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冬至剛過,北方便洋洋洒洒下起了大雪,為整個京都覆上了一層肅穆的銀白。

春日爭相鬥艷的花木都在這冬日的寒風中瑟縮地收起了手腳,唯有那臘梅就好似從一場大夢蘇醒一般,悠然在這冷風之中舒展著身骨,為這冬日增添了幾分亮色。

說書人一如既往地坐在這茶樓里,手中捧著一個暖爐,閉目養神,似是在等待著什麼。

過了一會,茶樓中的小二小跑過來,在他耳邊低語了一聲,「人齊了,時候也快到了。」

他聽聞,緩緩睜開了眼,四下環顧了一圈,才慢慢點頭道:「成。我知道了。」

小二應了一聲,接過他手中的暖爐,匆匆忙忙跑去為客人端茶。

他站了起來,低頭理了理身上穿著的青色長衫。再一抬頭,已是換上了一副笑面,聲音清朗地說道:「冬寒凜凜,蒙各位捧場了。」

初雪剛過,天氣愈發寒冷,可這茶樓中依舊來了不少聽書的。

說書人講了幾句固定的開場白,便謙謙有禮地問道:「不知各位今日想聽些什麼?」

這話不過是句場面話,無非是想讓氣氛熱絡一些罷了。

至於該講什麼他心中早已盤算好了。

他裝作一副細心傾聽的模樣,隨即輕咳一聲,故弄玄虛地說道:「不知各位可還記得,沈丞相的那位掌上明珠?」

來茶樓的大多都是常客,聽到這話立刻頗感興趣地問道:「就是前幾個月常來聽書的那位丞相家的千金小姐?倒是許久不見她來茶樓了。她怎麼了?」

說書人不急著回答,悠哉悠哉地喝了口茶,聽到他們催促,才不緊不慢地說道:「聽聞啊,這位丞相家的千金生了個怪病。」

「怪病?」那些人聽完皆是一愣,七嘴八舌地問道,「什麼病啊?怎麼個怪法?」

說書人執起紙扇又將其放下,待到他們問完,才搖頭道:「我卻也不知是怎麼個怪法,只知皇上將宮裡的御醫都派去了好幾個,這位沈小姐卻還是沒有半分起色。」

他頓了頓,忽然壓低了聲音,神秘道:「還有消息說,她怕是撐不過這個冬日了。」

「這般嚴重啊?」那些聽書人聞言紛紛惋惜道,「這孩子雖是丞相家的,但瞧著也沒什麼架子,不似別家千金,聽個書還偏要將其他人都趕出去。她來聽書時雖還覆著薄紗,但也能瞧出來是個美人胚子,當真是可惜了。」

說書人卻是笑了起來,道了聲,「各位先別忙著惋惜,她這病並非無人能醫。」

底下的人愣了愣,開口問道:「這,御醫都治不了,還有誰能治啊?」

「天璣峰上,有一神醫,江湖人稱『閻王愁』。」

說書人微側過頭,恰好見到半開的木窗外,有一鬚髮半白的男人騎著馬慢悠悠地路過,懷中隱約還抱著一個白白的東西,也不知是些什麼。

他望著愣了下神,隨即反應過來,繼續說道:「十二月初三,是他該到京都的日子了。」

「書琴,今日是什麼日子來著?」

「十二月初三呀。」書琴站在沈嘉禾的身後,回了她一句,又忍不住嘆了口氣道,「誒呀小姐,你這病還要裝多久啊?這小廚房天天一碗接一碗的熬藥,搞得廚房裡都是草藥味。廚子說他現在做栗子糕都能嘗出一股子黃連味,都快哭了。」

