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 縣衙著火了

088 縣衙著火了

床榻上,小青眼眸緊閉,眼淚像是決了堤的珠子,滾滾而落,空氣中透著一股難以名狀的壓抑感,窗外的身影遽然頓住,像是感同身受。

這麼可愛的小姑娘,到底遭受了什麼樣的非人折磨?

強壓住心底的震撼,葉如陌嘴角微勾,帶出一抹淺笑,聲音拔高了些,「本姑娘在此,怎會捨得小青姑娘這張如花似玉的容顏毀了,只需把這些寄生蟲一一挑去,敷上特製的藥物,等傷口復原褪去皮膚上的痂即可。」

「真的?」小竹驚呼道。

「當然。」葉如陌面向門外,微微一笑。

窗外,一聲輕嘆傳來,俊秀的身影倚在了窗棱格下,似是釋然了不少。

「我們開始吧,小竹,你去幫我端盆涼開水來。」

小竹步履輕快,連聲應道。

小青姑娘感染已久,臉頰上、下巴處到處都是鉤蟲,葉如陌用縫衣針小心地挑撿著,心裡嘆道,如果有銀針,效率高上一倍不止。

忙了整整一個上午,才算挑撿完。

望著盆里蠕蠕而動噁心不已的鉤蟲,葉如陌揉了揉酸痛不已的腰身站直了身子,向著窗欞格下矗立不動的身影,笑道,「搞定。」

針挑蠕蟲,小青姑娘臉上血痕點點,比起先前更是猙獰,讓人不忍直視。

小竹喃喃,「這…。」

「沒關係,針挑之後難免劃破皮膚和傷口,等下寫個方子,敷上藥便可。」

「謝謝你,葉姑娘。」床榻上,傳來小青贏弱的聲音,針挑蠕蟲一下午,愣是沒哼一聲,真是難為她了。

「好好歇著,過些日子,雲奚國又多了一位美女了。」葉如陌淺笑盈盈,拿起桌上筆墨寫了幾筆,向著門外而去。

身後,傳來小青喃喃自語聲,「葉姑娘心地純良,擁有傾城之貌,才是雲奚國真正的美女。」

屋外,林韓若早已等在門口處,葉如陌將手中方子遞了過去,嘴角微勾,帶出一抹捉狹的笑意,「林大人,聽說你日日在這罰站?」

林韓若面上一紅,「葉姑娘說笑了。」

葉如陌繼續取笑,「那林大人站在這裡幹什麼?莫非此處有什麼事需要父母官大人親自處理?」

林韓若訕笑道,「葉姑娘,您就別取笑我了。」俊秀的面容上滿是羞澀。

葉如陌搖了搖頭,這是平時口若懸河,在誰面前都不卑不亢的雲奚國第一大才子林韓若?愛情的力量太偉大了。

揉了揉酸痛的手臂,笑道,「本姑娘今日累壞了,林大人備了好吃的沒有?」

「姑娘請放心。」

葉如陌笑魘如花,「知我者,林大人也。」

林韓若俊秀的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嘴角喃喃,「都是王爺吩咐下來的。」

葉如陌低下頭,淺笑,「真的?」這廝,倒有幾分趣味。

「嗯。」

用膳廳里,面對一桌美食,想起這都是奚辰逸特意吩咐下來的,葉如陌心裡美滋滋的,臉上笑意不斷,一旁的林韓若莫名其妙。

「葉姑娘,今日這些菜,味道可好?」

葉如陌淺笑,「還行。」

「還行?」奚辰逸暗自嘀咕,評價還行,至於這麼高興嗎?

當下話鋒一轉,「聽王爺提起,姑娘家鄉離鎮國將軍府不遠?」

「還好吧。」想起兩人相識之初的場景,葉如陌嘴角笑意更濃。

「聽說那裡出了一位小神醫,醫術出神入化,曾意外死亡入殮,又起死回生,指的就是姑娘?」

葉如陌搖頭輕嘆,「坊間傳聞不可信。當是我只不過暈死過去,並非傳言當中起死回生。」沒想到古代的人也這麼八卦,一點小事竟然傳到數百里之外的陽通縣來了。

林韓若神情里若有所思,「即便如此,姑娘醫術亦讓人嘆為觀止。不知姑娘師承何人?」

葉如陌臉上泛起一絲苦笑,「……,家父會醫術。」提到父親,免不了想起在家苦苦等候的娘親。

「哦。」林韓若見葉如陌神情黯然,不再詢問。眼眸望向門外,風聲凌冽,嘴角喃喃,「馬上就要過年了。」

葉如陌望向門外,這廝,上哪去了?

