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黃昏的瓶子①③

33.黃昏的瓶子①③

不用看也知道,後面那人肯定戴著綠肩章。

相關部門不同職務不同顏色,降妖是紅肩章,交通是綠肩章,安置是灰袖章,報恩是黃袖章……

理論上說,各個部門級別平級,但所有人都知道,畫風等於逼格,肩章高於袖章。

許良回頭看了一眼,這個綠肩章年紀不大,套著頭盔,戴著風鏡,脖子上還掛了個小哨兒,發出慘綠的熒光。

「停下!聽見沒有!」綠肩章把一個炮筒似的東西抗在肩頭,「天網恢恢,掉下去摔死了可別怪我!」

許良在心裡槽了一句中二,抱著月濯的脖子往前探了探身,「別理他,快跑。」

既然已經酒駕超速了,不如再湊個逃逸。

月濯就不用說了,本來就是城市黑戶,被抓住肯定要懲罰加驅逐。許良情況也不樂觀,騎在鳳凰背上夜遊京城,就算裝傻充愣扮無辜,也要被弄到報恩管理處去消除記憶。

管理處簡單粗暴,會消除所有和妖精有關的記憶,許良可不願意乖乖就範。

但這會兒的月濯就像一盤兒醉雞,許良再怎麼往他身上加鹽撒糖,都蓋不住那股子亂竄的酒氣。

所幸速度依然很快,後面沒那麼容易追上。

綠肩章也看出自己速度不敵,且距離太遠,拿著炮筒對了半天也沒把握,只好用力吹哨,企圖用噪音感化這隻大鳥。

哨聲就像公鴨捏尖了嗓子嚎叫,許良聽得起了雞皮疙瘩,月濯則在空中猛然一停,接著長吟一聲,分貝跟哨音有得一拼。

不過到底是鳳凰,鳴聲如春水化堅冰,冰與水互相摩擦撞擊,直到冰沒了稜角、水騰出霧氣,溫潤悠揚,蕩滌天地。

可惜鳳凰在這兒飆歌大秀海豚音,旁邊的伴唱卻是個五音不全。

哨聲和鳳鳴你來我往,也不知是潑婦罵街還是對歌傳情。

片刻后,月濯左翼收攏,來了個急轉彎,直朝綠肩章飛去,看樣子是要尋覓知音。

許良眼看著月濯離綠肩章越來越近,情急之下玩了個高難度動作,改用雙腿剪住月濯的脖頸,自己倒過身子,試圖抓住尾羽。

他還記得月濯上次被抓到尾羽反應,猜想就算不能讓他醒酒,讓他炸毛逃走也是不錯的結果。

但他低估了這大鳥的身形,就算他身高一米九,伸長了胳膊也還是差一段距離。

綠肩章已經抗好了炮筒,隨時可能發射,許良豁出去了,腳上一松,大頭朝下滑了一段兒,看準位置一撈,終於抓到了正中那根尾羽。

許良笑了,另一手抓住身下的羽毛打算穩住自己,月濯卻猛地把雙翼一拍。

許良幾乎當場摔下去。

這可是上千米的高空,保命要緊,他顧不上控制力道,狠狠將尾羽一扯。

月濯大叫一聲,身子劇烈顫抖,就像豹腳蚊迎頭遇上電蚊拍,連掙扎都來不及,就順應了地心引力。

許良被月濯拖著極速墜落,身體懸空,整個人沒著沒落的,只能死命握住那根救命的鳥毛。

月濯像片秋風裡的落葉,落到半空時嘗試著拍了拍翅膀,但顫抖得過於劇烈,根本控制不了方向,最終還是栽了下去。

疾風包裹著飛濺的紫光撞在許良面前,就像用臉放煙花一樣刺激。

許良想試著換個位置,但幾次差點兒被強風捲走,只能放棄抵抗,像個小尾巴一樣被月濯拖著一起下墜。

許良想,也許月濯的身體可以減震。

許良又想,這種時候怎麼沒人英雄救美?

許良還想,萬一自己摔成一鍋肉粥,常小貓會用什麼表情認屍?

