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沈嘉禾裹著被子坐起來,緩緩道:「我要拜你為……」

季連安背起藥箱便向外走,「不收徒,再見。」

然而推開房門,他又轉了回來,皺著眉頭,看滿是無動於衷的沈嘉禾,一臉不高興道:「你怎麼不攔我?這麼快就放棄了?」

沈嘉禾裹緊了被子,道:「外面冷,懶得動。」

季連安:「……」

沈嘉禾又吩咐道:「把門關上,在那張椅子上坐好,桌上有茶。我們談一談。」

季連安垂下眸子思量了片刻,緩步關上房門,又依照她的指示悠然坐在木椅上,一手打開茶壺的蓋子,向里瞧了瞧,道:「我從不喝綠茶。」

沈嘉禾淡然,「哦,那你渴著吧。」

季連安:「……」

到底是誰要當誰的徒弟?為什麼態度這麼囂張啊!

季連安這個人,沈嘉禾前世是打過交道的,而且還不是一次兩次。

他相貌平平,頂多算是清秀。人雖不過而立,頭髮卻已是白了大半。

說起話來偏愛帶上幾分嘲諷,再加上性子古怪,反覆無常,身為醫者又沒什麼慈悲之心,全然憑靠喜好行事。唯一能看得過眼的,也就只有他的醫術了。

讚譽他的人喚他閻王愁,是說他的醫術出神入化,能將踏入地府的魂魄生生拖回人間。

而討厭他的人喚他這個名號,則是說他這般的人,連地府的閻王都會發愁要不要收他。

季連安每年的十二月初三都會從天璣峰上下來,依照約定來到京都,為皇族人看些大病小病,開開養生方子之類的。

至於江湖中赫赫有名的神醫為何會做這些事情,沈嘉禾也是許久之後才得知了緣由。

沈嘉禾十七歲嫁給遲轅到二十九歲在冷宮身殞,總共見過季連安十三次。

第一次見到他,覺得這人輕慢無禮,尤其是那張說不出好話的嘴,尤其惹人討厭。

後來沈周氏病重,御醫戰戰兢兢說她已是藥石無醫,全看天意能留她多久。

恰好是寒冬,季連安入了宮,沈嘉禾便去求他,望他能醫治她的娘親。

季連安看著她,說道:「皇後娘娘可知,神醫為何被稱之為神醫?」

不等她答,他便繼續道:「只救能救之人,只醫能醫之病。丞相夫人的病已是藥石罔效,醫不好了。我若是醫她,會砸了我這神醫的招牌。」

片刻,他笑著道:「可我本就不稀罕當什麼神醫,娘娘若是肯幫我收集齊這些藥草,我便應了您,如何?」

沈嘉禾本以為季連安這種挑剔的性子,會說出什麼極是苛刻難找的藥草,可他所要求的全是再尋常不過的。

季連安畢竟是人不是神。

沈周氏的病無法根治,他能做到的僅是讓她的生命再多延續幾年。

然而縱是幾年也夠了,足以讓沈丞相帶著沈周氏看遍山山水水,完成他們之間的約定。

沈嘉禾對季連安很是感激。

奈何這人實在受不得人情,每次沈嘉禾想要謝他時,他都一臉嫌棄地制止道:「別謝我。我最討厭別人謝我了。噁心。」

沈嘉禾:「……」

她覺得季連安還是一如既往地惹人討厭。

終於有一天,沈嘉禾忍不住回了一句,「天天噁心,你害喜了啊?」

季連安:「……」

季連安:「你這個態度倒是讓我比較舒坦。」

所以重生之後的沈嘉禾本來也不想用這般強硬的態度同季連安說話。

可這人實在是吃硬不吃軟,好聲好氣同他說,他反倒會跑得攔也攔不住。

季連安撐著下巴,環顧了下四周,嘖嘖道:「你這屋子風水不好啊。」

「季大師,你是來看病的還是看風水的啊?」

沈嘉禾沒好氣地回了一句,暗暗在心裡說他烏鴉嘴。

沈嘉禾最後一次見到季連安則是在冷宮裡。

遲轅雖將她打入了冷宮,但還沒打算讓她自生自滅死在那裡。畢竟沈家的人雖是被打壓,傷了元氣,無法為她保住后位。可她若是死了,沈家的人也不會善罷甘休。

所以,季連安還是依照慣例來到了冷宮,為她把個脈例行檢查一下。

那天季連安來,先是環顧了一周冷宮的擺設,嘖嘖道:「這地方風水不好。」

沈嘉禾白了他一眼,「哪國的冷宮還會建在風水寶地。」

季連安不理她,兀自給她把了脈,嘆了口氣道:「這地方如此艱苦,娘娘的身子卻半分沒有受損。依舊十分康健。唉。」

沈嘉禾:「……」

沈嘉禾:「我身體好,你怎麼看起來這麼遺憾呢?」

「這種地方最是熬人,娘娘此生應當是出不去了。」季連安語重心長地說道,「你看這些已經瘋了的女人,都是你的前車之鑒。早死早超生啊,娘娘。」

沈嘉禾:「……」

沈嘉禾極是矜持地爆了一句粗口:「……滾蛋。」

結果誰知道季連安滾了沒兩天,許茹欣就派人放了把火。

搞得她現在一聽到季連安說起風水兩個字就特別的糟心。

季連安全然不在乎沈嘉禾無禮的態度,手指敲了敲桌面,狐疑問她,「你大費周章要我過來,就是想拜我為師?你看起來也不傻啊。」

沈嘉禾對他這種明顯在裝傻試探她的行為嗤之以鼻,想了想,裝出一副憧憬的模樣,浮誇道:「您怎麼能如此妄自菲薄,覺得只有傻子才會覺得您好想當您的徒弟呢!您醫術高超、仁心仁術、懸壺濟世、救死扶傷,是多麼高尚的人。拜您為師,是我畢生理想。」

