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 64 章

64.第 64 章

總有一些人或事物,是讓人想起來就陡然心慌的噩夢。

藍采有,他卻不願意承認他有。

藍采以為秦風沒有,而如今看來,秦風也並不是沒有,即使那種情緒只是一閃而逝。

而隨即,秦風那沒來得及被藍采捕捉的情緒就被一種似笑似諷的表情取代了。

那個女人在山河會地位極高,連山河會的會長溫如海見了她都要誠惶誠恐地稱一聲「夫人」,這次見她,她倒是有個了新稱呼。

蠻部的人對她居然也很尊敬,紛紛稱她「烏雲夫人」,據藍采所知,這個名字在蠻子的語言里,代表的意思是「智慧」。

情深不壽,慧極必傷。

再聰明的腦袋也長不出來花兒,甚至有的連毛兒都不肯再長。

多聰明的人也敵不過年月那不動聲色的力量。

當年見她得時候,她還是三十多歲的少、婦模樣,在蠻部潛伏多年,歲月待她已算得上深情,她卻依然不客氣地變老了。

藍采還記得她最茂盛的年華,卻在不經意間突然發現,當年那個還算風韻的少婦頃刻之間變了大媽,這視覺衝擊很好很刺激。

從師父的角度,藍采不敢恨她。

但是若從私人恩怨的角度,藍采對於她容顏不再這個事實是非常幸災樂禍的。

藍采想,她終於也是老了,怪不得她只受了一點刺激就來的這樣快。

秦風清洗京城之事藍采略有耳聞,本來料想著,以他們那以漫長歲月用來韜光養晦的勁頭,說不定哪天他們就真的不聲不響的笑到了最後,可如今看來,他們漏算的何止是一個死裡逃生的秦風。

藍采私下去見這位「烏雲夫人」是以師父的徒弟這個身份前往的,從此而言,這個約他不得不赴,也沒有告訴秦風的必要。

可沒想到考慮的太淺,被秦風那狗鼻子一聞之間識破了。

藍采知道這件事觸了秦風的底,心裡正在理虧,看在他們多年那不算淺薄的交情上,正準備將烏雲見他所要求之事和盤托出,卻聽秦風輕笑一聲。

「戲也不用唱了,這地方也不能待了。」秦風朝著陳安一揮手,做了一個『撤』

的手勢,一身的行頭嘩啦一扯就去掉了大半,一邊兒卸臉上的油彩,一邊兒帶著暈散未盡的滿臉顏色朝藍采露出了一個五顏六色的笑容。

藍采:「……」

藍老闆不知為何自己最近所見的景象都這麼刺激,一時覺得自己怕是要長針眼兒。

秦風對自己五萬紫千紅的笑容無知無覺,挑眉輕笑:「藍采,你覺得,他們會覺得我意識到中了圈套卻無路可走山窮水盡,還是會覺得我對他們所布的天羅地網無知無覺,正要作繭自縛呢?」

藍采被他繞的發矇,還沒來得及細想他話里的每一個意思,皺眉脫口而出道:「肅親王世子呢?你不準備救了他再跑路么?」

秦風終於放棄了用自己那五彩繽紛的臉驚嚇他,抹油彩的速度令人瞠目結舌,不過轉瞬的功夫,他將手裡那塊軟布一丟,一手抓過藍採的衣襟拖著他向外走:「不救。」

藍采一愣,心想秦九到底是秦九,狠得下心,親口承認過的姘、頭也說丟就丟,手上卻用力。掙脫了他的手,示意他自己走。

秦風自命風流,也不做那強按牛頭的勾當,擺擺手悉聽尊便,卻含笑道:「誰說我要跑路了?」

藍采一愣:「……」

「還有方才所說的那兩個以為。」秦風嗤笑一聲,腳下輕功如凌波,「若沒有我在前,替他們將這場戲暖到了心坎上,他們怎麼會覺得萬事俱備只欠最後那一道東風了呢?」

可憐藍老闆疾步如風,聞言之後,終於將那原本短暫的一愣愣成了江陵冬日裡冰封的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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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蕭禹和李明遙風風火火地進了宮,一進宮門兒就迎面遇見了不知道去辦什麼差事兒的高才公公。

三人相對,彼此都看出了臉上急匆匆的表情,恨不得都生成三張嘴巴六隻眼睛,嚇不嚇人放一邊兒,起碼夠用。

高公公辦的是皇上的差事,秦風的事情再十萬火急,總歸也大不過皇上去,蕭禹和李明遙雖然急的恨不得立刻薅過高公公的拂塵讓他帶著去面聖,卻也只好先忍下來,耐著性子問上一句「公公何事如此匆忙?」

這一句話問出了個石破天驚。

高才心知這兩人一個留京暫代影衛之首,一個乃是皇上深信不疑的親侄,完全沒有隱瞞的意思。

高公公白胖的臉原本只是像個剛出鍋的發麵餅,如今在烈烈寒風的冬日裡居然跑出了一身的冷汗,濕噠噠地像個衝過水的發麵餅,整個人都潦草的浮囊起來,好在言語之間條理還算清晰,見四下人多眼雜,只好一左一右的扯著兩位著急忙慌的世子爺閃進了個白日可以鬧鬼的角落,說出來的話跟鬧鬼也沒什麼本質分別。