寒風蕭瑟,京師蒼茫的大地上,白雪皚皚,目及之處一片蕭殺。

南大門往陽通縣的方向,儀仗飄飄,人馬精壯,一派生機。最前面的車鸞更是精雕玉飾,光芒四射,裡面坐著皇長子宣王爺。

皇上登基后,身子一直不是很好,很多事由皇長子代辦。

皇長子此行亦代表皇上,給處理瘟疫事件得當的瑾王爺、陽通縣縣令林韓若等人的嘉獎,日夜兼程,可見皇上之重視。

陽通縣瘟疫從爆發到抑制,前後不過數日,死者數不過百,年關前未引起恐慌,簡直前所未有。

事情傳到了京師朝堂之上,更是引起了軒然大波,一改以往對瑾王爺玩世不恭的印象,認為他有經世之才,同樣被傳的神乎其神的葉如陌更是讓人震驚。

以丞相為首文武百官一致要求,給予瑾王爺重獎,陽通縣父母官林韓若官升一級,一干人等個個有賞。並約定大年初一百官宴上,瑾王爺必須帶小神醫葉如陌參加,以示皇恩浩蕩。

掘墳焚屍等驚駭世人的事情,自然沒有人提起。

等到人馬趕到陽通縣境內時,已經第二日凌晨。

因為早已派人傳了信,林韓若一早便攜了葉如陌趕到縣衙,穿過大門,瞧見大堂前庭院里早已人聲鼎沸,人人翹首以盼。

衙內衙役們,協助處理此事的大夫們,平時哪有機會感受皇恩浩蕩,一個個眼裡放著光,心情跌宕。

見著林韓若和一身男裝的葉如陌走了進來,紛紛頜首施禮。

好不容易擠過人群進入大堂,遠遠地便瞧見奚辰逸坐在主位上,比起外面喧囂喜慶的場面,多了一種看不見的蕭殺落寞。

葉如陌心裡極不痛快,這廝明明已經到了縣衙,怎麼不來,害得自己白白想了整日。

剛想開口,奚辰逸已經從主位上走了下來,迎向葉如陌的眸光,輕聲喚道,「來了。」

丫這是幹什麼,這人不是站在這裡嗎?

當下沒好氣地回道,「嗯。」

一日未見,這廝給人的感覺完全不一樣了。

和此次嘉獎有關?還是和代表皇上過來的宣王爺有關?

