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 54 章

54.第 54 章

燈火恍恍惚惚映著竹影,冬天的天氣,竹葉簌簌而響,江陵城外夜色寂靜,與竹葉破碎的寒聲遙相輝映。

珠簾玉樓空寂,天地徒留星河一點光輝。

秦風在青瓷小碗里添了又一杯茶,一轉手遞給了在一邊兒忙著冒雞皮疙瘩的李明遠,行雲流水一般地淺笑著緩解氣氛道:「世子爺嘗嘗,這是江陵特產的南木茶,是明前最嫩的一波『玉綠』,到現在雖然放的陳了些,風味還是有的。」

難得沒被秦風嘲諷,還得他這樣解圍,李明遠覺得自己現在這樣子是有點兒露怯,受寵若驚地接過了他白皙雙指遞過來的青瓷小碗兒,抿了一口,果然是清鮮醇爽的好茶。

藍采這人從裡到外的涼薄兼刻薄,最見不得有人在他眼前你儂我儂,吊著眼角兒看秦風傾身繞過他遞茶,眼皮兒一掀,給了這兩人擲地有聲地一個「哼」。

世子爺被這一聲「哼」地差點兒燙了舌頭。

一行排三人實在不是什麼能談話的姿勢,怎麼調整視線都有一個太近一個太遠,還有一個要被迫去瞧那千嬌百媚的後腦勺兒。

然而藍老闆正忙著蔑視對他頗有意見的世子爺,世子爺正忙著順他那被燙到的舌頭勾起來的火氣,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屁股底下生了根一樣,偏要要跟這一畝三分的地界兒不死不休,都沒有要挪一挪尊臀的意思。

秦風挽著衣袖提著下擺從座位上站起身來,動作輕緩而優雅,從上到下的閑適風流。

他一動,忙著互相丟眼刀子的兩個人的眼神兒都停了,一個勁兒地跟著他動,兩雙眼睛四個孔兒,一直追到秦風在他們兩人的對面兒愜意的坐下。

秦風被人瞧習慣了,同時忍受這兩個人各異著的眼神兒也沒有任何不適,竟然還能維持著淡淡的笑意,慵懶的調整了個愜意的姿勢,眼神兒朝藍采一遞:「他們說見鬼了?這倒是個有趣兒的說辭,你信?」

藍采托著腮側過身來,對著秦風的方向做了一個明知故問的表情:「當然不信,我又不是那幫油脂糊了腦子的敗家子兒,腦子是擰的眼睛也是瞎的,什麼東西不分青紅皂白就當真。「

秦風一點頭兒:「你倒是比你那歧黃之術學傻了的官人聰明點兒。」

藍采:「……你再說出『官人』這兩個字我就送你去見閻王。」

這人還真擅長讓人炸毛,放眼天下,已經沒有人比他這張嘴更討人嫌了。

秦風完全拿藍採的咬牙切齒聲當鑼鼓點兒聽,帶著飛揚神採的眉毛一挑,繼續問道:「所以這江陵城裡,就是被鬼嚇得沒了人?」

藍采咬牙咬到一半兒,卻不料秦風這廝臉皮堪比城牆,仍然有心思問東問西,當即陰陽怪氣道:「秦九爺,您這麼全局在握大張旗鼓的下了江南,不是早都鬧明白誰在背後搗鬼了嗎,還用我這江湖漂泊無根的浮萍來為您排憂解難么?」

世子爺盯著這千嬌百媚的「浮萍」,盯出了一臉的難言之隱,卻又似想到了別的,心裡頓了一頓,終於還是沒有出聲兒。

秦風卻仍然能在他這陰陽怪氣里笑的風淡雲輕:「是啊,可是我就愛聽你說。」

藍采:「……」

藍采被他的不要臉噎到了,一時猶豫著是拿刀砍死他比較快,還是放火燒了屋子大家乾淨。

藍采順了順氣兒,暫時壓抑住回去找他們家官人……哦不,神醫,要個方子乾乾脆脆把這姓秦的妖精毒成啞巴的衝動。

藍采把原本盤在長凳上的兩條長腿落了地,姿勢正經的多,底氣也足了好幾分。

「你願意聽我可就說……」藍采伸了伸盤著時有點兒發麻的長腿,嘶了一聲氣,「那幾個敗家子兒只是挨嚇,而真正尋常人家才是遭殃。自從傳說有戲檯子的地方開始鬧鬼,江陵城裡就開始丟孩子,丟的都是三四歲還沒懂事兒的小不點兒,城裡人都瘋了,問來問去地找,得到的答案都是這孩子前一天在城裡路邊兒的班檯子聽過戲……」

藍采說到這兒,微微瞧了瞧秦風的臉色,見他並無異常,才繼續說下去,「因為這,家家戶戶都把自家的孩子鎖在屋子裡,可是根本沒用,該丟還是丟,等到這城裡的孩子丟無可丟,這江陵就突然冷了下來……此事從江陵起,一直蔓延到了整個兒江南。」

