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精神幻術

第六章 精神幻術

響動聲漸漸移近,左動的心神一動,從那種玄妙的境界中脫身出來。

驀然間草屑激揚,眼前一花,一條人影已經閃現在他視線之中,左動向後暴退,心神尚未平復,一個聲音已傳入耳內:「我還以為是誰,原來是你。」

出現在左平動面前的人影正是蘇雅,此時她的手上還提著一隻灰毛野兔,野兔頭頸處還不斷地有鮮血滴下,顯然是剛死不久。

「你出去就是為了打這隻兔子?」左動驚奇地問,心裡對蘇雅刮目相看,本來只以為她這種女強人型的女人,應該根本不會想到做這種事才對。

「怎麼,有什麼問題嗎?呵呵,剛剛看你倒頭大睡,想想我也沒什麼事,出去看看地形,順便就打了只野兔。」

蘇雅面上露出一個非常女性化的表情。

要是現在她手那些手下在她面前,恐怕真的都要發瘋,在他們的印象中,還從來沒看見過蘇雅露出這樣的笑容,淡淡的,但非常純凈,沒有夾雜任何其他的東西,就像是一道早上的陽光,很輕易就能滲透進人的心裡,讓人感染上那一份溫暖。

其實蘇雅也在奇怪,為什麼自己面對眼前的這個「小男孩」,會產生不出任何戒備的心,那可是極為少有的時刻,從她警校畢業之後,就再也沒有一刻安靜的時光,每一天都是生活在爭鬥中,那雖然是她嚮往的生活,有時卻也會有點厭倦。或許,面對這個「小男孩」,自己的心裡被觸發了柔軟的那一面吧,她的心裡只好這樣想。

左動也感覺到了蘇雅的變化,她好象有點變得比初見面時溫柔了,這種變化還挺不錯的,左動心想,至少也讓自己不用隨時提防著她用話來套自己,就算是兩個眼睛,也能夠多享受一番秀麗的景色,古人云,秀色可餐,總還是有些道理的。更何況,其實蘇雅絕對算得上一個大美人,這也是讓左動很奇怪的一點,像這樣的一個美女,怎麼會選擇去做警察,而且還是刑偵隊的,那原本可是專門屬於男人的領域,充滿了無處不在的兇險。

左動想不通,不過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多想,這也是他的做人原則,於是就搖搖頭,把那些惱人的思緒拋出腦外。

「那兔子怎麼做?」他問。

蘇雅淺淺一笑,微黑的面部出現一抹沒好氣的表情,說:「不用你來擔心,做點吃的我還是會的,別把我想象成一個什麼家務也不會做的女強人。」

左動好奇地道:「哦,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像你這樣的女孩子應該忙得一點時間都沒有,怎麼還會有空想到要自己去做飯菜呢!」

蘇雅嘆了口氣,淡淡地道:「每一個人的生活里,總有忙碌的時候,也有安靜的時候,一個人的心也是這樣,有時需要生活中的刺激來給它一點活力,有時又需要一片寧靜的空間,可以讓它安心的休憩,我也不能例外,所以,燒菜做飯,就成了我心裡什麼都不用去想的安寧時刻。」

左動同情地點了點頭,頗有體會地道:「應該是這樣吧,每一個人,心裡其實都需要屬於自己一個人的空間,那樣,讓疲憊的心有一個可以依靠的地方,就仍會擁有奮鬥的力量。」

蘇雅噗嗤一聲嬌笑,兩隻眼睛里滿是笑意,道:「你年紀小小的,感慨倒是蠻多的嘛。」

左動心想你若是知道我的真實生活就不會這麼驚訝了,那倒也是,他從三年前加入黃老門的那一刻起,就再也不只是簡單的學生了。

有時候,左動仍會羨慕那些過著正常學生生活的同齡人,他們每天除了上學外,對未來充滿了夢想,可以看自己喜歡看的小說,可以偷偷地暗戀著某個美麗的女孩,生活對於他們來說,是既平凡又寧靜的,那種生活狀態,已離他有無限大的差距。

蘇雅看來倒的確如她自己說的那樣,對於做點吃的東西頗為在行,除打了一隻野兔外,還順便從林子里采來一些野草和果子,左動對於醫藥方面認知頗多,很輕易地就認出了其中幾樣,這些野草有些是可以增添食物香氣,有些則性子偏涼,能開胃消食。

