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三章 紫玉蕭·傷情
【卷二:琉璃劫——與君相逢】
第零三章:紫玉蕭·傷情
四月,清明。
哲蚌寺
杏花初綻,櫻紅未褪。
裊裊香霧,氤氳前塵。
彼時,他和他為開府祭祖而來。
如今,再來的只有他一人。
物是,已人非。
男子眯眼看著案前的香霧繚繚,陷入過往沉思。
了緣方丈見朗氣男子眯眼靜思,笑著搖了搖頭。
香入眼前,男子詫異。
了緣和藹,「施主,既然來了上柱香吧。」
男子盯著眼前的方丈一刻,終是接過香,拜了三拜。
了緣接過檀香,笑道:「施主,老衲看你眉頭緊鎖,是有煩心事。」
眸光一緊,直直深入。
男子轉頭一剎,肅殺氣息,「方丈是不是問的太多?」
了緣搖頭笑笑,「施主,紅塵煩惱。何不皈依,了卻塵緣,自在洒脫。」
男子玄衣如墨,劍眉一皺,沉聲,「我對佛門沒興趣,大師還是不要再勸。」
「年輕人啊,何苦墜入十丈軟紅。眾生皆是苦海。」
男子身子屹立,眼看佛祖,「佛太寂寞,我不喜寂寞。」
了緣知曉再勸無話,轉了轉手裡的佛珠。
兩人靜默。
卻突然,一陣清音入耳,餘音繞梁,鳥飛靈動。
趙毅風吃驚,「何人在此吹/簫?」
了緣摸著鬍子,笑道:「清玉公子。」
清玉!
他回來了。
男子呆立一刻。
了緣接著道來:「清玉公子艷艷才名,熟識五行兵法。茶藝簫聲,皆自一等。今次,在此踏青拜祖,施主可要引見一番。」
邊境閉塞,消息阻滯。
他聽過他聲名,本以為是傳說。
而今,一切是真的。
他聲名大起,艷艷華光。
「方丈還請帶路。」他斂了冰冷,伸手一個請的動作。
了緣笑笑,前方帶路。
半盞茶后。
行至一處院門,了緣停住。
「施主,清玉公子在後山。施主乃武略之輩,公子是文韜之才。你們定會相談甚歡。老衲就帶路到此,不做打擾。」
了緣雙手合十,躬身退去。
趙毅風頷首算作應答。
他抑制住顫抖、激動、欣喜、還有想見他的衝動。
一步一步向後山走去。
一直不知,哲蚌寺後山是世外桃源,山清水秀,鳥語花香。
漫山遍野的櫻花,紛紛揚揚,緋紅十里,綿延起伏。
男子遠遠的看著櫻紅中的那抹雪白。
櫻花樹下的少年白衣勝雪,玉簫一支,樂聲悲戚。櫻花飄飄飄洒洒的落在他的青絲上,衣襟間,落寞,紅艷。
——醉了人心,迷了流年,亂了緋紅。
趙毅風在遠處的榕樹后,靜靜的看,痴痴的看。他像一個闖入瑤池的凡人,生怕一個不查就褻瀆了那抹白影。
更或者說,他沒見到過這樣的江玉樹。
——泠泠芳自華,白衣不沾塵。
「咔。」的一聲,枯樹枝斷裂的聲音。
趙毅風屏氣,踢了踢枯枝。
「誰?」一聲質問。
趙毅風不說話。
那時他既然敢走,定是不想見他的。
此時,再見,怕是無話。
「誰?竊聽之舉,可不是君子所為!」
溫聲冷語,清寒襲來。
趙毅風依舊屏氣,遠遠看著,不想走近一步。
那些曾經存在的,悸動的,刻骨的一幕幕都在他腦中晃。如果出去,他再見到,會不會恨?
「出來!給我出來。」清雅男子似是受到襲擊般,不安起來。
只見一道碧色的長影晃過,氣勢凌厲,直指眼前。男子伶俐退身榕樹后側,側頭偏看一瞬。玉簫直入榕樹三寸。好深的力道,如若是在眼眸,怕是瞎了。
不待他反應過來,少年凌厲招式又迅速襲來。
「閣下何人?為何在此鬼鬼祟祟?如若再不告知,可別怪江某玉簫無情。」
趙毅風看他招招狠辣,不帶情感,怕是真的惱了。當即準備開口,可嗓子像堵了什麼。木木的發不出一個字。
少年不欲放過,聽聲辨位,式式直達要害。趙毅風竭力堪堪避過,卻還是不敵他狠辣蕭法。
持蕭男子白衣翻卷,玉簫劃過處,振起一片緋紅細碎。緋紅在空中盤旋,兩人痴打許久。江玉樹還是不予放過,「小人行徑,江某也沒有必要手下留情。」話完,持蕭,竭力,手翻轉,衣輕飄。玉簫傾出,兇狠襲來。
趙毅風哪會料到他狠心如斯,招招無情,旋即伸出右手要格擋避開。
預期的疼痛沒有傳來。
胸口,一痛。
劇痛!
