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這場剿匪從開始到徹底結束,大概用了三個時辰。
因為乾坤庄和黑花庄都是習武之人,又恰好掌握了大家酣然入睡的時機,即便千山寨的人多,也被打了個猝不及防節節敗退。
乾坤庄一向不喜血腥,而且徐州畢竟不是自己的地盤,大肆殺掠容易惹上麻煩。
所以除了那些頑固抵抗的土匪之外,大多數都被乾坤庄的弟子生擒,用麻繩綁在一起,等著送交到徐州的官府處置。
沈嘉禾在他們酣戰期間,偷偷帶著秦如一去了季連安的屋子。
屋裡東西擺設整齊,似乎沒有打鬥過的痕迹,只是空曠無人,沒有季連安的身影。
以季連安的機敏,八成是在混斗中找了出路趁機溜走了,但沈嘉禾心中仍是有些擔心。
她將自己早先放在季連安房中的行李拿出,在房中看了看,還是離開了這裡。
遲轅早就被白家大哥放了出來,安然地立在牢門前,面色沉靜如水。
他見沈嘉禾歸來,露出一個溫潤的笑容,「忽然不見沈姑娘,叫我很是擔心。」
遲轅在千山寨中受了折辱,若沈嘉禾再對他愛答不理,難免會被記恨。所以他們目前的關係,從表面上看像是稍微緩和了些。
其實也不過是遲轅不再像從前自言自語這般程度而已。
此時仍在剿匪的途中,沈嘉禾眼尖,見土匪以多圍寡,那弟子怕是不支,便讓秦如一不必擔心自己,去支援一下那個乾坤庄的弟子。
待他離開,沈嘉禾回遲轅道:「想趁亂去找找看自己的行李。」
遲轅眉毛一挑,慢條斯理地問道:「這個時候去取,行李中是有什麼重要的東西么?」
沈嘉禾背著自己的小布包,點頭道:「自然是有才去找的。」
她垂頭,故意引著話題,「裡面有娘送我的玉佩。」
果然,遲轅順著這個話題,思索一番問道:「不知沈姑娘家在何處?」
「京……」沈嘉禾裝作說漏了嘴,有些不安的樣子,改口道,「偏遠小鎮罷了。」
遲轅瞭然一笑,順勢問道:「不知沈姑娘可否去過京都?」
沈嘉禾忙搖頭否定,「不曾去過,聽說十分繁華。」
遲轅便道:「京都確實十分繁華,沈姑娘若是有興趣,不妨由我帶你去瞧瞧看?」
沈嘉禾低頭,避開他的視線,假裝像是在想借口一般支吾說道:「我……就不去了吧。好不容易坐船來了徐州,南邊還沒好好逛逛,我不急著去看京都的景色。」
遲轅彷彿早已看穿了沈嘉禾蹩腳的借口,微微一笑卻不拆穿,漫不經心問道:「沈姑娘便不回去了么?令尊令堂怕是要為你擔心的吧。」
「反正我都出來了,爹娘也不知道。」沈嘉禾小聲嘀咕,「我怎麼都得看夠本兒才行。」
遲轅抬眸看她,思量半晌,垂頭輕笑道:「那便祝沈姑娘得償所願了。」
他閑適地望向遠處,半靠在木門上,幽幽說道:「如今京都風雲變幻,比起這江湖來確實也沒安穩到哪裡去。你如今不想去也好。等這南方景色被你看遍,京都那邊怕是就安穩了。到時再去……也不遲。只是小心些。畢竟人心險惡,若是被什麼人盯上了,便糟糕了。」
沈嘉禾笑著道:「那便謝過袁公子的忠告了。」
遲轅這番話意有所指。
大概就是說沈嘉禾現在在江湖浪不回家也沒關係,但別落到七皇子的手裡。
他這次是以去曦州查貪污的名義出來的,在沈嘉禾的身上已經耗費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在這期間他肯定安排了他的手下去查,但是他本人若是再不趕過去,呈交個結果,難免會被聖上認為辦事不利。
所以,他這次只是過來套個近乎觀察一番,並沒有直接把沈嘉禾帶回京都的意思。
沈嘉禾前世畢竟和遲轅相處了那麼多年,所以如何能騙到他,如何能讓他斷了利用她來脅迫沈丞相幫自己登上皇位的念頭,她還是知道的。
因為她八歲便隨著季連安離開了京都,過年才回丞相府呆上幾日,市井中關於她的流言很少,再加上遲轅在這之前從未見過她,所以他並不知她如今該是怎樣的性子。
她只需在他面前當個對朝政之事一竅不通,一心嚮往江湖遼闊的天真姑娘就足夠了。
至於後續的局,她已經利用他給出的時間,鋪墊好了一部分。
遲轅眯了眯眼,見到秦如一向這邊看來的模樣,意有所指般問道:「沈姑娘與這位少俠看起來似乎關係匪淺。」
沈嘉禾乾脆答道:「是不淺。」
遲轅:「……」
都不矜持一下?