葉如陌丈二摸不著頭腦,奚辰逸柔聲的話語已經在耳邊響起,「用過早點了沒?」

林韓若難為情似的摸了下頭,「今早來的急,沒來得及。」

葉如陌淺笑,今早廚娘得知要來接受聖恩,早膳沒給兩人做,說是萬一賞了什麼吃的,吃不下了多可惜。

「那還不去吃點?」

葉如陌面露難色,腳步踟躕著。

早膳什麼時候都有的吃,王爺代皇上傳聖旨的事可是少有,如果錯過了,哪天再穿回去,牛皮就沒得吹了。

奚辰逸嘴角微勾,帶起一抹笑意,「急什麼?聖旨不是說到便到的。」

有了奚辰逸的話,葉如陌放下心來,隨著林韓若往後院用膳廳里走去。

用膳廳里,葉如陌心性大起,拉著林韓若問個不停。

在林韓若斷斷續續地回答里,葉如陌才知道,皇長子宣王爺是先皇奚貴妃所生,原本就職工部侍郎,負責雲奚國工程營造,漕運水利,官職不大卻是個肥差。

皇上自登基后,身子骨一直不好,便召了在外辦差的皇長子回來代其處理政事。

宣王兜里肥了,正想折騰點其他什麼事,聽到皇上要其代理政事,肥差也不要了,屁顛屁顛地趕了回去。

算下來,已經快一年多了。

宣王的野心也是越來越大了,雖然只是貴妃齣子,窺視皇位已久。

皇上身子不好,最大的眼中釘便是同為皇后所出的瑾王爺。

這一次,竟然這麼好心,主動領了這份差事過來。

林韓若搖了搖頭,「嘖—嘖」兩聲,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葉如陌眼前浮現出,大堂上,奚辰逸淡定如水的俊臉,心裡對他的氣惱一下子消失於爪哇國去了。

原來書里和電視上描述的宮斗都是真的,箇中滋味,恐怕只有身處其境的人才有資格發言。

兩人正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突然門外慌慌張張闖進一個人,嘴裡急呼,「林大人,出事了。」來人正是負責此次瘟疫事件的衙役班頭成虎。

林韓若一驚,站起身,「什麼事?」據了解,幾日來,瘟疫明顯得到抑制,人心亦趨於穩定。

難道是其他事?

成虎氣喘吁吁,「回大人,百草堂出事了。」

林韓若面色陡然一變,站起身,低喝道「什麼事?」百草堂是公辦葯坊,陽通縣最大的葯坊,也是此次發放瘟疫藥物的藥房,會出什麼事?

「聽說有老百姓抓了百草堂的葯回去煎服,病不見好,反而有幾位病患已經去世。現在百草堂外圍滿了老百姓,喊冤的,也有趁機鬧事的。如果處理不好,說是要上衙門來討個說法。」

林韓若急道,「宣王來了沒有?」這麼巧?趕在宣王前出這檔子事,說不定兩者真有什麼聯繫,如果不及時處理,後果不堪設想。

「聽說已經過了西郊墳場,過不了多久便可到縣衙了。」

「瑾王呢?」

「前去迎接宣王了。」

葉如陌瞪圓了眼,迎接?怎麼不叫上林韓若,他可是這裡的父母官。

是吃早膳重要?還是早有擔心?特意留他在縣衙。

林韓若匆匆吩咐道,「你派人通知瑾王,我和葉姑娘先去百草堂。」

一時間,腦子裡思緒萬千來不及整理,已隨著林韓若從側門出了縣衙。

等兩人馬不停蹄地趕到百草堂時,門前台階下的空坪上,已經圍滿了百姓,地面上擺放著兩具屍身,素色粗棉布草草地蓋著,屍身旁有婦孺在哭喊,場面凄涼感人。

圍觀百姓個個義憤填膺,與堵在人群前的百草堂夥計們,相互推搡著,叫囂著,想衝進百草堂,場面極其混亂。

台階上,百草堂的掌柜施孝禮,一個身材瘦弱的中年男子,冷汗涔涔,聲音已然嘶啞,像是扛不住了。

見林韓若來了,趕緊迎上前來,嘶啞的聲音透著一絲顫抖,「林大人,您看,如何是好?原本好好的,今日不知如何來了這麼多人,一個個說是吃了葯不見好,說葯有問題。」

林韓若面露難色,眸光沉了沉,望向葉如陌,這一次處方全是按照她的方子照抓的,對於這些專業性的問題,自己也不知如何解答。

眼看場面愈加混亂,施孝禮面色愈加慘白,臉上冷汗如斷線的珠子向兩頰流去。

葉如陌低聲說道,「林大人,讓我去試一試。」

暖陽里,葉如陌神情肅然,單薄的身子悄然而立,卻給人一種安定感。

林韓若隨口應道,「那就麻煩你了。」葉如陌的本事已經見識過多次,既然自動請纓,自有她的道理。

他?