沈嘉禾拿著一小把穀物輕撒到鴿籠里,淡然道:「不急,再等等。」

「啊,完蛋了。」書琴兩隻手捂住了臉,喃喃自語道,「老爺和夫人如果發現我幫小姐你一起說謊瞞著他們的話,一定會扒了我的皮的。」

沈嘉禾安撫道:「沒關係,他們發現不了的。就算髮現了,我只要說是我脅迫你的,他們也不會拿你怎樣的,你放心。」

書琴:「……」

書琴:「本來就是小姐你脅迫我的啊!」

其實書琴一開始發現沈嘉禾是在裝病而不是真病的時候,她是拒絕為沈嘉禾打掩護的。

然而沈嘉禾卻彷彿早已料到一般,從懷中掏出一本書,對她說:「我這有從書鋪老闆那裡買來的小蘭花寫的《腹黑老闆美鏢頭》。」

書琴瞄了瞄沈嘉禾手中的那本書,抿了抿唇,磕巴道:「我,我有了。」

沈嘉禾慢悠悠繼續道:「如今市面上的話本只有上,我記得他倆結尾是決裂了吧。我買的這本可是下,有大結局的。」

書琴倏地睜大眼,動搖般伸出了手,又連忙縮了回去。

沈嘉禾挑了挑眉,加重語氣道:「書鋪老闆說,這本書的價格要炒高,尋常人可是要等到明年冬日才能看到呢。你不想看么?」

書琴仰起頭,閉了閉眼,悲憤道:「嚶!想!小姐你說啥我聽啥!」

她覺得自己身為一個忠誠的小蘭花粉,居然要面對這種抉擇,心裡真是好苦啊。

書琴回想起自己一時衝動居然就這麼踏上了她家小姐的賊船,不由哀嘆道:「小姐啊,船我是上了,原因就不問了。但你總得給我個底,你要裝病到什麼時候呀?要不然我總覺得我這心裡空落落的。」

沈嘉禾在心裡盤算了一下,正想要答,卻忽然見一白鴿自天邊飛來,撲閃著翅膀落到了院中的石桌上。它微歪著小腦袋看了看沈嘉禾,又瞧了瞧書琴,「咕咕」叫了起來。

沈嘉禾走過去,將鴿子放回到鴿籠中,拍了拍手,道:「差不多就是今日了,你準備準備,去迎客吧。」

書琴一愣,問道:「迎客?老爺這陣子關門謝客,沒聽說有人要來啊。迎誰呀?」

沈嘉禾慢悠悠地回到屋子裡,將披風卸下掛好,回她道:「閻王愁。」

書琴更是茫然,「那是誰?名字好浮誇啊……」

沈嘉禾笑了起來,催促道:「好了,別問了,你就去望望風。見到我爹帶著一個人往我這邊來,你就過來通知我一下。」

書琴百思不得其解,但還是乖乖應了下來。

沈嘉禾穿著裡衣,坐在暖爐邊烤了烤火,才縮回被窩裡,裝出一副渾身乏力的模樣。

過了片刻,就聽一陣慌亂的腳步聲,書琴匆匆忙忙跑了進來,喘著氣道:「來,來了。」

沈嘉禾點點頭,低聲問她,「走到哪裡了?」

書琴走進來,關上房門,調勻了氣息,才道:「走過花園了,怕是快要到了。」

沈嘉禾聞言,手背抵在額頭上,氣若懸絲,柔柔弱弱地說道:「書琴,我頭疼。」

書琴:「……」

小姐你入戲也太快了點。

沈嘉禾算好了時間,擺了擺手。

書琴心領神會地拿起桌上放置的空碗,低著頭向外走去。

還未等書琴走出這個院子,沈嘉禾就聽到沈丞相壓低著聲音,輕聲問道:「葯都吃了?小姐可好些了么?」

書琴嘆了口氣道:「葯是都吃了,可小姐她……唉,丞相您還是去看看吧。」

沈嘉禾聽到腳步聲,連忙閉起了眼,裝作剛剛入眠卻不太/安穩的模樣。

她聽到有一個不算陌生的聲音,清朗地說道:「這便是沈小姐了?」

沈丞相道:「正是小女。半個月前忽然得了一場怪病,宮中的太醫束手無策,不得已,才來求助神醫,望季神醫能幫幫小女。」

季連安隨意道:「無妨無妨,醫者父母心。只是我治病向來有個毛病,這屋子裡除了病人,留不得其他人。丞相不如在大廳等等,我若有了結果,自會稟告。」

沈丞相沉默了一會,長嘆道:「如此,便麻煩你了。」

沈嘉禾聽出沈丞相的聲音中帶著幾分難掩的疲憊,想到他平日里要操勞朝政,如今還要為她而忙前忙后,心中不由泛上幾分愧疚與酸楚。

然而世間之事難以兩全。

她想要走江湖路,註定是要惹他們傷心的。

沈嘉禾這一點自憐自哀的情緒還沒泛起來,就聽季連安放下藥箱,懶洋洋地說道:「你要想裝睡就別想那麼多。表情變來變去的,是要進戲班子學變臉吶?」

沈嘉禾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你這人怎麼這麼討人嫌呢……」

季連安著了一身灰袍,半白的長發被隨意束起,有幾分不修邊幅。

沈嘉禾瞧了瞧他,覺得他面目雖是年輕了許多,但行為作風還是同前世一般弔兒郎當的,怎麼看都不像是個神醫。

「還有力氣討厭我,看來是沒什麼病。」

季連安拖過一個木椅施施然坐了下來,隨手搭在沈嘉禾的右腕上,「脈象平和,不浮不沉,你怕是比我還要健康。」

他收了手,身體向後一靠,懶散地說道:「說吧,你這丫頭大費周章引我過來,是有什麼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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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江湖那麼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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