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19章

19.第19章

假如這不是非法入侵民宅,我一定要拍上幾百張豪宅內景發到常混的那幾個論壇。

趙漫沙請我去過楚家大宅,也請我去過她的居所,這兩個地方一個是中國古典風格一個是地中海風格,特點鮮明,十分好認。以我在另一個世界熏陶出的的觀賞水平來看,前者厚重古雅,然而稍嫌繁複;後者清新明亮,然而略顯輕佻。

而這裡……這裡簡直是繁複和輕佻的極端!

目之所及大量使用奢侈的原料,華麗的天鵝絨、花色艷麗的錦緞、富有光澤的皮革,參差的立柱上鑲嵌的寶石和金銀,五金全是用青銅、黃銅,地面是大理石瓷磚和分區域的地毯。

整個內部以白色為主,但這種白色是奢麗的,紅、金為輔,到處都是變幻無窮的壁紙和油畫,

到處都是底紋邊框,底紋邊框上到處都是肥厚的渦卷紋、細長的垂花紋和貝殼浮雕,細密植筋連結的球莖構造爬得像廢墟上的荒草,精工雕飾的裝飾線腳、浮花,以及複雜精巧的天文圖象,色彩陰暗的表面描上金漆,華貴猖狂的部分鑲嵌象牙和金屬。

這房子色彩鮮艷得像個老藝術家的調色盤,含糊不清、過度狂野,然而又有一種堪稱奧妙的和諧讓一切不至於顯得嘈雜紛亂——它們居然是層次分明的,只是線條太過摻雜,分界又太過離奇。

……在類古代生活了三千年的我簡直在這一刻直面巨大的文化差異,雖然也欣賞這種美,可就是感覺說不出道不明的奇怪。

也許只有當年直面大群手持簡易矛箭、頭佩羽毛黃金的光屁股黑人的哥倫布能理解我的心情。

豪宅的主人被我打暈了捆在餐廳的椅子上,為了找合適的繩子頗費了我一番工夫,最後還是只找到針線包里的細繩,綁了一會兒,淤青都出來了。

他醒過來時我立在窗邊,看著樓下的綠植和藍色的游泳池。

「你是誰?」他又驚又怒。

我回過身慢慢走近他,然後在他的注視下把一開始放在地上的塑料袋裡的東西取出來,四瓶二鍋頭,還有那把斬骨刀,一一擺放到地上。

餐廳里很黑,但我確定他看見了刀鋒上的閃光。

「你……」他要說什麼,又很快剋制住了。

「我從宴會上跟你回來。」我說,「不好意思,沒有開燈,因為這裡面太閃耀了,和我平常看的很不相同,我不太習慣。」

「如果你現在離開,我可以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他說。

「抱歉,現在可能不行。但放心好了,我不會呆上很久,我只會留在這裡……最多一刻鐘。」

他沒回答。

「我以為你會表現得更外放一點,畢竟你住在這麼個皇宮教堂一樣的房子里,哪怕是更出格,像皇帝一樣要求我跪下或者像教皇一樣斥責我瀆神。」我又說。

「您說笑了。」他淡淡地道,「顯然我現在無話可說,您聽起來也應當不是想聽我說話的人。」

我發現他臉上那種運籌帷幄的得意洋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彷彿將生命置之度外的冷漠。

「我不是。」我承認,在他面前踱步,「但我突然想聽聽你會怎麼說。」

他問:「您為何而來?」

「我是想聽你說,不是想聽你提問……可這個問題真的問住我了。」

就像幼年時的一個朋友,在你心裡留下美好的印象,成為美麗的期許,但幾十年後誰知道你會怎麼看待她呢?連你自己都不知道,何況這不是幾十年,這是三千年,是百代的興衰和數個王朝的傾頹。我為何而來?顯然不是為了奶奶,是為我自己。

可我自己又為何而來?

