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共享夢境(五)

109.共享夢境(五)

翰飛陪薈蔚四處查看新政實施的情況時,順便提出了自己對鹽政的擔憂,薈蔚便順道查看了一下鹽政的情況。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這絕壁是你王宮裡做夢都想不到的,國家這是在拿自己的血肉飼養蠹蟲啊!

而且這蠹蟲如此之大,日日吸食著王國的精血,王國明面上架子不倒,內里已經千瘡百孔。

時時刻刻坐在火炭上的節奏啊!

在這種情況下,什麼才是當務之急啊!

是實行什麼田苗法的時候么?

公主也產生了與翰飛相同的疑問,丞相大人真的不是敵國派來的姦細么?

十八年來,她第一次對自己父王的眼光產生了懷疑。

其實她這是冤枉丞相大人了,丞相的新法中就有關於鹽政的改良,只不過相較於土地軍政方面,這政策不太顯眼。很明顯,新法的重點在其他方面。

總而言之,注意到這些問題時公主是在海邊,在海邊就遇上了海賊。新法以來,海賊數量增多,其實也不過是些流落為寇的海民。公主被絆住了腳步,不得不組織人馬就地剿匪。

海匪的目標非常明確,先搶鹽,再進村搶民,所以他們是沖著鹽田的方向來的。

薈蔚和翰飛正在鹽田的軍營里,自是無法坐視不理,於是迅速糾結人馬,分派任務,殺了出去。

呼聲震天,海浪呼嘯,血水和屍體污染了鹽田,倒下去的人越來越多。

翰飛道:「去,把他們的船毀掉!」

巨石飛起,火箭齊飛,全向海船招呼了過去,海面上火光衝天,護船的海匪有的被燒死,有的帶火落入水中。但火焰燃起的那一刻,翰飛突然身體僵硬,瞳孔收縮,收縮的瞳孔中全是噩夢般的火焰。

有海匪看到他的情狀,飛快地持刀朝他砍來。

公主就在他不遠處,連忙出劍回護。

「公主,小心!」

有海匪趁機從她背後發動襲擊,一名軍官連忙大聲提醒,偷襲者被侍衛格開。

侍衛的目光狠狠地瞪向翰飛。

卻不知軍官的這一聲喊叫引來了眾多海匪的注意,箭矢如雨一般向她飛來,眼看躲避不及,翰飛幾乎是憑著本能,擋在了她面前……

他的背上中了七八支箭,身體向前撲去,公主慌忙接住他,滿臉焦急,與侍衛一起,且戰且退,把他扶進軍營。

這一場交戰持續了大約三四個時辰,公主損失了五六個羽衛,兵士死傷數百,離海最近的一個村子慘遭荼毒無一生還,這一夥海匪也被全殲。

勝得有些慘淡。

軍醫很快到來,看到床上傷者的情況,頓時捏了一把冷汗。

翰飛伏在床上,緩緩捏緊身下的床單,額上冷汗淋漓。

他強自忍著沒有暈厥過去,斷斷續續地道:「公主,事不宜遲,你馬上回王城。」

薈蔚握著他的手,臉色發白,手指不能自已微微顫抖,聞言道:「留著力氣,不要說話。」

軍醫迅速地查看他的傷勢,取出工具,為他取箭。

一個一個血洞顯出來,白布被血染濕,觸目驚心,薈蔚心神顫抖,待取到最後一支箭時,軍醫滿頭是汗地跪下了,「這一支正中要害部位,取出來很可能就、就……取不取,請公主示下。」

公主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顫,緊緊地盯著他,像盯著來自地獄的惡鬼,神色可怕,「想辦法!無論你想什麼辦法,都要把公子救下來!」

軍醫叩頭,「小醫、小醫才疏學淺,請公主寬恕……」

公主一下子站起身來,壓抑地低吼,「救他!不管你用什麼辦法,救活他!否則,我要你賠命!」

軍醫只是不停地叩頭。

突然,她的手指微微一動,是翰飛,勉力碰觸她的手指,氣息微弱道:「別難為他,取箭。」

她緊緊地抿著唇,眼中含淚。

他可知道這樣意味著什麼?

她不敢,冒這個險。

他的手終於緩緩握住她的手,聲音低不可聞,「取箭,你,回去。」

她含淚朝軍醫示意,對他道:「我不會離開。」

他有些急切,用盡最大的氣力強撐著一字字道:「回王城。」

薈蔚回握住他的手,低聲道:「別說話,我自有安排。」

箭用力拔出,一道血劍噴出來,他身體微微一震,然後,昏迷了過去。

包紮上藥,人陸續退下。狹小的內室只剩下了兩個人,暮色茫茫,滿心惶然。

所有的一切都來得太急太快,讓她無法適應,一切都不再是想象中的樣子,父王,母后,兄弟,她不知道,在這個世上她還能相信誰,依憑誰。

她緊緊握著他的手。只有他,會在危難的時候陪著他,會以性命護她。

所以,你一定不能有事。

暗羽無聲無息地落在她的身旁。

她的聲音淡淡的,在朦朧的暮色中顯得漠然而毫無生機,「把那兩個人護送進王城。」

暗羽低頭,領命而去。

與其她帶著那兩個人去,不如讓他們自己去更有說服力。聽到自己國民血淚的控訴,她的父王會怎麼樣呢?

