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茶是新沏好的雨前龍井。

姜護坐在木椅上,抬手為自己倒了杯茶卻又不喝,只是望著裊裊升起的水汽出神。

他眉目間顯出幾分疲憊,默然坐在那裡,就好似老了幾歲一般。

這裡是牢房的外間,離沈嘉禾所在的牢房不遠,簡簡單單地擺著一張木製的桌椅。

蠟燭輕晃火苗,將他落在牆上的影子拉長。

李梧匆匆忙忙趕了進來,正要說些什麼,卻忽然哽在了喉嚨里,沒能把話說出口。

他垂首握緊了拳頭,最終也只是化作無聲的嘆息,將腳步放輕,慢慢走到姜護的面前,小聲說道:「那位大人來了一封信。」

姜護聞言略略移了目光,伸手拿過,借著燭光大略地瞧了瞧。

這封信的內容和上次差不多,只不過是催得更加急切了。

他把信隨意地折了兩下,在燭火上點著,便扔到了火盆中不管不顧。

李梧恭敬問道:「那送信人還未走,該如何回他?」

姜護漫不經心道:「叫他轉告那位大人,一切都在計劃之中,不要急。」

李梧應了一聲,步履匆忙地離開,過了半晌,才走回來,彙報道:「已同他說過了。」

姜護拿起茶杯,慢慢喝了口已經變涼的茶水,隨口問道:「沙鳶和浮拓呢?」

「他們二人不知蹤影。」李梧回道,「要派人去找他們么?」

姜護想了想,搖頭道:「不必了。邪教的人慣是如此,行蹤飄忽,找不到的。」

他頓了頓,吩咐道:「你在牢里多安排幾個人,讓他們看好沙鳶,把刑具什麼的也都撤走。最好別讓她靠近剛抓來的那個,省得她添亂,壞了計劃。」

李梧猶豫了一下,說道:「剛才出去時,有人彙報,說他似乎看到了秦莊主的身影。」

姜護訝然挑眉,「他竟這般快?」

說完,他又笑了起來,「這般心急,看來那女子當真是他心上人了。」

李梧沉穩答道:「瞧得不太真切,也不知是不是。倘若是的話,要現在去抓他么?」

「單憑你們是抓不住他的,憑我也是不能。再等等吧。先派人去找浮拓。」姜護慢條斯理道,「雖然不知他如何找到了此處,但想進來還得費些功夫,沒那麼快。」

李梧遲疑地問道:「那秦莊主若是發現進不來就走了呢?」

「不會走的。」姜護勾起唇角,也不知是嘲弄還是懷念,「他從小就是筆直筆直的一根筋,拐個彎兒都不會。救不出人,他又哪裡會走。」

他忽地冷下了語調,恨恨道:「令人生厭。八方庄就是落到他的手中,才會如此敗落。」

李梧不敢說話,便只是垂頭不言。

姜護捏了捏眉心,呼出一口氣來,轉了話題,「夫人那邊怎麼樣了?」

李梧答道:「夫人說今日有些乏了,要早些睡下,盼您早點回去。」

「知道了。」姜護眼中添了幾分柔情,軟下聲音問道,「下午應有大夫過來看診。夫人身體怎麼樣?胎兒也可安好?」

「莊主大可安心。」李梧微微一笑,「夫人已懷胎七月,大夫說她一切安好。」

姜護鬆了一口氣,「那我便放心了。」

姜護看了看李梧,問他,「你跟著我也有七年了吧?」

李梧垂眸,「是。都靠莊主提攜,我才能走到如今。」

「你不必說這樣的話。」姜護搖頭,輕聲說道,「我早已把你當作我的弟弟來看。曾經允諾過你的事,都一一實現了,愚兄對此也頗感欣慰。」

李梧隱有動容,抿著唇說不出話。

姜護為他倒了杯茶,推到他的面前,微帶嘆息地說道:「所以你就當幫哥哥一個忙。這次計劃若是成功,無論是何種結果,都記得你該做的,別出了錯。」

李梧沉默半晌,才澀然應了一聲,「好。」

李梧嚴格來說是黑花庄的弟子,而不是同別人一般本屬於青花庄門下。

他的過往也沒什麼光彩可言,不過是個沿街乞討的要飯花子。

受人白眼,卑躬屈膝地活著,時常還得為了半張餅同其他人大打出手。

他本以為自己這一生就同老鼠一般,縮在陰暗的角落裡,就算死了也無人在意。

但他卻遇到了姜護。

姜護那時還未改姓,仍叫秦護。

李梧從外乞討歸來,便看到他衣衫破舊地躺倒在自己休息的地方,已是半死不活。

那天有一個大戶人家的太太因為修佛,要積善緣,便給一條街的乞丐都發了幾個饅頭。

李梧有些力氣,搶了四個,正是高興的時候。

他瞧這人應是被餓暈的,也不知哪來的善心,就在旁邊等著他醒,分給了他一個。

他自己也吃了一個,另外兩個被他小心包好,留待明天再吃。

李梧不知道秦護是個什麼來歷,只當他是逃荒過來的。

秦護不願跟著他乞討,也沒去別的地方,就留在了這個破廟之中。

後來,秦護也不知道想通了什麼,開始出去找些賺錢的活兒干,總是同他說,他們生來默默無聞,不會至死都是如此。