李明遠在一邊聽得直皺眉,忍不住插嘴問道:「別的地方也在丟孩子?」

藍采瞥他一眼,沒有跟他頂針,搖搖頭道:「沒有,丟孩子的事只發生在江陵,其他的地方只是冷,常年不冰封的湖今年結了冰,往日能活下去的莊稼今年一夜之間都凍死了,江南人少備冬衣,這些日子,凍死的人不計其數,據我的探子回報,數目還在增加。」

李明遠聽聞不由自主地眼神沉了一沉,若有所思。

秦風卻沒將藍採的長篇大論聽進耳朵里,閑閑將被自己壓皺了些許的衣袖疊平整,像個細緻又講究的世家公子,然而嘴上的問題,問的卻敏銳又刁鑽:「劉家村是怎麼淹的?」

還沒等藍采說話,秦風已經又道:「別拿你忽悠朝廷的那套線報忽悠我,這裡邊兒與你們江湖有關的事情我一概不追究,現在恰逢冬季,不是汛期,他們再怎麼裝神弄鬼也不是真的鬼神,引不來天河三千……我只需要知道這事情具體是怎麼回事兒。」

藍采眼珠一轉,嘆了一口氣,見瞞不下去了,才坦白道:「他們炸開了河壩,我去看過,原本固若金湯的河壩,被人用炸藥炸開了一個缺口,江水不能被引流,全部倒灌回了江陵,現在不是汛期,所以只淹了城外,若是雨季,江陵城……恐怕已經不在了吧。」

秦風聽的面無表情。

一個人的表情是多樣的,歡喜為笑,悲傷當哭,也有極端一點兒的,喜極而泣,樂極生悲,總歸是變化無窮的,可是看著秦風那三月桃花面一張的臉面無表情,饒是世子爺李明遠這不慣看人臉色的大爺都覺得稀奇了——他從來沒見過秦風有笑容以外的表情,這人連之前對他愛答不理的時候都是一副笑眯眯的神色,看得人心裡發毛。

一個從來不笑的人突然笑了,要麼極樂,要麼極悲,只有極端的情緒才會掀起他心底的波瀾。

同理,一個一直在笑的人突然不笑了,那麼只說明他心底收到了相當大的觸動。結合這一路所見所聞,世子爺覺得,秦風只適合怒極而色變那一種。

如果說剛進江陵城的時候秦風只是神思恍惚,那現在,李明遠基本已經確定,他真的動了氣性。

這可是奇景,李明遠心想。

秦風一貫見人三分笑,確實是在那風月場合里練就的獨特迎來送往。

然而世子爺有一種與生俱來不作不死的賤人毛病,這種毛病體現在面對秦風的時候,就是明明知道秦風不高興不會有什麼好事兒,卻仍然想知道這人不高興的時候會做出什麼,簡直像明知會被潑辣婦人打嘴巴還偏愛去撩的登徒子,暗戳戳的沒安好心。

顯然這奇景唬住的可不止世子爺一個人,刻薄又不饒人的藍老闆也見到了秦風這張沒表情的臉,顯而易見地開始心虛而外強中乾,那雙嫵媚的吊梢眼虛晃了一下,仍然牙尖嘴利道:「我們想過阻止的!」

秦風面無表情地朝他看了過來。

藍老闆避開了秦風的眼神兒,扁了扁嘴,聲音也降了好幾個調兒:「沒來得及……」

活該一貫尖酸刻薄氣勢壓人的藍老闆此番遭白眼兒,這句話簡直就是廢話。

世子爺在一旁裝傻充楞地聽了半天,心裡早就描摹出了此事大概的意思,覺得自己終於是裝不下去了,正色沉聲道:「藍老闆可是拿我們當傻子了?我本就奇怪,江南有異,定然不會一帆風順,您能讓我們一路暢通無阻神不知鬼不覺的入江陵,顯然在此已經是隻手遮天的勢力,卻攔不住區區一個山河會?」

這句話問的太到點子上了。

以貌取人就是這點不好,很多人被外表所誤,有些人被傳言所迷,先入為主的拿世子爺這經年裝傻的頑主當棒槌,卻想不到這棒槌原本通了孔兒,有著別有洞天的七竅玲瓏。

藍采完全沒想到他會發覺,被李明遠驟然揭穿,伶牙俐齒都化作了詭辯,下意識反駁道:「什麼山河會?」

李明遠沉默不語,就這麼看著他。

秦風順著世子爺的目光瞧著藍采,無表情的臉突然一笑——這一笑卻比不笑還滲人,活像蜂蜜罐子后里晃晃的一把刀,甜過了頭,只消一口就足夠見血。

秦風頂著這把刀,比李明遠還入木三分地向藍采問道:「劉家村裡有什麼?」

藍采更是愣住了,原本比花艷三分的臉上突然出現了遲疑,眼神兒里閃過一絲顯而易見的慌亂。

秦風卻變得有幾分毫無理由地咄咄逼人:「山河會不會無緣無故地炸開堤壩水淹劉家村,更何況這裡是江陵,山河會也不會無緣無故的把地方選在這裡。所以劉家村裡究竟有什麼?讓他們不得不這樣破釜沉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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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戲游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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