施孝禮望向面前盈盈一握的葉如陌,眼眸里滿是疑問,半個孩子能擋住潮水般的百姓?就算他能治病又怎樣?這可是氣頭上的人潮,一聲吆喝衝上來,渣都不剩了。

但是時間緊急,容不得再做商量,既然林縣令這麼放心交給他,自有他的道理。

當下不再猶豫,走到眾人面前,高聲說道,「大家稍安勿躁,林大人特意帶了小神醫過來,為大家解決此事。」

人群靜了下來。

可以見得,林韓若在陽通縣上任不到一年,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形象已經樹立起來了。

葉如陌穩了穩神,站在百草堂的台階上,面對怒氣沖沖隨時可以衝上來將自己撕成碎片的的百姓們。

強忍住心底的驚駭,清了清嗓子,聲音里透著無盡的傷痛,沉聲說道,「各位的心情,在下可以理解。失去了摯愛的親人,誰又能置身事外?林大人身為一方父母官,出了這樣的事同樣傷心欲絕。所以說,這種情況是大家都不願意看到的。只是事情已經發生了,悲痛已經無用,為今之計便是一起努力,找出問題所在,讓悲劇不再發生。」

人群嘩然。

半晌,一道洪亮的聲音劃過人群。

「你說,這個問題怎麼解決?」

身後,附和著眾多。

「是呀。你說,百草堂的葯要是有問題了,以後生病了誰還敢往這來?」

……

葉如陌嘴角微勾,帶出一抹笑意,聲音上揚了些許,「葯有沒有問題,暫且不知道。只是各位身旁的染病屍身…。」聲音頓了頓,「如果各位要是傳染上了,可別怪在下沒有提醒。」

一時間,人群靜了下來。

離屍身近的人聞言,更是見屍身如大白天見了鬼一樣,急忙跳去一旁。

想起西郊墳場的那場大火,現在為止仍心有餘悸。

如果不是傳染性大,又怎會下令掘墳焚屍,想想也是,經過縣衙一系列的處置,新增病患倒是少了許多。

人人臉上生了怯意,想離去,似心有不甘。

葉如陌見火候差不多了,又補上一刀,「今日與屍身待在一起時辰久的人,恐怕…。」

「啊!」

人人面色倉皇,尖叫聲連連,見了鬼似的,急忙跑向百草堂台階上,站在葉如陌一旁,似乎目前最安全的地方,便是小神醫身旁。台階下,獨留兩具屍身,孤零零的擺在那裡,徒添了一絲蒼涼。

葉如陌嘴角微揚,隱過一絲笑意,「小神醫在此,大家無須驚慌。請聽在下一言,首先,染病屍身應該馬上處理,再留下幾個代表一起核查假藥事件,其他人等即刻散去。回頭,一定給大家一個交代。怎樣?」

「好。」

「好。」

「一切但憑大人做主。」

……

……

人群一陣歡呼,人人面色緩了下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在搞什麼慶典活動。

望向葉如陌眼眸里充滿了崇拜,恨不得爹娘多生幾條腿,好離這染病屍身遠遠的。

站在隊伍最前面是個中年男子,看其穿著神態,應該是領頭之人。

見葉如陌如此說道,也不好再議。

便安排染病屍身的親人隨一旁的衙役而去,至於怎麼處理這些屍身,都默不作聲,只想著不要成為污染源即可。

突然,不遠處一個衙役匆匆跑了過來,附在林韓若身側耳語一番。

林韓若面色沉了沉,望向葉如陌充滿歉意的一笑,壓低聲音問道,「葉姑娘,你一個人在這裡可以嗎?宣王過來了,我要過去招呼,以免讓他生疑。」

皇恩浩蕩,特地差了宣王大老遠拎了聖旨前來表彰,聖旨還沒宣讀,這邊馬上出了問題,如何是好?

葉如陌望了一眼已經離去的人群,示意林韓若安心離去,自己則隨施孝禮等人進了百草堂。

原本人頭攢到的百草堂前,眨眼間門可羅雀,施孝禮望向葉如陌的眼眸里,多了一絲欽佩之情,一直隨在身側,態度恭敬。

百草堂,是公辦的惠民藥房,店鋪規模自然可以,進門便是寬敞明亮的葯堂,左邊設了幾處應診點。穿過大堂往裡走去,便是百草堂內庭,庭院里到處攤曬著中草藥,空氣中飄著一股淡淡的草藥味。