一支翠玉蕭直抵胸口,入心三寸。
趙毅風不可置信,他竟傷了自己。
不帶情感,不留餘地。
「閣下還不說嗎?你到底是誰?在下江玉樹,山野鄉人,不欲與閣下結怨。還請閣下告知。」
玉簫直入男子心脈。血「滴答」「滴答」落在殘碎的櫻花上,助長了血的妖嬈。
男子竭力,輕唇一語,「清玉……」
少年身子一頓,利落的拔了玉簫。冷笑一聲,「原是趙大皇子,江某竟不知大皇子喜歡背後竊聽之舉?江某多有得罪。」
「清玉……」他顫抖著喚他。
「在下姓江名玉樹,大皇子還是只呼江某名諱。」
他說的溫聲,卻滿是疏離。
趙毅風左手捂著胸口,血一點一點在手掌間蔓延。
江玉樹看不到趙毅風右手無力,所有招式皆是左手應對。
他不知道那個男子為了他廢了右手。
如今,還吃了他一玉簫。
趙毅風慘笑一聲,「清玉,你恨我嗎?」
持蕭男子靜立,收斂戾氣,「江某不管恨與不恨,這一玉簫就當還了。你我從此前緣盡消。江某不想和你有任何瓜葛。」
他說完,靜立櫻紅下。泰然自若的擦著玉簫上的血跡。
輕輕的擦拭,仔細的擦拭。
直至玉簫剔透,散去血腥。
趙毅風吃痛,還是不願離去。
縱使兩個人相對無話。
他白衣的影讓他想到了那日他雨中離去的落寞,還有碎在地上的白玉琉璃簪。
櫻紅褪,琉璃碎,玉簪毀,前情往事。
——一念飛灰。
白衣男子衣袂翩然,玉簫在手。
長長的睫毛時而低垂,時而輕動。更讓趙毅風吃驚的是他的眼。
——暗淡無神,沒有焦距。
他,瞎了!
詫異,不信。
「清玉……你的眼……」
男子冷聲,「大皇子是在看江某笑話嗎?」
「不是,本殿不是這個意思。」他開口解釋。
「那殿下是何意思?」他冷聲反問。
「本殿只是好奇你這眼睛……」
男子輕觸玉簫,低頭一瞬。
紅,
櫻紅,
他眉間櫻紅!
「清玉,你的額頭……」
「嗯?」他轉身,玉簫又欲傾出。
趙毅風忍著疼,又再次看了看他眉間。
三瓣櫻花紅點綴,在白皙的膚色上。
——妖冶,凄艷。
「江某的事還輪不到殿下詢問。」他溫聲,可話語寒涼。
趙毅風看他變化諸多。
曾以為他是驚才艷艷,卻不想是眼盲之人。
五味雜陳,心如亂麻。
趙毅風說不出感受,這一年發生的太多。
怎麼也沒有料到他瞎了。
縱有才華如何?怎去看繁華美景,看盛世乾坤?
「公子……」謝易牙的聲音傳來。
「公子,起風了,我們回去吧。我摘了好些櫻花,回去釀酒。」
謝易牙看到趙毅風沒好氣的瞪了兩眼。又看他胸口的傷,白了一眼。
「公子,我們走吧。」
「易牙,你失禮了。這是大皇子,你來見過。」他溫聲和氣的道。
謝易牙對趙毅風沒好感,吐了吐舌頭,作了一禮。
趙毅風陰沉著臉沒有搭理。
「清玉,你的眼睛……」
男子淡淡,「都是過去的事,殿下不要再問。易牙。我們回去。」
「是。」
玉簫出,幼童握。
一白,一黑;一靜立,一遠去。
在漫天的緋紅中定格成一道春花美景圖……
那時,如果兩人沒有彼經年的相逢
如果沒有那白衣勝雪的驚艷,
或許。最後的最後他們也不會至死糾纏,顛沛流離。
——更不會在櫻花樹下埋下一個塵封千年的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