季連安:「……」

季連安捂著嘴,彎腰制止道:「……你別說了,真要吐了。」

季連安這個人經不得別人誇,也扛不住別人謝,整個人都是一副要和世間所有好話統統隔絕開來的模樣。

基本上沈嘉禾每蹦出一個詞,他的身子就要抖上一抖,到最後臉色當真變得難看了起來。

季連安從藥箱中拿出一個小藥瓶,沈嘉禾前世經常見他隨身攜帶著這個藥瓶,也不知裡面裝了什麼東西,但大抵是很重要的。

他對著瓶口聞了聞,緩緩吐出一口氣,臉色才逐漸好了起來。

沈嘉禾平淡道:「那張紙條就是我寫的,你也不必裝傻來試探是否有人指使我。我想用紙條上所寫的信息,和你談個條件,僅此而已。」

「誒呀,你這丫頭真是。」季連安看了看沈嘉禾,壓低了聲音道,「我聽沈丞相說你才八歲,尋常人家的八歲小姑娘不該懂這般多的。」

沈嘉禾:「頭髮長見識短。」

季連安:「……」

季連安:「你這孩子當真不討人喜歡。」

重生的事情,沈嘉禾要瞞的其實就只有沈府上下那些與她朝夕相處的人而已。

至於旁的人,既不認識她也不了解她,就算她說了什麼,頂多不過是覺得她奇怪而已。

沈嘉禾要和季連安談的事情,是她前世所知曉的秘密,今時今刻是無法知曉的,而這又是她必需的籌碼,怎麼圓都是圓不來的。

所以她也乾脆不去做那些偽裝,全憑季連安去想。

就算他察覺到哪裡不對,於她也是無礙的。

一般提起神醫,無不是與奇病,怪病相連。

季連安自然也是如此,早年間外界都傳他非奇病怪病不治。

然而,他肯在每年十二月初三來到京都,為皇族把脈查病,做些最基本不過的事情,自然是有原因的。

季連安大抵沒工夫去想沈嘉禾一個八歲的小姑娘為何會知曉那般多。

他沉默了一會,雙目緊盯,壓低了聲音,略帶沙啞道:「你當真知曉她在何處?」

「當然是知道的。」沈嘉禾輕巧答了一聲,覺得自己好歹是在威脅人,語氣太過輕鬆也不太好,就也壓低了聲音,道,「不過在那之前,你得答應我幾個……」

話到此處,她猛地被口水嗆到,「咳咳咳……水……咳。」

季連安:「……」

季連安:「小丫頭,你行不行啊。」

沈嘉禾手中的籌碼,便是季連安前世受制於遲家的緣由。

季連安如今肯老老實實坐在這裡,也是因為沈嘉禾手中的這個籌碼。

當今聖上聽聞江湖中有一神醫,便想將季連安收入太醫署,要他為皇室效力。

江湖中人都莫名的有種不想與皇家扯上關係的念頭,季連安也是如此。

然而他雖不願進太醫署,但卻與皇上約定,只要朝廷肯為他去尋一個人,他每年十二月初三,便會來到京都。

若是遇到太醫署難以醫治的病,也可以放飛信鴿到天璣峰上,他定會趕來。

聖上聽季連安敢拒絕他,起初是不同意的,想要強行逼迫他進太醫署。

後來聖上大抵是看他不肯屈從,起了些愛才之心,覺得這般也算划算,便答應了他。

可答應是答應了,皇上的心思又哪是他能摸得透的。

季連安的兩隻手交疊在腿上,無意識地握緊了衣料,抿唇問道:「你要提什麼條件?」

沈嘉禾微歪著頭,道:「也不多。第一,你收我為徒,教我醫術。第二,你得把我帶到天璣峰上。第三,你不能跟別人說你收了個徒弟,我對外也不說你是我師父。別人問起來,你就說我是上山養病的。」

季連安沉默了一會,問道:「你對醫術了解到什麼程度?」

沈嘉禾隨口道:「喝葯能治病?」

季連安:「……」

季連安一拍桌子,「我都還沒開始對別人羞於承認你是我的徒弟,你居然沒拜師就開始跟我說你對外不提我是你師父?!」

沈嘉禾眨眨眼道:「你名氣大,麻煩啊。」

她覺得自己是要闖蕩江湖的人。學醫術,一是為了保證她娘親日後生病時,她能及時為她根治,不至於像前世那般留存遺憾。二則是為了保護自己。

醫毒相通,她與其說是學醫,倒不如說是想研究些能防身能救自己的東西。

季連安作為閻王愁的名氣太大,而沈嘉禾身為丞相的女兒拜入他門下的消息,肯定也會傳開。

到時她去闖蕩江湖,無論說自己是沈嘉禾還是季連安的徒弟,大家都清楚她就是丞相的女兒。

怕是還沒來得及闖蕩,就會被她爹給逮回丞相府里。

季連安皺了皺眉頭,道:「誰知你說的是真是假,我憑什麼答應?」

沈嘉禾無所謂道:「你與其信朝廷,倒不如信我。」

季連安眯起眼,「你連這個都清楚?」

沈嘉禾點頭,慢吞吞道:「我還知道,再過兩年,你就永遠也找不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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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江湖那麼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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