我想起我殺的第一個人,我曾經的主人。有時候我覺得我已經在他身上用盡了全身的愛和恨,有時候我又覺得我其實並不恨他,也不愛他,我主要是在恨我自己,又在這史無前例的絕望的仇恨里用愛來寬慰自己。因為刻骨銘心的愛恨都會消散,可他卻常駐在我心裡,或者更確切地說,我就是一部分的他。

很難去界定我們的關係,儘管私下裡我稱呼他為主人,他對我無疑有著至高無上的掌控,但實際的相處里我們幾乎是平等的。他從未真正意義上強制我做什麼,他沒有真正折磨過我,他只是向我展示那個世界的黑暗,向我展示一個毫無地位、毫無人格的人肉玩具應有的待遇,向我展示五花八門的「常規」的懲罰和獎勵手段。

而後一旦他稍許流露出某個意向,我就會迫不及待地妥協。我就會誠惶誠恐地跪在地上,感恩戴德——我對我爸媽都沒有這麼感恩戴德——地接受他的一切。

現在想起來,既覺得自己智障,又覺得自己可憐。

這世界的愛撫養我長大,而他用恨培育我。

可怖的是他還成功了。

殺死他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是我的倦怠期,我覺得自己被掏空了,失去了喜怒哀樂,什麼都懶得做。我當還可以做很多事,繼續修真問鼎大道,改頭換面去人間浪跡,學習各種新奇的知識,見識修真界正道大能的慷慨激昂。

但一切都對我毫無意義。

我有時候有興緻殺人,有時候沒興緻。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後者是相當稀缺的心情,因此一旦發生,我一定會好好使用這份興緻。

殘存的常人的理智和思想警告和阻止我,它失敗了;於是它退而求其次,希望承受折磨的是死有餘辜的惡人,它又一次失敗了。我本身的意志和時運都推著我走向一個深淵,但我不想再反抗,我太疲倦了,經常懶得不想解渴,解渴時懶得分辨喝的是水還是血。

我還記得自己什麼時候第一次凌虐別人,被我凌虐的是個和尚。再好不過的和尚,心志堅定、金光凝實,清修了百年,還很年輕,禿瓢也能禿得清新脫俗,像我制住他的那個河邊半開的蓮花。

在他身上用刑對行刑者來說簡直是個災難,無論我是剝下他的皮膚還是攪動他的血肉,無論我用引發心魔的法咒還是用話語挑撥他的佛心,都好像對他沒有半點影響,他雙足跏趺,任風吹浪打,自巋然不動。

直到我為了剖出他的琵琶骨撕開他的衣襟,又嘖嘖稱讚他胸膛上露出的一點玫紅……他的心臟在他的胸腔里、在我的指尖下顫抖,像被春風吹皺的湖水。

此刻我已經完整地剖出他的一隻腳骨,我的手藝很好,我發誓,那隻腳骨保持著剛脫下皮囊的淺粉色,妖異的修長,筆直地向外散開,關節處的結構精巧得像是什麼來自幾個世紀后的科幻造物。為了保持美感我灼燒血肉的斷口,又冰凍住腳骨——我僅有的現代生物知識告訴我人的骨骼也能感到疼痛,並且極端敏感,我很遺憾沒能從他臉上得到證實。

然而我的手放在他的胸膛上,他的便臉紅透了。

他渾身上下都紅透了,像開得快要爛掉的紅蓮。

我盯著他半闔的眼睛,將手下滑,下滑,滑到我想象的那個位置,滑到他忠實的反應上。

他做了第一個動作,也是他唯一的一個動作:他吞了口唾沫。

這是時隔百年後我首次對一個人升起了興趣,我的喜怒哀樂彷彿又回來了,就像一個人從死亡的邊緣回到人世,四下張望,連路邊熱騰騰的狗翔都透著一股討人喜歡的機靈勁兒。

而他和我曾經的主人一樣,美妙又糟糕透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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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魔頭總是在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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