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 66 章

66.第 66 章

蕭禹和李明遙火急火燎地等了半天,終於等到皇上口諭奉詔進了宮門,一聽裡面稀里嘩啦的狀況,登時就有點傻眼,正想將江陵之事向皇帝和盤托出,同時向皇帝直陳事發古怪,卻被皇帝不發一言直接帶去了御書房。

內宮封鎖嚴密,但是鐵鑄的皇宮也有人能有本事在這其中撬個縫隙出來,更別提皇宮四道門,每一道門上都是門洞,出去點兒什麼是易如反掌的。

皇城冬夜,萬籟寂寂無聲,燈火冷落暗透了早就到來的黃昏,這一年的新雪來的不早不遲,自窗外簌簌而下,輕壓了早已落盡樹葉的枯枝,冰文如鏡。

吳相府上來了一位不速之客,面容白皙,少年模樣,換了厚衣冬裝,恍恍惚惚之間似曾相識。

皇后與呂妃各自被禁足,皇長子被扣押,連二皇子都被送到了太後宮里看護,此事方才過去半日,後宮之中已經炸了鍋一般沸反盈天,然而高才公公早就將這皇宮圈成了一個鐵桶,愣是一個午後都沒向宮外走漏半分消息。

等這夜半之時,吳相見到這位不速之客,聽到這令人瞠目結舌的消息時,整個人都震驚了。

厭勝之術?!

皇后呂妃都牽涉其中?!

皇后禁足?

二皇子被送出鳳藻宮?!

「皇后是冤枉的!」吳相慌張道,「皇后自小通讀詩書,怎麼會學這些不乾不淨的東西!定是有奸人陷害於娘娘!」

面容白皙的少年穩穩一笑:「相爺,咱們都知道皇後娘娘是冤枉的,可是皇上不知道啊,聽說,皇上已經傳了宋國公進宮,吳相還要早做打算啊……」

只這一句話,說的吳庸整個人都陡然失了力氣。

那少年話語猶自未停:「皇上鐵石心腸,結髮夫妻說關就關,呂妃牽涉其中,連皇長子進宮求情都被禁了足……說句大不敬的,咱們這位皇上,刀山血海里走過來的,若是真很下心解決此事,無辜受牽連的何止一個皇后……對於這些,皇上是不會眨眼的,相爺莫要等失了一切籌碼,平白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其實這話說的破綻頗多。

吳庸若是還有幾分腦子在,靜下心來細想一番就能發現,此事蹊蹺。

且不說皇后冤枉不冤枉,既然後宮出了厭勝之術,那到底這咒的是誰?卻竟然沒有人說得清。

說是皇后咒了呂妃?還是呂妃咒了皇后?再或者她們倆聯手一起詛咒今上?

這其中無論哪一個為實都跟茶館兒里的段子一樣。

但凡有一個是真的,吳相都得請太醫瞧瞧他那母儀天下的閨女,是不是這兩天被宮門擠了腦子還沒養好。

而皇上的反應更奇怪了,居然不分青紅皂白,不管誰對誰錯誰主使誰冤枉,與此事有關的人一概關起來了事兒,頗有一種大鍋炒菜一鏟子燴的氣魄,脾氣急的好像轉天就準備把與此時有牽連的人直接推出午門剁了了事兒。

這樁樁件件都不合常理。

然而吳相到底是年紀大了,幾件事兒接二連三的一齊撞進耳朵了,直接把這門生半朝權傾朝野的相府閣老撞了個暈頭轉向。

那不速之客趕忙伸手扶住了美人燈一樣吹吹就要倒得吳相爺,終於得到機會把隱藏著的話說了個全:「吳相,托我來給您送信兒的人說他雖然不方便前來,卻本著父母之心,願意給相爺您指一條明路。」

吳庸急怒之下愣是沒了主意,全然沒想到這可能是個套兒,蠢驢一樣伸脖子就鑽,忙追問道:「什麼路?」

那少年一笑,恭恭敬敬一彎腰:「皇上情分涼薄,當年對手足兄弟都未曾手軟半分,一母同胞說辦就辦,若不是邊境橫生枝節,您覺得肅親王李熹今日可還在否?」吳庸陡然想起張蔚恭那老滑頭在宮門外與他說的那似是而非的話,冬日裡平白驚出了一身冷汗,順著這話去想,越想越有道理。

一母同胞尚且說除就除,自己除不掉,甚至還要送到敵人手上借刀殺人,如此心狠手辣不折手段的皇上,若是想辦皇后,誅九族都不會眨一下眼睛的。

吳相越想越心驚膽戰,那扶著他的少年見意思已經到了,微微一笑,忙跟上了話頭:「與其坐以待斃,相爺何不破釜沉舟……或許尚有一線生機。」

吳庸費力反應了半晌,才終於聽懂了這人在說什麼,頓時渾身一震,嘴唇哆哆嗦嗦,像是驚惶卻折了翅膀飛不走的家雀,一把甩開那少年扶著自己的手,往後退了兩步,震撼驚駭地看著他,渾濁的老眼裡閃過紛亂龐雜的光。

那少年不動如山:「吳相要為二皇子想想,縱然虎毒不食子,可是沒了母親又有勁敵的孩子,在宮中可能安穩成年嗎?」

那無數道光終於在少年一句話中化作了茫然自失。

半晌,吳庸言語之間依然艱難,哆嗦的唇舌卻終於找到了聲音:「怎麼……破釜沉舟?」

等的就是他這句話。

少年嗤笑一聲,拉過吳庸那乾枯的老手,在他掌心,無言畫了一個「裴」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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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天翻地覆似乎全然遺忘了那千里之外的江陵。