葉如陌轉眸,望向一側垂首斂眸的施掌柜,「他們的藥渣可曾帶來?」

施孝禮忙從將手中的幾副中藥遞了過去,低著頭,語氣恭敬了不少,「大人,請您查看。」

自己喉嚨都講幹了,嗓子都啞了,愣是沒有半點效果,這個小不點簡簡單單幾句話,就把人都給請走了,足以見得他不簡單。

葉如陌順手將草藥放在庭院里一張空置的木桌上,陽光灑在桌面上,宣紙上每一種中藥清晰可辨。

一樣樣的用手撥開,黃連,大豆黃卷,木瓜,甘草,通草,蠶砂……,這就是一副專職霍亂的主方蠶矢湯,問題出在哪裡?

葉如陌眉頭微蹙,望向面前滿臉期盼的中年男子,沉聲問道,「你們怎知葯有問題?」

中年男子期期艾艾,半晌回道,「原先幾日,病情再重,吃上幾副葯便一天天好起來了。從昨日開始,不知怎麼回事,在這抓了葯回去,不僅沒有好轉,病情反而更加嚴重。」

「葯有問題,是你們妄自定論得出的結果?」葉如陌疑道。

中年男子面上生了怯意,身子向後退去。

旁邊一位略微年輕的男子驀然出聲,「小神醫,今日清晨有位大夫從俺家門前過,是他告訴我的。」

「哦?那位大夫呢?」葉如陌挑眉。

「小民不知道,只知道那位大夫說了便走了。」

「那會大夫可說,什麼葯有問題?」

年輕男子似是一怔,半晌回道,「好像那位大夫沒有要小民拿葯給他看。」

人群嘩然,這不是擺明了早有人知道這事?前去告知只為了挑起事端。

留下來的幾位男子聞言,背脊處冷汗涔涔,差點被人當刀使了。

竟然想挑起事端,肯定準備周全,說葯有假可能確有其事,只是問題出在哪裡?

葉如陌低頭沉吟,眼眸定定地望向桌上的草藥。

腰身微彎,手拿中藥一味味的放在鼻尖處聞,不時放嘴裡嘗下。

突然面色沉沉,望向施孝禮,輕聲問道,「施掌柜,請問這些葯平時放在哪裡?」

施孝禮疑道,「這次藥物需求量大,堂內專門在倉庫內設了一處抓藥的地方。」

葉如陌面色凝重,「麻煩施掌柜帶我前去。」

施孝禮微微一怔,「大人,是否發現了什麼?」

「暫時不好說。」

偌大的中藥倉庫里,光線暗沉,藥味濃濃,一排排中藥高櫃林立,齊整有序,不愧為陽通縣最大的藥房。

葉如陌四下張望,很快在角落處發現蠶矢的葯櫃。

抽出來一看,一旁的施孝禮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連忙抓起一點放入嘴裡,連聲呸呸。望向葉如陌,語氣里透著一絲驚悚,「蠶矢…什麼時候變成瞭望月砂?」

蠶矢即蠶糞,色呈墨綠或發白,無味,祛濕,化胃腸之濕濁為君。望月砂即野兔糞,淺棕色,無味,味微苦而辛,明目,殺蟲解毒。怎可同日而語?