讖語……

她會讓散播所謂讖語的人付出應有的代價。

翰飛開始發燒,灼熱的溫度傳到她的手上,燒得她一陣熱,一陣冷,心神戰慄,坐卧不安。

她和侍女輪流給他擦拭,換布巾,侍女看她實在太累,便央求她去休息。初時她還不肯,後來終於屈服侍女和阿蒲的雙重堅持下。

她睡得很不安穩,聽到侍女的哭聲時驀然驚跳而起,拔腿便往翰飛的房間跑。

房間里,阿蒲癱坐在地,滿臉茫然,侍女捏著手絹低聲啜泣,軍醫顫著手指試了試翰飛的鼻息,一下子軟倒在地上。

薈蔚抑制著身體的顫抖過來輕輕地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寒涼如冰,冰得她的心劇烈一抖,一下子冷到了骨子裡。

她把臉埋在他的手上,連哭都哭不出來了,肩膀劇烈地顫抖著,絕望如海。

「公主請節哀,公子已經去了,就讓他入土為安吧。」

不知何時,身旁有人低聲勸道。

「不!」兩聲反對同時響起,分別來自公主和阿蒲。

阿蒲急切地結結巴巴道:「公子、公子以前有過這種情況,先發熱,再發冷,冷得渾身拔涼拔涼的,雖然不是斷氣,可、可為什麼不再等等呢,說不定公子一會兒就醒了呢。」

公主窒息心突然生起一絲希望,「公子以前也這樣過?」

阿蒲遲疑地「嗯」了一聲,「上次生病的時候就是。」

其他的人面面相覷,望向床上的目光充滿敬畏:都死成這樣了還能再活嗎?這是什麼人品啊!

軍醫尤其驚悚,他摸不到病人的脈搏!

當然,如果他摸到死人的脈搏應該更驚悚。

他結結巴巴道:「要不、要不找巫人來給公子叫叫魂?」

眾人默然點頭,竟然都覺得這是個不錯的主意。

於是便著人尋了方圓數百內里最有名的巫師來叫魂。

儀式神秘,著裝詭譎,舞蹈奇葩,然後在一片讓人目眩神迷的又唱又跳中,人們眼睜睜地看著那個死得不能再死的人緩緩起身,坐起,睜開了眼睛……

眾人霎時遠離數尺。

巫師過來道:「他魂魄不穩,須用一種神物鎮住他的魂魄,否則這種情況以後還會出現,說不定哪一天他的魂兒就真飛了。」

公主:「什麼樣的神物?」

巫師盯著她,目光漆黑如淵,緩緩道:「公主的心頭血。」

薈蔚怔住。

巫師道:「天下皆知,公主承有龍之血,龍之血乃是至寶,一滴心頭龍之血,便可以幫他鎮住魂魄。」

薈蔚道:「心頭血,怎麼取,要我用匕首刺入心臟嗎?」

說著,取出自己隨身攜帶的匕首,在胸口比劃,唬得一干人連忙攔住她,急道:「公主,不可,萬萬不可啊!」

會要人命的啊!

早已有侍衛把威脅的目光投向巫師。

巫師道:「只需一滴而已,何用這麼粗壯的工具,這一刀下去,一盆血都有了,忒浪費,用針即可。」

說著,從發間緩緩抽出一根細長的針,

眾:「……」

巫師還隨身帶著這玩意兒?

即便是一根針,扎入心頭,那也是錐心之痛,薈薇面不改色地受了。

她看著針尖的血滴滴入他的眉心,滲了去,瞬間彷彿有一陣神奇的風拂過他的面龐身體,如同枯木逢春,他的面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有了生氣,皮膚泛起血色,呼吸微弱卻均勻,靜靜地伏在床上,臉偏向他,睫毛輕垂,像個安靜沉睡的美男子。

在場的人無聲驚嘆,像看著一個奇迹。

巫師道:「現在沒事了,各位都去安歇吧,免得有人倒下了讓我再來一次。也讓病人好好休息。」

連日來繃緊的神經驟然鬆弛,眾人舒了口氣。

病床上,翰飛做了一個夢,夢中再也沒有了火焰的陰影,他感到從未有過的舒適,妥帖,心神寧靜,讓他幾乎流下淚來。他夢見自己和薈薇公主坐在海邊的礁石上,海浪溫柔地沖刷著海岸,海鳥在碧海藍天間翱翔,薈薇公主拉著他的手說:「別擔心,我已經安排妥當,讓人把那兩個人送到了王城,他們會向父王說出他們的親身遭遇。」

他撫掌稱妙,「這樣更好,如果那兩個人是公主帶去的,君上不免要懷疑這兩個人是不是公主授意,即使相信了,心中也難免會對公主產生不快。讓他們自己去,就等於把公主摘出來了,君上也不會再遷怒公主,如此甚好。」

薈蔚道:「不止如此,我還讓暗羽在王城散播消息,說王弟想當太子,所以故意製造謠言,造成讖語的假象,你說父王聽到後會有什麼反應呢?」

翰飛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王子這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薈蔚唇角微翹,「大道直行,我本不屑玩弄這些手段,可如果有人想以陰謀害我,我也不介意以予以痛擊。」

翰飛微微嘆道,「我們安全了。」

薈蔚道:「暫時安全了。」

四目凝望,雙手交握,然後……他們緩緩地吻到了一起……

海浪悅耳,他們相互依偎,心境寧靜而甜蜜。

醒來,薈薇公主就在他身邊,伏在他的床沿上睡著了。他靜靜地諦視著她的容顏,手指輕輕地撫上她的面頰,滿心繾綣柔情。

她的唇邊綻著一朵恬靜的笑。

她醒來后說:「我做了一個夢。」

翰飛:「我也做了一個夢。」

當他們說出自己的夢,兩人呆住了,因為他們做的是同一個夢。

此後,他們經常步入同一個夢境。

一滴龍之血,從此讓他們魂夢相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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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夢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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