而江陵的謀謨帷幄也好像遠水一樣解不了京城的近火。

秦風帶人撤離的迅速,一路直奔城外,有目的有速度,與其說是臨時起意的四散奔逃,倒不如說是早就定好了目標兒的奔赴目的地。

藍采迎風狂奔,卻被冷風灌了一肚子的涼氣兒,里裡外外都不舒爽,卻也必須張著個嘴驚問:「你說什麼?!」

「我說京城怕是要變天兒了。」秦風笑笑,飄忽的身形絲毫沒有停住的意思,「他們以為把我拖住在江陵,把朝野七成以上的兵力拖在西北,趁著京城空虛,只剩下不到一萬的禁軍和幾千御林軍,再稍用手段挑起內亂,京城必破。」

然而藍老闆正事不頂茬兒,閑事一籮筐,時不時還闖闖小禍惹惹麻煩,此時的思緒還與秦九爺根本沒在一個水平線上。

藍采聽聞京城要出事,當即急了,全然不顧自己方才還犯著秦風的忌諱,非常不分時候的想炸毛就炸毛:「什麼?!京城內亂?!秦風我告訴你!我才不管你們陰謀陽謀皇帝誰當!景異還在京城,就是你叫去的!他要是少了一根兒頭髮我跟你拚命!」

秦風:「……」

秦九爺心說,藍老闆,你可真是情深意切,真會為你官人著想。

這麼琢磨著,卻到底還是沒說出口,實在不想刺激藍采那一提此事就順桿爬的脾氣。

難得秦風也有被胡攪蠻纏到無語的時候。

藍采卻來了勁兒:「你們這群害人不淺的東西!我看你也是出息了,跟她跟師父學了幾年就青出於藍,坑別人家底兒都不帶打磕絆!沒聽說過那句話嗎?有啥別有病,缺啥別缺德!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討人嫌!」

藍採到底出身商賈之家,嘴皮子利索是祖宗賞飯,闖蕩江湖這麼多年,見多識廣,得饒人處從來都不肯饒人,不僅不饒,還要上去踩兩腳墳頭土呸兩頭唾沫星子以示自己江湖一霸的高貴身份。

然而病從口入,禍從口出,說出來的話潑出去的水。

秦風堅決不慣藍采那起手還準備有悔的臭毛病,敏銳道:「她想要的是你師父帶到江湖去的老底兒?這有點意思……以你師父那為他們鞠躬盡瘁任勞任怨的意思,他居然沒讓你答應,也是稀奇事兒。」

藍采臉色一陣青白,想要找補回那脫口而出的話已經來不及了,只好面色訕訕的承認道:「是又怎麼樣!她都已經是黃土埋到脖子根兒的老太婆了,復國爭位的事兒她不過就是一時氣性,真搶到了能怎麼樣,她要學前朝武后登基做女皇嗎?她真能成功我保證推薦你這小白臉兒去給她做面首,然而用手指頭想都知道她已經是窮途末路,江陵讓她翻變了天毀成這幅模樣,也沒有找到她那祖上的老底兒,就惦記別人家的口袋,她如意算盤打得倒是精。」

「他不喜歡我這模樣兒的。她喜歡什麼樣兒的,蔡仁不是已經幫她抓去了么?」秦風沒皮沒臉的一笑,桃花眼裡儘是調侃的婉轉,「不過這次抓了她也沒心思享用,本想拿來威脅我的令箭在她手裡也是個燙手山芋,碰不得放不得,徒增煩惱。」

藍采反應慢半拍,居然還跟著附和點頭:「我說蔡仁那王八羔子好男色好的如此清新脫俗,本來還以為他那獐頭鼠目的模樣是個喜歡在下的角色,噁心的我好幾天沒睡著覺……原來他是為了這老太婆找男寵,我這就舒坦多了,哎不對,她為什麼沒心思享用,難不成世子爺在床上還能咯牙不成?」

秦風在藍采前面,不知不覺之間已經放慢了腳步,聞言朝他一笑,氣死人道:「你猜……」

藍采:「……」

還是把他也賣給老太婆吧,藍老闆想,解氣省心兩不誤。

秦風卻根本不管藍采隨時準備炸毛的情緒,飄忽多時的身形終於漸漸慢了下了。

觸目所及皆是大大小小的泥潭,被沖斷的浮木與不知何處飄來的雜物七零八落地堆在一旁。

洪水過後屍骨無存的荒村近在眼前,破屋殘垣再也瞧不出原主人那前三百里后三百里蓋阿房宮一樣的氣派,徒留了頹然蕭索的死氣與腐爛淤泥發臭的氣息。

泥漿與穢物上結著薄薄一層水霧似得殘冰,撐不住力氣一踩就碎。

秦風打頭,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淤泥里走,最終立在一扇被衝垮的門前,門都不用推就直接跨了進去:「跟我來,到了。」

淤泥里似乎還隱隱約約埋了什麼東西,像是牲畜被扯斷的爛蹄,又像是死人的殘肢。

到死無葬身之地或死無全屍之時,貧賤還是富貴,是人還是牲畜也不過是一段令人作嘔的腐肉。

藍采皺了皺眉頭,壓抑住噁心之敢不再去看,跟著前行兩步,才愕然發現那被洪水沖的褪色的木頭牌子。

木頭經過水的反覆浸泡又經過日頭暴晒,已經露出腐爛的意思,而那上面三個血紅的字卻在這反覆的摧殘中被磨出了更鮮艷的顏色,似乎有人用血重新描過一般,醒目地釘在樹上,無聲訴說著此地活人滅絕的人禍之後的凄然。

這裡竟然是那千里禍患初始之地——劉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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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戲游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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