施孝禮瞬間慘如紙色,背脊直發涼。

「這個問題便要問施掌柜了。」葉如陌淡淡回道。

施孝禮一怔,連忙跑向大堂,從蠶矢葯柜子里抓了一點出來,放入嘴裡,面露驚喜,「大人,這裡的蠶矢沒有問題。」

葉如陌眉頭輕擰,暗道,縣衙守衛森嚴,對方竟能想到在此次下手。利用倉庫光線暗沉,夥計們忙中生亂,將葯給換了,真是不簡單。

「施掌柜,姑且不追查你被人換藥的事,至少在抓藥過程中出現問題,你也逃不了干係,更別說此次事件,造成兩人死亡。」

施孝禮冷汗涔涔,連聲應道,「大人教訓的極是。」

「依施掌柜說,這件事當如何處理?」

施孝手抹著額角冷汗,垂首顫聲道,「施某自知管理不嚴,惹下這麼大的事,但憑大人處罰。」

葉如陌瞥了一眼噤若寒蟬的施孝禮,嘆道,「事已至此,還有什麼好說的。破財免災吧。」

「是—是—是,大人說的極是,一切但憑大人做主。」施孝禮低頭哈腰,頭如雞琢米,連聲應道。

走入庭內,幾位百姓代表仍等在原處。

葉如陌面露歉意,上前施了一禮,庭內等候之人,面面相覷。

都言官家大如天,這位大人竟不一樣?如此彬彬有禮,倒顯得自己等人似胡攪蠻纏之人,心底不由得生了幾分敬意。

「經過仔細查證,發現此次假藥事件是有人從中作梗,將本是蠶矢的藥物換成望月砂。」

代表們嘩然。

「那怎麼辦?」

「這人就白死了?」

……

人人義憤填膺,譴責聲紛至沓來。

葉如陌抬眸,聲音聲音上揚了些許,「請大家稍安勿躁,這次事情給大家帶來的沉痛,林縣令,施掌柜都深感歉意。但是逝者已矣,百草堂願意就此次問題給大家一個交代,凡是死者親屬均可在百草堂領取白銀十兩,原來所售出中藥免費再換,並免費送上康復后所需補血養氣中藥。」

代表們靜了下來,這是什麼情況?

畢竟在這萬惡的封建王朝,老百姓的命向來如草芥,來這裡鬧一下,沒想著真從這裡受點什麼益。

結果碰上一個將自己當人看的,真是大出所望,一瞬間,竟不知說什麼好了。

一旁的施孝禮,心疼得不行,一下子出去了幾十兩銀子,可是自己幾年的俸祿。

揉了揉生疼的胸口,自己安慰,比起蹲牢房還是強上許多,誰叫自己玩忽職守呢?

半晌,代表中有人喃喃說道,「大人,我們今日到這裡來,是有人指使的,還給了銀子。」

「嗯,或許幾位所見的便是兇手。」葉如陌眉頭輕擰,淡淡回道。

代表們面面相覷,兇手另有其人,百草堂卻負責賠償。再不說出真相,於心何忍?

年輕男子站了出來,「大人,我們不是有意來鬧事,那人給了銀子便走了,臨走時留下狠話,要是我們不來鬧事,便要殺了我們全家。」

「是真的。」

「那人蒙著面,可凶了。」

……

說話聲漸漸低了下去,人人臉上生了愧意。

葉如陌搖了搖頭,輕聲回道,「你們先回去吧,回頭要死者家屬把銀子領了,把葯換回去,便不用擔心了,至於那些嚇唬你們的人估計不會再來。」

聽到葉如陌這麼說,代表們面色似是緩了下來,「大人請放心,下次絕對不會再出現這樣的事了。」

葉如陌淺笑,幾番交手,便知道對方絕非一般,又豈是幾個百姓能對付的,況且人家也是受害者。

折騰了這麼久,不知不覺便到了晌午。

葉如陌望向門外,路上行人似是少了許多,心裡想著百姓們是不是都去縣衙看熱鬧去了,記掛著那邊情形,歸心似箭。

對方處心積慮,想在宣王頒指時搞這麼一出,意欲何為?僅僅是為了讓奚辰逸出洋相?

事情就這麼簡單?直覺告訴自己,絕對沒有這麼簡單。

很快衙門那邊派了馬車過來接自己,葉如陌與施掌柜告辭而去,再三囑咐,按時辦理,不然,王爺怪罪下來,可不是幾兩銀子便能解決的事了。

施孝禮連連稱是,頭都快垂到地上去了,一直送到大門外,才轉身離去。

沿著原路從偏門回到縣衙住處,與小梅玩了一會,林韓若便來喚自己過去吃飯,想著去見一個不是很熟的人,葉如陌覺得頭都大了,當下說是頭痛推辭不去。

林韓若見狀,也沒有勉強。

兩人寒暄了幾句,葉如陌把百草堂的情況,詳細說給他聽,聽得林韓若眉心直跳。

等林韓若一走,便去床上躺屍了。

接待宣王的晚膳就設在衙內用膳廳,從縣內最大的酒樓,望月樓,請來最好的廚子。

不知從哪裡找來的一支唱曲的,彈琴的,搞的熱熱鬧鬧的。除了環境上些許差別,其它也沒什麼出入,隔著一個庭院都能聽到用膳廳里傳來的杯盞交錯,朗朗笑語聲。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生死之交許久未見面,正抱在一起痛苦呢。