遲轅一時語塞,沉默看了沈嘉禾半晌,沒再多說什麼。
他抬手招呼護衛過來,對沈嘉禾扯些有的沒的,便暫且離開了此處。
沈嘉禾正想著自己要不要回牢里和白景鈺瞎侃,一轉頭卻見李梧恰好走了出來。
他見到沈嘉禾似是愣了一下,隨即垂下頭,低聲道:「沈姑娘。」
沈嘉禾擔心季連安,猶豫了一下,試探般問道:「大當家跑了,二當家死了,那三當家你可知道是死是活跑去了哪裡?」
「沒見過。」李梧隨意道,「大抵是跟著大當家一起跑了吧。」
沈嘉禾:「……」
感覺……大當家跑路前拽著季連安什麼的很有可能啊。
剿匪之後。
被俘的土匪被乾坤庄的人帶到徐州的官府中,由他們來處置。
因為在剿匪之前乾坤庄已經同官府打好了招呼,所以只要將人帶過去,他們要做的事就算結束了。至於如何安頓被土匪抓來的人,就不歸他們去管了。
班成極力邀請秦如一他們去宿州的乾坤庄做客。
白景鈺滿口應了下來,而秦如一見沈嘉禾想去,便也跟著答應了。
而白二爺爺說自己年事已高,出來這一趟太過折騰,就提出要回自己隱居的蕭山中。
班成勸說了幾句,見白城溫堅持,也就不再逼迫他了。
至於李梧,不知為何,也說要去宿州。
因為剿匪的事大家都比較疲憊,所以班成早就預定好了幾家客棧,供大家整頓。
班成對秦如一表現得極為熱情,拉著他在前頭問來問去,始終不放他去後面找沈嘉禾。
而遲轅則跟在黑花庄那邊,同李梧隔了些距離。
沈嘉禾便同白景鈺一起扶著白二爺爺,跟在乾坤庄的後面,提醒他哪邊好走。
白城溫背上背著從土匪窩中找回的畫具,慢悠悠提議道:「沈丫頭啊。相逢即是有緣,這幾日在土匪窩裡你沒少照顧我這個老人家,還同我說話解悶。我這老頭子身無所長,也就是畫畫拿得出手。你若不嫌棄,我就畫一幅送你。」
沈嘉禾微微訝然,隨即笑著應道:「那自然是好的呀。惠清大師的話可是旁人求都求不來的呢,我怎麼可能會嫌棄。」
白城溫捋著鬍子,溫吞道:「好好好。」
他側頭對白景鈺說道:「你將沈丫頭的樣貌細細描述一番,我記在心裡,等到了客棧尋個平坦的地方,我就開始畫。差不多明日便好。」
沈嘉禾假裝正經道:「那就謝過惠清大師了。」
白城溫道:「謝什麼。這臭小子在那亂出主意,你能包容他,是我該謝謝你。」
白景鈺:「……」
白景鈺委屈,「我覺得我說的挺好的呀,明明是他不開竅。」
白景鈺一邊看著沈嘉禾,一邊按照白城溫所說,盡量不誇張地敘述著她的眉眼。
白城溫起初十分悠閑地聽著,然而聽著聽著卻漸漸皺起了眉頭。
待到白景鈺說完,白城溫的眉頭便是越鎖越緊,似是有些疑惑。
沈嘉禾見此,有些不自信地摸了摸臉,「我難道長得很奇怪么?」
「不是。」白城溫搖頭,暗自回想了一番,問道,「我是不是畫過你?」
沈嘉禾一怔,「我與您應是初識。」
白城溫搖搖頭,「不對不對,我和沈丫頭你是第一次見。但有人讓我畫過你。不過當時她明明央求我說要我幫她畫個她自己的人物畫。我見她都特意找上了蕭山,又帶了些我喜歡的物什,一時心軟就應了。」
他想了想,不確定道:「你娘親和你長得像么?我記得她說的相貌,比你如今要老一些。不過她要求畫的衣著極是華麗,像是有什麼身份的人。」
沈嘉禾若有所思地問道:「惠清大師確定是個女人?」
白城溫點頭道:「我眼雖瞎,但耳朵不會出錯。」
沈嘉禾試探般問道:「她可說了她是什麼身份,叫什麼名字?」
「那些倒是沒提。」白城溫仔細回想,「不過她留到了傍晚,有人來接她,喚了她一聲阿欣。不知是哪個欣字就是了。」
說完,白城溫惴惴不安道:「可是我這張畫壞了事?」
畫雖然由白城溫所畫,但這事他畢竟不知情,沈嘉禾也不打算遷怒他。
她笑著安撫道:「您啊,想多了。聽您這般說,我自然好奇那人是誰,一不小心就問多了。大抵物有相同人有相似,您也不必太在意。我可期待著您要送我的那幅畫,可要畫得比那幅要好看些,否則我可不幹,要說您畫過類似的就敷衍了。」
白城溫放下心來,笑著回道:「這個你放心。明日定會交給你一副漂漂亮亮的畫。」
恰好一行人從千山下來走到了平地。
白城溫便不需要他們的攙扶,執著竹杖,步履平穩地走在大道上。
白景鈺故意落後了幾步,悄聲問沈嘉禾,「可是和你在八方庄時刺殺你的人有關?」
沈嘉禾輕點頭,嘆口氣道:「怎麼算都該是我去尋她的不自在,怎麼她反倒找上了我?」
白景鈺微皺眉頭,「聽你這口氣,似乎是知道那人是誰。」
沈嘉禾不抱希望地問道:「許茹欣這個名字你可聽說過?」
白景鈺沉默了半晌,似是在認真回想。
沈嘉禾等了半天不見他回復,忍不住問道:「該不會是你紅顏知己太多,所以在挨個篩選吧?」
白景鈺:「……」
白景鈺:「……討厭。我明明在這麼認真幫你回想。」
沈嘉禾道了個錯,便靜靜等了一會兒。
過了片刻,白景鈺搖頭道:「這名字雖然看似常見,但我認得的人中並沒有叫這個的。」
沈嘉禾想也覺得自己是異想天開,居然認為許茹欣那個人是江湖人。
她長嘆口氣,懨懨道:「這些人怎麼這麼煩。一煩煩一窩。」
白景鈺摸著下巴忽然道:「我倒是有個法子。不過需要你破費一些。」
沈嘉禾想了想,恍然道:「雲芳院?」
白景鈺笑著道:「都說了,只要肯花錢情報可以在樊姐那邊買。她最擅長找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