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共享夢境(六)

110.共享夢境(六)

流瞳終於在夢境中見到了肜淵。

那時,她還以為自己在共享夢境中翰飛的夢裡,眼前海浪起伏,海鳥翻飛,男子站在海邊的礁石上,長身玉立,衣擺獵獵。

他凝神望著面前的大海,似在沉思。

離得近了,流瞳才看清這個人是肜淵,不是她以為的翰飛。

流瞳頓時又驚又喜,喊道:「肜淵?」

肜淵回頭,看到她臉上浮起微笑,朝她伸出一隻手。

流瞳已經搶先一步飛上礁石,男神那隻欲拉她的手便被晾在了半空……

情形有些尷尬……

流瞳連忙握住那隻手,興奮地搖了搖,「我一直在找你,你在看什麼呢?」

「看海。」他說,「我覺得自己周圍好像布著一層結界,我只能看到結界內的事物,結界外一片虛無。」他指著前面,「你看那裡的山,被齊齊地削了一半,那條橫過的船,只有船尾,而且隨著船的移動,船尾越來越小,現在已經完全看不見了。還有那些飛翔的鳥兒,也是時而消失,時而出現。」

流瞳順著他的指點看過去,略略心驚,因為她所看到的一切都是正常的,完整的山,完整的船,也無消失的鳥兒。

這是怎麼回事?

隨著他的描述,她腦中漸漸形成了一個概念:好像有一層無形的邊界籠罩了他的視野,邊界之內,他能看到的事物和她是一樣的,邊界之外,他什麼也不見,對他而言,就是一片虛無之地。

這邊界給人的感覺如此明顯,所以他才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沉思。

兩人偎依著坐上礁石,她偏頭靠在他的肩上。此情此景,像極了翰飛夢中他和薈薇公主在一起的美好景象。可此時偎坐的兩個人卻並沒有心情體會這美妙的氛圍,他們被眼前的奇怪的現象給迷惑了。

好不容易能在夢中相會,卻遇到了這檔子事兒,流瞳心中感嘆,看看翰飛和薈蔚人家兩個人在這個地方做的事,那才是共享夢境的生活!

等等,共享夢境?

仿若一道電光劃過腦海,她突然若有所悟。

這是一個共享夢境,也就是說是個三人夢境,還不同於夢境試煉,而肜淵憑著髮絲指引只可以進入她的夢境,所以,他只能看到她的夢境所覆蓋的地方,其他兩個人的,他看不見。

而她的夢境和那兩個人的夢境銜接有點奇葩,邊界似乎有點簡單粗暴,所以肜淵看到邊界處的一些事物,便有一些詭異。

真相就是這麼玄幻!

發現真相后的流瞳又是激動又是感嘆,她連忙告訴肜淵,肜淵聽后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不過並沒有太大的反應。他看著面前的少女,微微而笑,「既然答案找到了,也不必再去糾結了,現在我們該做自己的事了。」

「啊?」流瞳還有點狀況外,獃獃的。

男人看著她這個樣子,笑意愈深,「不是你說的嗎,每到一個地方,便對著山水景色念出一段誓詞,舉行一個特別的婚禮。」

流瞳愈呆,這話不是她在夢中說的嗎?

肜淵:「不過比起說,我更想做。」

說話間,雪花紛紛飄落,藍天、大海、海鷗、飛雪,幾種本不能同時出現在一起的事物同時出現,構成一副難以描述的唯美畫面。男人扶住她的後腦,偏頭吻了過去,越吻越深,雪花如感應到主人激揚的情緒,越下越密,礁石變成了一張白雲般的床,他們倒在雪中,衣衫如彩雲飄落,那些一直深藏在彼此的心底想做而在夢外沒能做成的事,現在,在夢中,終於做了。

最激清的一瞬,她腦中模模糊糊地閃過一個念頭:這個是誰的春夢?

********

流瞳對翰飛和薈蔚的共享夢境發生了濃厚的興趣,或者說對他們之間的故事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可她不是每次都能恰巧搭上他們的共享夢境,於是便親自下山捕捉,把所有捕來的夢境甄別篩選,並一一標上序號。

洋溢著不同色澤的夢境排列在一起,就像一幕幕折子戲,讀過夢境,整個故事的輪廓便呈現在眼前。

再一次在夢境中見到薈蔚和翰飛他們已經回到了王城。

弈王病重。

新政失敗,各地叛民突起,海賊猖獗險些傷了公主的性命,王子心懷不軌,已顯出鬩牆跡象,開題國還不斷搞些小動作,內憂外患多重打擊之下,弈王終於支持不住病倒了,冬天還未到,弈王崩,薈蔚繼位,翰飛進入朝堂。

次年,換新年號,頒布了一系列措施。

比如減免賦稅,廢除一部分新法,招撫流亡在外或起兵反叛的農人回來種田。

把丞相貶到外地為官,讓他好好反思新政的失敗,把與之相關的一些人或貶黜,或問罪,並把先王時代被貶黜的老臣召回來,以最快速度穩定朝野局勢。

然後,再對那些仍然不肯降服的叛民予以鎮壓。

國家漸漸安定下來,兩人並肩而戰,走過了最初最艱難的幾年,然後有人上書,說先王三年喪期已過,女王應該為國家繼承人考慮,進行大婚。

薈薇欲選翰飛為王夫,招幾位重臣商議,出乎意料的是,幾人眾口一詞地反對。太傅說他官卑無功,身後又無家族扶持,不足以匹配女王。

丞相說他出身開題,開題與弈國為敵,如果讓他在弈國成勢,恐有禍患,不可不防。

太尉說他形貌古怪,不是說他不好看,而是他的容貌從不變化,一直停留在十□□歲的樣子,聽說還沒有脈搏,恐於後代有干礙。

等等等等。

薈蔚煩悶至極。

回到宮中,王太后又傳她,她去了太后寢宮,太后直接告訴她,選王夫不可選翰飛。

薈薇又疲憊又難過,說道:「我與表哥從小一起長大,彼此情投意合,他對我的心天地可鑒。這世上任何一個人都可能害我,唯他不會,他的真心他的才能是無價之寶,難道讓我拋棄這份至寶去取一個什麼都不是的權貴的子弟來?母后,難道您也要反對我嗎?」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中含淚,語中滿是傷心和乞求。