「宮裡出了厭勝之術,皇后和呂妃都牽涉其中,皇上正怒著呢,若是九公子在也就罷了,但是他現下不在,奴才勸二位世子爺,此時若不是大事,千萬別觸了這個霉頭。」

蕭禹和李明遙一聽,整個腦袋都木了。

兩人對視一眼,分別從彼此那雙可當出氣孔的眼睛里瞅出「壞了」和「要遭」。

厭勝之術歷來為帝王後宮所忌,因為這檔子裝神弄鬼的詛咒之事,落過地的人頭連護城河都能成景山。

然而後宮婦人整日閑散無事可做,爭著搶著的皇上也到底只有一個,皇上事忙,見了這個見不得那個,於是這些後宮婦人只得紛紛開闢了新志向——生兒子。

然而生了兒子就發現自己掉了另一個哀怨的坑——爭著搶著想做的未來的皇上,依然只有一個。

因爭鬥而不得所起怨恨才最真實也最□□。

只靠縫上幾個帶名字的小人偶,再虔誠地叨逼叨著紮上幾根針,如此就能把前路掃清的事兒,總比真刀真槍光膀子赤膊的互相砍殺來的輕鬆。

後宮婦人大多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唇舌頭腦發達,而四肢跟沒長一樣簡單,出門不帶腿基本靠抬,見個蟲子都能嚇破了膽兒,別說見血。

因此厭勝之術這樣的方式最受廣大宮斗愛好者歡迎。

蕭禹和李明遙府上的環境比宮裡單純的多。

宋國公娶的國公夫人乃是當朝郡主,跟皇上輪交情是發小兒,論輩分還要腆著臉稱一聲「大舅子」,皇家的女婿不是那麼好當的,宋國公娶個妾尚且要掂量掂量郡主會不會回娘家告狀,這樣的日子太提心弔膽,索性不做,因此從年輕時納妾收房收的十分含蓄,也因此宋國公世子少數的幾個姨娘,不是郡主的陪嫁丫鬟,就是脾氣好的可以一指頭捏死的深宅婦人。

而肅親王府更簡單。李熹一輩子娶了兩位王妃,原配王妃據傳被他活活氣死了,連老丈人都從此不登門,后娶的這位就是李明遙他娘,雖然據說是個細作,但到底和李熹一輩子恩愛到香消玉殞,對他哥也算知冷知熱從不苛責,是以更沒見過宮裡這樣掐的你死我活的西洋景兒。

單純的厭勝之術還好處理,誰犯事宰誰,哪怕株連九族也是一本族譜挑挑揀揀了事兒。

然而高才剛剛才說了,這番牽涉其中的可不是一般的皇妃貴人,兩個打頭的名字簡直震耳發聵,一個皇后,一個呂妃。

皇后是吳相長女,從皇上未登基時候就在身邊兒侍奉的糟糠之妻,奈何皇后命不好,連生幾個皇子都養不足月兒,過了三十歲才剩下了體弱多病的二皇子,今年才十一歲,怪不得吳相天天打了雞血一樣的滿朝拉攏門生,兢兢業業鞠躬盡瘁,一把年紀了連病都不敢生——就是為了這說不好是命好還是命薄的閨女和外孫。

呂妃可沒有皇后那麼顯赫的娘家,甚至比起皇後來,呂家基本就是個破落戶兒,只憑著姑娘長得好選進了宮才得著幾分機會光宗耀祖,合該呂妃有運氣,年紀比皇后小,長得比皇后俏,一朝得幸就有了身孕,居然還能在環境複雜的皇宮裡一舉得男——此子便是皇長子。

無論男女,對自己的第一個孩子感情都比較特別,在這一點上,皇帝也未能免俗。

皇長子的出生幾乎承載了他最大的期盼,而等到這個皇子在自己接連喪子之痛過後,仍然磕磕絆絆的長大了,這對於皇帝來說就是驚喜了。

皇帝對皇長子期望很高,對誕下皇子有功的呂妃自然愛屋及烏另眼相看,而就是這幾分來自人性深處本真的青眼有加,慢慢的長成了滔天的禍事。

這禍事就像一棵歪歪扭扭的樹苗兒,若是沒有人看顧,經不住幾載風雨就會斷折,而皇帝的恩寵更像是一層無形的屏障和給養,給著給著,護著護著,這棵原本會消弭於無形的禍事最終長成了參天大樹。

小樹苗伸手堪折,可若去拔一顆根深蒂固枝葉豐茂的參天大樹,何止是傷筋動骨?

就算這棵樹在大刀闊斧的砍伐之下轟然倒塌,樹下倒霉挨砸的,又不知道是哪來的罪人或無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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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戲游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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