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 62 章

62.第 62 章

南柯記全本若是唱完,怕是這一天的光陰都消磨在了婉轉咿呀的唱腔兒里。

秦風此番唱的旦戲,難得有幾齣兒可以偷歇一會兒,等到下了台來,還未等歇息,一眼便瞧見半日多都不知所蹤的藍采,正橫眉立眼地站在後台的迴廊上。

藍老闆有一種經天緯地的傲嬌氣質,往那一站就像個專門找茬兒碰瓷兒的地痞。幸好老天給了他一副人比花嬌的好模樣兒,不然誰見他誰都得覺得渾身腦袋疼。

他身上有一種若有似無的奇異的香,不濃,卻刁鑽的很有個性,秦風覺得自己臉上的脂粉味兒都被這彷彿女鬼一樣的香氣不聲不響地蓋了過,人不說怎麼樣,至少能熏狗一個跟頭。

藍老闆縱然品味堪憂,然而他就是喜歡拿香粉當飯吃也沒人管,因此秦風只皺了皺鼻子,沒說話。

藍采聽見走廊里的聲響,帶著一種遊戲人間的眼神兒回過頭來,抬頭見迴廊一側來的是他,一雙吊梢眼眨了一眨,唇角一勾:「讓你上台你還真賣力氣,一整齣兒的南柯記,你這嗓子受得了?」

秦風的行頭未摘妝未卸,伸手撥開了藍采招欠的爪子,淡淡一笑:「你我這樣的出身,還有什麼是受不了的?」

心知他說的是小時候同在那不得見天光之地的時候,藍采卻沒他這麼坦然也沒他這麼不計較,眼刀子一橫,故意歪曲道:「別,你秦九爺皇親國戚的出身,我這窮鄉僻壤出來的草民可不敢跟你比肩。」

秦風知道他這是不愛說也不愛提,也不想跟他頂針兒,乾脆笑笑不答言。

藍采自稱是窮鄉僻壤出來的小民,自然是自損之詞。

曾聽景異提過,藍家在藍采祖父那一輩兒也是一方富貴望族,做得是天家的皇商,只可惜到了藍采父親那一輩兒,家裡出了敗家子兒,吃喝嫖賭樣樣精,把家財敗了個乾淨,賣妻弼兒的勾當幹起來比上賭桌還順手,藍采就是那時候被賣進去的。

從此一腳踏入滾滾江湖,生死再無回頭。

藍採的命是他師父撿的,秦風自己的命是他師父救得,哪怕一個是舍了自尊求來的,一個是舍了過往熬來的,到底殊途同歸。

嚴格說來,那一批被賣進去的孩子里,他與藍采都算命好的。

都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柴火棍兒撅成一條條的柴火渣,也到底入得了火爐練得了真金。

活下來的人沒有資格去跟死了的比不幸,從這個角度來說,無論藍采他師父出於什麼原因才把他從那地方帶出來,秦風都該感謝他。

一碼歸一碼,恩是恩,怨是怨,恩要償,怨要平,他這一輩子誰都不想虧欠。

人之一世,最難償還是人情。

只不過,人是沒有辦法選擇自己的出身的,他們從出生的那一刻就註定了立場的相對,秦風是平陽公主獨子,而藍採的師父,嚴格來說,該算是前朝的守墓人。

一孝一忠,後背刻字兒的那位將軍早就告訴世人了,這兩件事兒註定背道而馳。

藍采跟著秦風,一前一後往歇息的屋子裡走,瞧著秦風神色淡淡而恍惚,一翻白眼兒嗤笑道:「有時候我真搞不懂你,說那位九五之尊是你舅舅,到底也不是親的,說這江山是你家的,到底也跟你沒多大幹系,你就算翻出了大天去也當不了太子穿不上龍袍,你如今跟師父他們這幫人不死不休,何必?……嘖,別看著我笑,每次我看你對我笑都覺得你像個狐狸精。」

有我這麼清心寡欲的狐狸精么?

秦風笑笑,倒是當真別開了眼。

除卻最後一句,前面這話只有秦風和藍采聽得懂。

哪怕把世子爺拉來,也頂多再多一個人聽得雲里霧裡。

很多事情秦風是沒有和任何人說過的,包括李明遠,包括肅親王,甚至於包括給了他全身心信任的皇帝。

山河會的陰謀開始於幾十年前,卻沒有人會比他更近距離地去目睹陰謀的根源,也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陰謀背後的主使,即使那時候他還是懵懂少年。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心裡是有恨的,恨他們不肯承認他們的時代已經結束了,恨他們為了自己的私念,而不管不顧地、瘋狂的妄圖將天下推入兵燹野火。

這些早就該終結了,既然沒有,那就由他來。

他要逼迫所有人都站在他這一方,皇帝也好,肅親王也好,甚至於根本不願意妥協的江湖也好,他要所有人在戲里都身不由己。

只差最後一點……那其實是關鍵又決勝的一點。

秦風聽出了藍采那並不好聽的話語里難得的規勸,有幾年一同患難的交情,又有幾年同在那人門下受折磨錘鍊的過往,秦風到底另眼看藍采一眼。

秦風知道藍采夾在這其中,也有他不想宣之於口的左右為難,便是與他立場完全相左,也根本不想計較了,甚至非常客氣地替他斟了一杯茶遞了過去:「別□□那不該操的閑心了,有這心思不如多去瞧瞧你家那赤腳大夫,我看他想你想的緊……以及,我當初的承諾其實並沒有變,江湖事江湖了,他既然已經歸隱,我自然不會閑得無聊去找他的麻煩……至於其他,我本來也沒答應過他什麼。」