葉如陌暗自啐了一口,虛偽。

揉著肚子,想象著用膳廳里歌舞昇平,奚辰逸左擁右抱的情形,內心極度不平,輾轉反側難以入睡,折騰了許久,朦朦朧朧中聽著聲樂睡了過去。

……

用膳廳里,歌舞昇平。

皇長子宣王坐於主位,身著一襲墨綠色織錦刺金長袍,襯的微胖身材愈加雍容華貴,手執銀筷挑揀著面前的食盤,貌似面前的食材並不合其口味,卻也不動聲色。

只盯得望月樓的大廚冷汗直流,雖說自己是陽通縣最大酒樓的大廚,又何嘗伺候過宮裡人,本想著這一次被縣令大人召來,自己使出渾身解數辦上一桌,到時候宣王爺給賜幾個大字,自己下半輩子真不用愁了。

可是菜是上了半天,小曲兒也唱了不少,硬是未見宣王動筷子,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與瑾王聊天,心裡怎能不著急?

許久,宣王終於舉筷夾了一塊蜜汁雞翅,大廚眼巴巴的立在一旁盯著,希望王爺早點吃下去,說兩句中肯的話語。

半晌,雞翅入了碗,人已望向一側的奚辰逸,「老七,在京師時,曾聽朝中老臣們說起,這一次瘟疫事件多虧出了個小神醫,此人不但精通醫理,更有經緯之才。」

奚辰逸一襲暗紅色的錦袍在身,斜斜地坐在木椅上,青絲微垂,星眸流轉,似被角落裡唱著鶯鶯小曲搔首弄姿的小美人給引了過去,嘴角啜笑,直望得面前小美人一張粉臉三分含情七分笑。

宣王搖了搖頭,似是嘆道,「這個老七呀。」嘴角卻隱過一絲冷笑。

照他來說,先皇所生子嗣,除了站在自己一邊,其餘人等巴不得他們早點死翹翹,又不能直接下殺手,像老七這樣便最好,夜夜笙歌,沉迷女色,用不著自己下殺招。

半晌,奚辰逸似是恍了過來,嘴角微勾帶起一抹淺笑,笑意里,似是隱著無數的嘲諷,「經緯之才?就那小身板子?」

宣王訕訕地乾笑了幾聲。

葉如陌今日雖然沒有出席,但人早已傳入了京師,不是他小子有經緯之才,而是瑾王樹大招風,畢竟現在皇上身子不好,作為他唯一的親弟弟,現在可是炙手可熱。

多少雙盯著他,有艷羨的,有嫉恨的,更有不懷好意的……

只是不管他人怎樣?

瑾王依舊只關心自己的風月,似乎皇上登基一年多以來,處理陽通縣瘟疫事件,是他唯一干過的一件正事,且是仗著身邊的能人。

宣王瞟了一眼一側的林韓若,一身白衣在身氣質俊雅,一看便知非池中之物。悻悻地想著,雲奚國第一大才子,多少好機會等著他,硬是要守著這不大不小的地方任職。

任憑朝中多少官家小姐愛慕,年紀一大把了,也不成親。

又瞟了一眼旁側一臉興味嘴裡哼著小曲的奚辰逸,暗自搖了搖頭,真搞不清楚,這兩人是怎麼混在一起的。

難道?

想起最近京師中傳聞,半晌,幽幽說道,「老七,別怪大哥說你不是,聽聞你最近好上男風了?」說擺,眼角撇了撇林韓若,「其他人等也就算了,但這朝政之風可不能歪。」

輕柔的聲音如同一個炸雷投了出去,人人瞠目結舌。

宣王唱的是哪一出?