他本來還想幫點忙,卻被蘇雅趕到了旁邊,於是也只好傻呼呼地看著蘇雅動手。

蘇雅一面生起火,一面把野兔洗剝乾淨,拿根樹枝把野兔串起,然後放在搭制好的簡易烤架上轉動,同時還不停地往著野兔身上抹那些由野草和果子榨出來的醬汁,才只一會的工夫,誘人的香味就飄了出來,吸引得左動的口水都差點流了出來,暗想就憑這香氣,味道也差不到哪裡去。

看蘇雅的手法,更似非常熟練,簡直就是個老手。

不過有一個問題讓他非常想不通,在這林中生起火,絕對會讓那些追兵找到蹤跡。

幸好蘇雅像是早就踩知他心中的想法,馬上給了他一個回答:「等我們把這隻兔子烤好吃完,那些人也應該到了,我就是要等著他們來,給這些人一點難忘的教訓。」

左動愕然以對,暗道這個女人的想法的確是出人意料,如果是他,恐怕最先想到的仍將是如何回到城內,而不是在這林子里打游擊。

但隨即左動又露出深思之色。

或許如此正能夠出人不意,將他們的部署一下子打亂,從而令華玉與陰巫派的原定策略發生改變,從而為他們創造最好的突圍機會。

想到此處,左動的心裡已不由得不佩服蘇雅的策略,對她的評價更是再上一個層次,暗道若是她是我的敵人,恐怕將會是一個非常難纏可怕的敵人,心內凜然下,也不由得慶幸以前她沒有對黃老門下手。

正當左動歡快地吃著由蘇雅親手調製的烤兔時,天色忽然黯淡下來,原本在天上不可一世盛放的太陽,被一大片陰雲遮蓋起來。

陰冷的風緩緩吹過山林,燃起的火堆上火焰驀然跳動起來,若在狂猛的海浪上起伏不定的小舟,隨時都有覆沒的危險。

左動感覺頭皮發麻,就在這片刻間,周圍的氣氛一下子全變了,仿若黑暗重臨大地。

沉重的壓抑感籠罩在頭頂之上。

隱隱地,他聽到一聲清叱,順著這個聲音望去時,只見到蘇雅的臉色已經完全變了,漆黑秀髮若波浪般飄揚,全身黑袍迎著陰冷山風獵獵舞動,目光中也透出一股子陰冷,死死地盯著左側林子。

那裡是一大片的岩石,其後覆蓋著一些低矮的灌木,但從左動這邊望過去,並沒有發現什麼特別的地方。

但左動的感應告訴他,一定有些可怕的事發生了。

蘇雅的雙手在胸前徐徐升起放下,變幻出各種手印,大大的眼睛里精光閃爍,突然間爆發出一聲低喝。

隨著她的這聲沉喝,彷彿有一股氣流在她身前爆炸開來。

左動甚至能夠感覺到空氣如同被切割尖銳的碎片劃過自己的面門。

左側的林子里立刻傳來一聲悶哼,那是人的聲音。

蘇雅長身而起,美麗的面龐上已經沒有絲毫的笑容,所剩下的,只是一種深沉的殺機。

「你出來吧,躲在裡面是沒有用的。」蘇雅牢牢地注視著那裡,兩眼眨也不眨。

左動隨之站起,只覺得頭腦暈眩,然後一陣飄忽的聲浪突然漫布在空中。

四周天地都變成暗沉沉的,一股股的霧氣倏忽瀰漫,帶著一種奇異的甜香,一切景象都幻化成不真實的夢魘,左動的腳步輕飄飄地,竟似毫不著力。

蘇雅的身影在眼前漸漸渺茫起來,虛化成一個影子,漸漸又消沒在越來越濃的水霧裡。

隱隱地,激烈的喝叱聲傳入耳中,絢麗的閃光,炸散的氣浪,撲閃的人影,一一閃現,但左動的神智已經無法集中一處,只是陣陣暈眩,他現在的狀況就好象是神經失去凝聚能力的人,譬如那些精神病患。

視線必須要有焦點才能夠看清物體,人的神經同樣如此。

一個人神經失去了焦點,落在一般人眼中,便是神經失常者,因他的行動全然沒有目的,不知自己此刻在做著什麼。

左動此刻就覺得自己像是在一個無止境的夢境里漫步,四周撲面而來的大霧,快將他淹沒,無數的人或物,在身旁匆匆而過。

突然間,他的視線里閃過兩個熟悉的身影,那是,爸爸和媽媽!