當初他離開藍採的師門還朝,重新與皇帝甥舅相認,重新接手那本來該屬於他母親平陽公主的影衛,重新將那一切隱藏在暗處多年的陰謀逼到檯面上來……

在這之前,他就已經與那人約法三章。

不擾逝者,不攪江湖,不斬無辜。

死人他不會去找,江湖他也本無意去擾,至於無辜……

秦風自虛無拈花一笑,彷彿戲里夢中之人走進了阡陌紅塵。

誰讓你從開始就並不無辜呢?

藍采勸不動他,有點兒賭氣,皺著眉頭瞪眼睛,滿江陵的寒意都被他瞪成了燒穿煤球兒的火爐:「也就你帶來的那個世子真信你為國為民的鬼。」

秦風悠悠一笑:「他自然信我,不然還要信你么?」

藍采看著他那張笑臉就來氣,然而淫者見淫,藍老闆自己是個短袖,看誰都像能看出花花腸子與貓膩兒,尤其秦風這模樣,看著看著就想歪了,面色古怪的對秦風道:「喂,秦小九兒,你跟這世子爺……」

秦風桃花眼角一挑:「恩?」

「……」藍採好像看懂了他那若有似無的意思,噎了一噎,「……你真是,藝高人膽大,這可該算你表哥?」

秦風逗他正逗得有趣兒,隨他怎麼想歪都接得上話兒,當即點頭兒道:「對啊,你也說了,又不是親的。」

饒是舌燦蓮花的藍老闆也被秦九爺的無恥弄得無語了。

然而,秦風調戲藍老闆還沒調戲出一桌兒滿漢全席,外面就響起了催命一樣的敲門聲。

秦風只當是來催戲,含笑應了一聲:「就來。」

說罷起身就要走。

然而還沒等秦風立住身形,也沒等藍老闆嘲諷他「盡職盡責」,外面的人居然急不可耐地一推門兒進來了。

秦風一頓,眼見進來的居然是一向缺乏面部表情又八面不動的陳安,心莫名跟著沉了一沉,果然下一個瞬間這種不好的預感就成了真。

陳安臉色有些發白,一低頭:「九爺,世子爺被扣住了。」

秦風心知此事遠不止這麼簡單,笑意散的飛快:「還有呢?」

陳安一梗,低聲道:「跟丟了。」

秦風眉一皺,桃花眼裡瞬間迸發出無數莫測的陰翳。

這不是他們安排好的路數,中間出了問題!

秦風在最初把李明遠放在衝鋒陷陣的位置時就考慮過多種保他周全的辦法,雖然過程中連騙帶玩耍的戲弄著李明遠團團轉,可其中每一步他都經過無數的思慮才真的付諸行動,影衛在,李明遠又不是真的是那個身在王府不知人世紛雜的痴傻頑主,這件事本該萬無一失的。

什麼地方出了錯?

秦風反手一拍桌案,撐著自己也是撐著一口氣:「怎麼回事?」

陳安不敢啰嗦。

原來他們奉命跟著李明遠,只等世子爺被「抓住」再關押轉移的時候跟上去探路,卻不料,台上的戲都要唱到落幕,李明遠卻再沒出來。

派去跟梢的影衛覺得那關住世子爺的屋子安靜的詭異,再也等不下去,冒著打草驚蛇的危險悄悄潛入后,發現那竟然是一間空屋子!

無論是蔡仁還是世子爺,就在臨江仙後花園兒的一間普通繡房內消失了!

秦風一皺眉,心口湧出一絲躁氣又被他強壓下去,手掌下意識捏緊了那松木的桌案,手指發白,面上饒是不動聲色,眼中也布滿了洶湧的暗潮。

他突然轉過身,驟然寒笑著看向藍采,桃花眼中影影綽綽皆是戾氣飄散的瞳光:「你見了誰?」

藍採下意識就要反駁,卻在秦風那滿是戾氣的眼中消了音。

秦風一笑,像是如雪刀影飄搖而下,避無可避而滿是利刃:「你身上的味道不對。」

藍采:「……」

藍采一愣,下意識去聞自己身上的味道,竟然什麼都沒聞出來。

「吃了蜜糖再吃甘甜的瓜果都會索然無味,香氣也一樣,你被熏透了,自然察覺不出自己周遭沾了什麼氣味。」秦風眉眼一挑,「藍采,你最好放棄你心裡那點兒僥倖,你師父那江河日下的身體早就撐不住這一擔子爛事兒,所以他才會任由我來清理門戶,他還沒死呢,他們就敢在江陵大張旗鼓的搞這種陣仗,你以為等他死了,還有人能壓得住他們?你若是把最後的那點兒保留也交出去,神仙在世也保不了你!」

藍采一驚:「……我沒有答應他們。」

秦風涼涼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沒有,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還能容得下你。」

藍采終於意識到秦風是動真格的,頓時從頭涼到了腳:「是她……她在蠻族幾十年,如今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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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戲游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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