林韓若喝到嘴裡的一口酒,「噗」地一聲噴了出來,一張俊臉青一陣白一陣,神情尷尬之極。

剛才宣王所指實在太過明顯,讓人不得不對號入座。

引子本因葉姑娘而起,女裝辦事不便,外出辦事時便一身男裝,除了幾日晚上著過女裝,知道她是女子的人屈指可數,且都是可信之人。

加上身子未曾發育完全,配上這絕世的容顏,活脫脫一個孌童,只是無端影射到自己身上有點牽強吧。

難道在皇長子眼裡,瑾王真的一無是處?

據宣王猜測,自己和瑾王之所以走的近,絕對不是因為政治前途等原因,而是兩人「相愛」。

林韓若俊臉沉了下去,拿起手中酒杯,悶聲不吭地喝了起來,如何解釋?怎麼解釋?

總不能誤了瑾王的大事,可憐自己無端背上斷袖之癖。

廳內,聲樂似是停了下來,剛才一個勁地向奚辰逸眉目傳情的小美人像是驚住了,好一陣才緩過來。再開腔時,曲調里明顯少了剛才的柔情蜜意,生澀了不少。

奚辰逸興緻減了不少,轉過身來,望向宣王嘴角微勾,帶出一抹懶笑,「大哥,京師除了皇上,就數大哥您最有能耐了。您也知道,七弟我就好這口,只有興趣有所升華而已。」

一側,林韓若瞪圓了眼,真是越抹越黑了,從女色轉到男色,叫興趣有所升華?

先皇聽到此話,定會氣得從墳墓里爬出來,以後可怎麼討親嘛。

親口承認不是等於坐實了基情?

林韓若只覺得眼前黑雲滾滾,酒不知道喝了多少,馬上要到年關了,把這個問題向父親解釋清楚,比帶小青回去更是難上幾分。

宣王,「老七真是性情中人,說話做事和別人果然是不一樣。」

「大哥過獎了,七弟不過是向大哥學習而已,想當初大哥鳳樓藏嬌,那才叫一個情深意切,感人哪。可惜的是王嫂太過彪悍,攪了大哥的興緻。」

宣王掌心攥出血,心裡惱怒不已,面上乾笑了幾聲,「這都是些陳芝麻爛穀子的陳年往事了,真是難為七弟還記得。」

皇長子成年時,其母奚貴妃權衡再三,宣王雖為皇長子,但非皇后所出,一些肱骨大臣不一定願與其聯姻,最後選擇了自家表親,工部尚書奚尚書之女奚琳,並向先皇請求賜婚。

奚家原有三子,老來得此一女,自然視若掌上明珠,性子暴躁。

宣王初時在宮裡並不招待見,有了這門姻親似是好了些許,婚後又在岳丈的推薦下才任了工部侍郎一職。

剛成家時,還順著自家老婆,自腰包便鼓起來之後,人便輕狂了些。

有一次在花樓喝花酒時,瞧上一姑娘,便在郊區置辦了家產,親自題名鳳樓,把人養了起來,可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

王嫂知道后,連夜趕到風樓,將人活活打死,連帶著宣王臉上多處抓傷,足足半個月沒敢上朝,一時間,鳳樓成為了京師茶餘飯後的笑話。

自此,宣王人便老實了。

「哪裡,說起性情中人,七弟哪比得上大哥。大哥一直都是七弟心目當中的偶像。」悠揚的聲樂里,奚辰逸微醺的臉上泛著紅光,借著酒勁一再與宣王對飲,完全不顧他黑黢黢的臉色。

見著桌上氣氛不對,大廚那還有心思巴望著菜好吃,讓王爺提幾個字,自己名揚四海。

只想著早點走人,離開這是非之地,以免惹禍上身,借著丫頭侍酒的機會,就溜出門外了。

用膳廳里,氣氛冷了不少,兩位王爺草草寒暄了幾句,宣王便起身告辭。

縣衙客房少,只得將宣王安置在陽通縣最大的客棧,牡丹閣。

……

葉如陌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銅鑼聲咋起,伴著陣陣驚呼聲,「縣衙著火了。」在這深夜裡,格外瘮人。

猛地睜開眼,窗欞格外,火光照亮了半邊天,濃煙滾滾衝天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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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王賴上神醫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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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8 縣衙著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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