兩個人沖著他微笑著,帶著那種難以用任何言語表達的慈愛神情,那是只有在父母凝望自己的孩子時才會出現的溫柔。

「爸爸,媽媽,你們終於回來了,小動好想你們。」

左動感覺自己的鼻子酸酸的,有種想流淚的感覺,那是他生命中很少會出現的現象。

爸爸和媽媽對望著笑了笑,媽媽甜美的聲音響起:「小動,媽媽和爸爸也想你啊,我們也很想來看你,可是那邊太忙了,脫不開身,小動,爸爸和媽媽不在你身邊,有沒有照顧好自己啊?」

左動下意識地伸手擦了擦自己的雙眼,笑道:「媽媽,你放心吧,小動很會照顧自己的。」

媽媽點了點頭,拉著爸爸的手,笑道:「那媽媽和爸爸就放心了,小動,我們又要走了,你要保重自己啊。」

霧氣忽然大了起來,鋪天蓋地般卷過大地,瞬間爸爸和媽媽的身影就消失在大霧中。

「不!爸爸,媽媽,你們別走!」左動大喊起來,失落、焦急、孤獨,一時間,複雜的情緒在心底翻騰。

霧氣一陣卷散,他眼前的景象忽然又是一變。

他正行走在一條寬闊的馬路上。

迎面而來都是車來車往,左動四處張望著,想要尋找一條出路。

突地一聲刺耳的剎車聲響起,緊接著的是一聲尖叫。

左動抬眼望去,渾身一下子就像是掉落進冰窖里,簌簌發抖。

一攤血跡在他眼前被迅速放大,在一輛車旁,有兩個人倒在地上,一男一女,都是中年的樣子。

「不!」左動在心底驚天動地的叫了出來。

「爸,媽……不!」

倒在車下血泊里的正是他的父母。

他就似重新目睹了父母遇車禍而亡的那一幕。

眼淚終於流了下來,左動跪倒在地,他又一次感覺到了徹底的無助,那是他最為脆弱的一面,一直以來,他都掩飾著這一點,把脆弱深深地藏在心底,但直到現在,他才發現原來自己仍是那樣脆弱,沒有一點點的改變。

「這是幻境,沉下心神,物我合一。」

一個聲音在他的心底響起。

寂山子在左動的神識里隱身很久之後,終於又忍不住出聲了。

幻境么?左動打了個激靈,眼前的所有景象忽然化成了風中的碎末,他發現自己仍然站在原來的地方,沒有移動分毫。

但他的心卻彷彿仍沉浸在那對過往的回憶里,久久不願自拔。

直到寂山子的聲音再一次出現:「快去吧,別呆著,那個小姑娘已經不行了,你再不去救的話,恐怕就見不到她活著的樣子了。」

陰風四起,左動只能模糊地見到蘇雅的身子,看不清臉面。

她的黑髮若被勁風吹拂,筆直地向腦後捲動。

身周黑霧翻騰,仿似陷身在九幽地獄之中,一股股的藍光閃爍著,不時有沉雷炸響。

「天地幽明,玄皇主生,八荒生畜,盡歸主宰。」

低沉而詭異的聲浪混合著喃喃的低語聲,在耳邊回蕩,那股子陰森的味道,就像這裡不是人間,而是地獄中的某個角落,散發著讓人渾身血液都能冰凝起來的殺氣。

「我看不清楚,怎麼進去救她?」

左動說出心裡的想法,他感覺自己眼中雖能夠見到這一切異像,但卻無法看透內里的一切,甚至他也無法肯定蘇雅離自己有多遠的距離。

寂山子冷哼一聲,淡然道:「別怕,有我在,這隻不過是最低等的『術宗』中的巫術,且還是巫術中比較低層次的控物攝神中的術法,看穿了一點用處也沒有,你喝過血乳石液,雖然不懂道術,但武道本身也是『術宗』中的一脈,像你這樣已經修鍊到三花聚頂之境,根本用不著怕他,只管走上前去就行。」

左動奇道:「你說那人施展的只是最淺層次的巫術?」

「那是當然,哼,難道這個世界已經變了這麼多嗎?你昨天碰上的那些人中沒有一個是修鍊過正宗道法的,有些人的身體之內,氣息更是狂亂無比,一點也不純正,說起來,倒還是你的身體比較純凈。」