閑下來時,秦護還教他讀書習武,讓他不至於被人欺負。

日子就這麼過著,直到秦護娶了青花庄老莊主的養女,入贅到了姜家。

老莊主起初不知道秦護是八方庄的,只當他是個街頭混混,門不當戶不對,死活也不同意。但奈何姜家小姐對他一往情深,老莊主也只能妥協。

秦護成了姜護,但也沒有忘記李梧。

他一直想讓李梧拜入青花庄門下,但老莊主始終不肯鬆口同意。

無奈,他只能先為李梧在青花庄中謀了個差事。

李梧自有記憶以來,就是在跟人乞討,名字什麼的都不重要,旁人只喚他一聲李三。

秦護便為他改了個名字,說是梧桐葉茂筆挺,望他以後也是如此。

他知曉自己出身不好,不可能拜入這種名門,能成個小廝謀條生路,已是極好。

然而秦護對他寄予厚望,他不忍讓他失望,便也勤懇練著秦護教給他的劍術。

老莊主死後,姜護成了黑花庄的莊主,並讓李梧拜入了黑花庄。

他被天賦所限,劍術始終平平,但仍居於高位。

黑花庄中自然有人說過不滿,姜護始終我行我素,不曾理睬。

李梧問起他為何如此。

姜護只說李梧當年於他有過一飯之恩。

姜護望了望躍動的燭火,問李梧,「那兩個地煞教的還沒回來?」

李梧點頭,「始終尋不到他們。」

「罷了罷了。」姜護閉了閉眼,又睜開,「左右都是要見的,早些晚些也是無妨。」

他站起身,嘆了口氣道:「我本以為這一生我都不會見他了。」

牢房之中,沈嘉禾覺得自己開心得有些太早了。

秦如一雖然誤打誤撞找到了她,但現在陷入了一種很尷尬的局面。

她這邊出不去,而秦如一在牢房四周轉了幾圈發現居然沒有入口,他進不來。

一個進不來,一個出不去,兩人隔著小窗面面相覷。

沈嘉禾試探道:「要不然把牆砸開?」

秦如一:「……」

太過簡單粗暴了。

秦如一摸了摸外牆,又估算了一下厚度。

他搖頭,「牆太厚,砸不開。」

沈嘉禾:「……」

少俠你還真想試啊?

沈嘉禾兩隻手握著小窗上的鐵欄,沮喪道:「少俠你有什麼好的主意么?」

秦如一想了想,「挖地洞?」

沈嘉禾:「……」

那得挖到哪輩子才能走出去啊。

秦如一安撫道:「你別著急,我再找找看。」

「先等等。」沈嘉禾忽然問道,「你來時沒瞧見什麼人么?穿著白衣服的。」

秦如一搖頭,「不曾。」

沈嘉禾皺著眉頭想了一下,道:「要不然少俠你先回去吧?」

秦如一怔住,問她,「為何?」

「我見到了沙鳶、浮拓、姜護和李梧。」沈嘉禾細數道,「這個私人牢房不小,我懷疑他們都沒走,而是留在了裡面,等你自投羅網。」

啪啪啪。

靜謐的牢房中突兀地響起了一陣掌聲。

鐵門被「吱呀」打開,姜護慢悠悠地走下了石梯,笑著道:「姑娘所料不錯,我確實沒走,在等他自投羅網。」

李梧打開了牢門,隨著姜護走進了沈嘉禾所在的牢房中。

他透過小窗看到了秦如一的臉。

兩人對視,他卻移開了視線,口中道:「許久未見,別來無恙啊。師弟。」

秦如一平淡無波地回他,「你已不是八方庄的弟子。」

姜護垂眸,輕笑一聲,不置可否。

李梧悄聲無息地走到沈嘉禾的身後,忽地抽出一把匕首抵在她的脖頸上。

「是不是也都是過去的事了。」姜護笑著道,「我要的請柬你可帶來了?」

秦如一盯著李梧,不言語。

姜護便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對沈嘉禾說道:「你瞧,他不願意用一張對他沒用的紙,來換你一條命呢。枉你對他痴心一片。」

沈嘉禾:「……」

沈嘉禾:「……咱挑撥歸挑撥,別隨便亂加有的沒的好么?」

「不加那些話,又怎麼算挑撥呢?」

姜護輕巧地回了沈嘉禾一句,便對著秦如一說道:「我們抓人來也是很耗費精力的,不是你說帶走就讓你帶走的。既然你來都來了,就進來坐坐吧。」

他冷下了語調,慢慢道:「否則,我就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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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江湖那麼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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