手撈起斬骨刀,挽了個刀花,然後趁著他把注意力放到刀鋒一閃而過的銀光上時冷不丁一鬆手,刀就悄無聲息地沒入餐桌,只留半截刀身在外,刀尾緩緩震動,銀光瀝瀝如雨。

他發著抖倒吸一口涼氣——這聲音在黑夜裡格外響亮,簡直像打火機擦火一樣濺出了火星。

也不奇怪,餐桌是大理石質地的雕花手繪圓桌,按材質來講刀可以切割大理石,但稍微有點常識的人都知道沒有離心力光一個鋸片是剛不動大理石的——加厚版也不行,因為這絕不可能是正常人類能輕描淡寫使出的怪力。

「好了,出來吧,一刻鐘快過了。」我說。

一陣壓抑的沉默。

「別躲了早看見你了。」我又說。

他劇烈地哆嗦起來,字句含糊得像是含在喉嚨里:「您在……和誰說話?」

「當然是和你了。」我嘆了口氣,「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我們為什麼不能先好好談談?一言不合就動手壓根兒不是我的風格,我一般一言不合——」

我猛地抽出刀抵住他的喉口,然後另一隻手往刀背上一壓!

「——都是直接殺的。」

他錯愕的表情凝固在臉上,一聲指甲划黑板般的嚎叫后,血液噴泉一樣四處噴射,黑得像路面鋪的一層瀝青,一股奇怪的令人頭昏腦漲的酸臭味瀰漫了四周。

一個腦袋從他的脖子上掉下來,砸到地上,彆扭地滾了一下,又好像被什麼擋住了似的,歪歪斜斜地往迴轉了半圈兒,停住不動了。

我長長地吸了口氣。

「憤怒。」我說,雄偉的宮殿里回蕩著我的聲音,「煩躁、不安、悲傷,但最多的是憤怒。」

此處應有奏樂——皇宮裡就該有奏樂。

然而沒有。

那股味道很快融入了空氣,他終於回過神來,一陣撕心裂肺、活像半入土的人般讓人想摳開他喉嚨的咳嗽,一邊咳一邊節奏感超強地打顫,場面之激烈讓人疑心截自某個鬼畜視頻,給我看得一愣一愣的。

我把地上的腦袋拎上餐桌,正面朝向他。

他在這超脫常理的事態發展面前失去了原有的平靜,拚命掙動後仰,「你……你……」

「鎮定,一個魔鬼而已,攻擊力低下,除了附身沒別的本事。腦袋我放你桌上了,應該是個難得的完整樣本。」我說,「你的級別好像還不能直接了解這些,不要緊,待會兒你的司機上來,他會給你解釋,但最好不要抱太大希望……因為連我也不太了解這個品種,我只知道酒對他們有奇效,可能會讓他們虛弱,也可能會讓他們暴走。」

我站起來,彎下腰為他解開繩子,順勢點了點他手腕上的錶盤,「我看見你偷偷看錶了。瞧,一刻鐘,不多不少。」

「……」

他的表情在懵逼和無語之間變幻不定,被解開了也不敢揉揉手腕,依然老老實實坐在椅子上不動。

冷汗把繩子都打濕了,說不定是嚇軟了腿。

臨走前我忽然想起來:「哎對了,順便說一句,雖然我覺得你不會再來這個房子了,但要是有什麼地方沾到那玩意兒的血,用酒可以清除……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他沒有回頭看我:「……這世界上有惡魔,有妖怪?」

「有。」

「所以也有地獄?有因果輪迴?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沒有。假的。」

「今晚的事我還會記得嗎?」

「會。」

「你為什麼說這麼多?」

我已經走到陽台上。

「你看電視電影里大反派出場,哪一個不多話?理解一下反派嘛,天天堅持不懈地做壞事和所有生靈對抗也是很了不起的事業啊,偏偏又沒什麼人可以傾訴,肚子里肯定攢了很多話。」我望著月亮說,「你想不通,可沒準兒人家心裡也盼著被打敗。」

稍有機會就言無不盡,你覺得是愚蠢,可沒準兒是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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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魔頭總是在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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