「不會吧,切,會不會是你腦子秀逗了,這樣的巫術還算是淺層次?我看是你自己老是在吹噓吧。」

聽著寂山子老是在那兒自吹自擂,一副老子天下無敵的樣子,左動有些不爽,故意不屑地說。

寂山子哼了一聲,暗罵左動不是東西,又想起自己以後的日子也得在左動的身體里過下去,頓時有點悲哀。

兩千多年前,自己縱橫天下無人可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即使是九州大地上最著名的那些大地散仙級人物,也一一敗在自己手下,回想起當時的盛況和風光,現在想來真是有如隔世,可現在倒好,元神被困在一個小孩子的體內,偏偏還對自己的指點一點也不領情,讓自己空有一肚子的能耐,卻還要看著他在那裡傻頭傻腦的樣子,這種反差也實在是太大了。

其實左動並不傻,膽子更是極大,像寂山子的元神寄居在他體內這種古怪至極的事,一般人根本就承受不了這個現實,但他在習慣之後馬上就能若無其事,甚至還對著寂山子指手畫腳學會了呵斥,光是這點表現,就絕對不是普通人能夠有的水平。

「好了好了,我看你也挺可憐的樣,你說吧,我該怎麼做?」左動一見寂山子好象又被自己給氣得沒有了動靜,連忙給了他一個台階下。

寂山子氣呼呼地粗聲道:「你知道什麼東西,這種控物攝神術在我那時候,根本就不入流,很少有煉道者會去研究這種下九流的術法,通常都只是一些巫師和苗人在搗弄那玩意。」

左動不打算再和他爭辯了,雖然對於寂山子說的東西還有點半信半疑,但畢竟救人要緊,點點頭道:「你就告訴我怎麼破掉他的法術就行。」

寂山子沉聲道:「那個人施展的是控物攝神中的攝神術,這種術基本有三種變化,一是勢、二是撼、三是引,這人應該已經能夠將這三種變化連接起來使用,他現在對付那個小女娃用的就是引,先以勢和撼動搖了那女娃的的神智后,再以引術將她的魂魄引出體外,到了那時,這個小女娃就只剩下一副軀殼,徒留氣息而喪失生機。」

左動咋舌道:「好陰毒的法術,靠,那我怎麼對付他?」

「你的體魄和別人不同,三花聚頂就意味著你已經達到了武道的頂峰,也就是說你已經修成了那些武道中人說的什麼不壞之身,其實那只是胡扯,不過以你現在的軀體,完全能夠對抗得了普通的巫術,那人施展的東西對你一點用都沒有,所以你只要走過去把他打倒就行。」

左動疑惑地問道:「你是說他施展的法術對我一點用都沒有,就是說不管他怎麼對我施法都不會傷害到我了?」

寂山子很肯定地應了一聲。

左動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想起寂山子就寄居在自己體內,把自己打壞了對他肯定沒有好處,於是將信將疑地向著蘇雅站立處走了過去。

「我來教你個聖光術,這樣就能夠看見很多原本看不見的東西。」寂山子隨後念了一大串的口訣,並糾正著左動配合口訣做出適當的手印變化。

左動照著寂山子的吩咐一邊念動法訣,一邊變幻手印,猛地伸指點上額頭正中。

眉心處傳來一陣微微的刺痛,當他念完最後幾句口訣時,忽然發現眼前一亮,一個閃動著幽幽綠光的世界浮現在眼中。

無數的幽火像是自九幽地獄中飄來,一盞盞,一點點,飄蕩在四周空中,一個鬚髮糾結的乾瘦男子盤腿坐在離蘇雅有五米遠的一塊岩石上,幾株稀稀拉拉的草木就擋在他的身前。

他的兩隻手掌以一種古怪的姿勢合在一起,十個指頭不停彈動,發出有節奏的鳴響,此刻正睜著一雙深陷入眶的細眯鼠目,狠狠地盯著自己。

左動心裡一寬,心想看來這寂山子兩千多年還算沒有白活,教自己的這個法門倒算是有點用處。

蘇雅忽然發出一聲慘哼,鼻子底下滲出一條血絲,她的神情里獃滯的部分越來越濃,像是快要失去自己的神智。

雙手雙腳僵硬地站立著,只有一頭長發前後左右不斷飄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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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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