太后心中一痛,特別是那句「這世上誰都有可能害我,唯他不會」,讓她如針扎了一般難受。

是的,在兒子爭奪繼承人的問題上,是她做錯了。

女兒是她看重的人,可兒子卻是她最疼愛的人,當初女兒遭到國君貶斥,兒子卻蒙受青眼,她便想,反正都是自己的骨肉,是誰不行?於是她默認了兒子的做法。但她沒有想到,此舉會給女兒造成什麼影響,女兒從來沒有說過什麼,可沒有說不代表她不知道,太后這才想起,這個女兒從小是個多麼敏銳的人。

看到薈薇眼中的淚,太后難受不已,如果是其他男子,只要女兒想要,她會想盡一切辦法把那人打包送到女兒面前,可這一個,不行啊……

太后流下淚來,對薈薇道:「我只告訴你一件事,如果你還要選他,我無話可說。」

太后把她叫進密室,也不知說了些什麼,薈蔚出來時,如失了魂魄一般,臉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她渾渾噩噩地出了太后的宮殿,也不知道要去哪裡,漫無目的地在宮裡轉悠。

暮色漸漸籠罩下來,宮女問她是否回寢殿,她怔了好一會兒才說:「去表哥那裡。」

自繼位之後,在外提起他時她一直稱呼他的官名,此時說到表哥,宮女愣了一會兒才低聲答是。

她們出宮來到翰飛的府前。

翰飛見到她非常歡喜,連忙讓廚下做她最喜歡吃的菜,兩人在一起吃了飯,她突然道:「表哥,今晚我留在你這裡吧。」

翰飛愣住,他不是沒注意到她來時沉重的神色,可是她不說,他便不能問。

聽到她的話,他目中波瀾微動,微笑道:「如果給人看到陛下明天是從我這裡出去的,那起子御史又該說話了。」

「管他們去死!」她突然就怒了,罵完后想到自己的身份,也覺得赧然,略略遲疑道,「那我半夜再走。」

燈光映上她的面容,那眉,那眼,那眸中隱約跳動的火焰,如一株夭夭綻放罌粟花,散發著致命的魅力。

讓他無法自己想做一隻撲火飛蛾,哪怕葬身火海,也在所不惜。

他心中悸動如海,聲音不自覺地啞了三分,「好。」

光影顫顫,肌膚如雪,黑髮如瀑,靈與肉交織在一起,纏綿入骨,酣暢磅礴。

到了最後,她流淚了,滾燙的淚水滑在他的胸口上,燙得他的胸口一陣陣緊縮。

他不停地親吻著她,吸吮著她的淚水,纏綿悱惻的歡愉中,縈繞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悲。他低啞道:「別哭,我會難過,你想要什麼我都答應你。」

她一怔,淚流得更凶。

他是這麼了解她,了解她。

她的聲音里有絲嘶啞哽咽,「國家初定,表哥最想讓我做什麼?」

他默了默,回過神來,緩聲道:「把鹽政收回來。」

她點了點頭。

夜霧瀰漫,窗外更鼓聲聲,她靜靜地傾聽著,低聲道:「我該走了。」

他嗯了一聲。

兩人卻誰都沒動,又過了一會兒,她開始起身,他欲要幫她,她制止了,也不叫人,自己穿上衣服。他就坐在床沿上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臨走時她在他唇上親了一下,然後快步向外走去,走到門口時突又停住,背對著他,渾身緊繃,說道:「我準備與簡家聯姻。」

簡家就是掌握著王國近一半的鹽田的家族。

他聽到了,如被人當頭一盆冷水潑下,從頭冷到腳。他緊緊地壓抑著,壓抑胸口都發疼了,才抑制住那一陣陣的顫抖,臉上緩緩綻出一個近乎悲涼的笑來,「好。」

她逃一般逃進外面無邊的夜色中。

一路淚流回到宮中,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她想進入夢中,卻總是無法入眠,紅著眼飲了安神湯又了點安神香,才在黎明時分迷迷糊糊地進入夢鄉。

夢中,她見到了他。

他們重演了一遍在他卧室中那纏綿的一幕。

有什麼力量逼迫著她離去,可是她不願離開,抱著他不停地流淚。

「我不會離開你。」終於,她聽到他如此說,話語艱澀。

她心頭一松,淚落如雨,她說:「等我生下王嗣,鹽政繼承權會落到王嗣手裡,到時王夫任由你處理。」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一遍遍地親吻她。

她是殘忍的,自登基以後,便在女王的道路上不斷地黑化。可不管她變成什麼樣子,她的內心深處,始終為他保持著一份真心。因為魂夢相連,這份真心他看得明明白白,所以他奉上了自己的所有。或許,從他第一次被她獵到時起,他就把自己完全交給了她。

她堅定道:「我們總有一天會在一起。」

他微笑,笑容里卻有抑制不住的悲傷,他緩緩扣住她的手,輕聲道:「我們一直在一起。」

白日里看得見彼此的身影,深夜裡分享同一個夢境,哪怕你的枕畔會有其他人,這種聯繫依然存在,它就像一種恩賜,又像一種詛咒,讓你甜蜜入骨,痛徹心扉,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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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夢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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