「咚——嘩!」

月濯掉進了水庫,許良被水花一拍,終於鬆開了尾羽。

十分鐘后。

月濯伏在水庫邊,酒還沒醒,依然一臉茫然,全憑著本能梳理羽毛。

水面冒出一串氣泡,三百年的綠毛龜馱著許良上岸,特意幻了人形。

清秀少年的面孔配上一頭殺馬特的綠毛,十分善解人意地幫許良脫了濕透的上衣,還要替他人工呼吸。

許良意識模糊間看到一團碧綠,出於男性對這種顏色的本能厭惡,他朝殺馬特小烏龜踹了一腳,踉蹌地朝著有光的方向挪去。

少年變回烏龜,半尺長的綠毛纏滿全身,朝許良的背影點頭致意,「寶寶救了許哥哥,這算無證報恩,還請哥哥為寶寶保密。」

許良隨便應了一聲,再前進半步,終於撞進了那團紫光。

光暈就像浴霸加上暖風機,對一個剛剛泡透了冷水的人來說,簡直不能更舒服。

許良耳朵進水,眼睛酸脹,摸索著貼在月濯身上。

暖烘烘的絨毛觸碰皮膚,不刺不癢,羽絨被一樣舒服。

許良吁了口氣,月濯喉中發出雛鳥似的顫音。

許良抬頭,月濯低頭,許良視力恢復了八成,月濯眼中含著溫潤的笑意。

左翼一收,將許良攏在懷裡,扇動右翼同時一躍,轉眼已經踩上了枝頭。

視野開闊。

月色如詩,雲影如畫。

不過許良一點兒詩情畫意的心情都沒有,剛從那麼高掉下來,他這會兒對任何高度都抱有敵意。

月濯腳爪有力地抓著樹枝,看著許良,緩緩低下頭來。

許良只覺得暖,此時的月濯身體溫暖妖氣溫暖,就連目光也十分溫暖,就像從冷盤升級成了燉菜,口水雞變成紅燜雞,適合秋冬食用。

月濯動作輕緩,將頸子貼在許良肩前,喉中又飄出一串顫音。

上次聽還隔著空氣,這次聽直接透過身體,許良從頭髮到腳趾,都跟著月濯的聲音顫了一顫。

月濯哼聲不斷,呢喃著鳥語,一邊咕噥一邊在許良身上輕蹭,蹭完脖子又蹭臉,最後還用喙幫他梳理濕成一綹一綹的頭髮,動作極為親昵。

許良簡直懷疑月濯把自己當成了一根翅膀。

月濯的動作混合了暖風,梳理的過程中,羽毛逐漸恢復蓬鬆,順便把許良的褲子也烘得十分乾爽。

鵝黃色的喙抵著許良額頭,月濯的聲音逐漸有了規律,長短交替,輕吟低鳴。

許良在月濯頭上摸摸,「你還會唱歌?」

「哥——」月濯低聲喊著,把許良壓在樹榦上,繼續蹭弄。

毛茸茸的腦袋抵著許良胸口,頸部的羽毛不斷蹭過許良小腹。

衣料摩擦,許良總要有些生理本能,好在對方是鳥,只有本能,毫無欲-望。

可月濯卻幻了人形。

他拿下巴抵著許良的肩膀,吁了口氣,雖然不知道哥哥為什麼要幻人形,但哥哥幻了他也要幻,否則體型差距太大,根本不能好好理毛。

「哥……」月濯又咕噥一句,瘦長手指穿過許良的頭髮,一下下兒梳理,同時拿腦袋往許良脖子上蹭。

動作沒變,但感覺完全不同。

熱度從脖子往上竄,烘烤著腦子,許良撥開月濯的衣襟,露出半邊肩膀。

腦子裡出現的第一個念頭是:鳳凰跟常小貓不一樣。

第二個念頭是:看起來很滑。

他把手搭在月濯肩頭,拇指在皮膚上一碾。

月濯感覺到許良的動作,歪著頭,拿臉頰在他手背蹭蹭。

許良捏住月濯的下巴,盯著他的嘴唇看了一會兒,拿指尖碰碰,稍微分開唇瓣……

月濯輕哼一聲,許良收手,只在他頭上摸摸。

他看向地面目測距離,想著怎麼才能手腳完好地下去。

但他老實了月濯不老實,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樣貼上來,少年的身體不停在許良身上摩擦,充滿了求推倒的氣息。

許良倒是沒心情推倒他,只想把他推開,但月濯力氣很大,怎麼能把他推開又不讓他掉到地上,這是個值得思索的難題。

且許良已經有反應了,身體和頭腦都有。

不過腦子裡的反應和月濯無關,正面反面都是常凈,想他在浴室幫傻子動手時光著上身的樣子,和當時臉上的表情。

「哥,我想你。」月濯低聲說。

「我不是你哥。」

「騙人,你是。」月濯的鼻子貼著許良的頸窩,一路聞到胸口,「我想你了……」

柔軟的長發掃過皮膚,發梢好像塗了春-葯。

許良琢磨著,如果就在這裡把月濯睡了,會不會睡到一半掉下去摔死?

以及,睡妖精需不需要戴套and潤滑?

許良制住月濯的動作,看著他的眼睛,「再蹭我就干-你。」

月濯的長睫毛一扇,還沒說話,樹下就傳來一聲咋呼——

「許哥哥!終於找到你啦!」

小十三來了,懷裡抱著瓶子,瓶子里裝著金魚。

黃昏也在。

許良吩咐道:「十三,你先把瓶子放下。」

小十三背脊一挺,立刻服從命令放了瓶子。

許良把月濯纏在自己身上的手掰開,在他臉上掐了一下兒,然後忽然用力,把他往後一推,同時道:「接好!」

小十三手忙腳亂,好不容易對準了位置,月濯落地前半秒卻本能地變回原形,翅膀一扇,把小十三吹得滾出好遠。

許良攀著樹枝下滑,還剩三米的時候朝月濯身上一跳,成功體驗了一回羽絨減震的滋味兒。

小十三驚魂未定,睜大眼睛跑過來,「許許許……許哥哥!怎怎怎麼……」

許良:「月濯喝醉了不敢下來,我幫他一把。」

小十三鬆了口氣,「喝醉沒關係噠!我有解酒藥!」

小十三把腦袋變回倉鼠,在頰囊里翻翻找找,掏出個膠囊,又掰開膠囊,倒出兩顆白色小藥丸。

他獻寶道:「我們妖族喝人類的酒很容易醉噠,我就醉過一次!這個是專用解酒藥!在步行街買的!老闆說大象都只用吃一顆,我太小了,每次都舔一舔!超好用噠!」

許良接過藥丸,「大象用一顆?那給他用兩顆好了。」

說著掰開月濯的嘴巴,把藥丸子扔了進去。

但月濯不配合,腦袋一甩,藥丸從嘴縫蹦進草地,沒影兒了。

「這葯你還有嗎?」

「沒,沒了!就這一份!我去找找!」

小十三變回倉鼠,發動了附近的蛇蟲鼠蟻一塊兒幫忙,終於把藥丸找了回來。

許良再試一次,先把黃昏從瓶子里取出來,準備好半瓶水,然後把月濯按在地上,藥丸扔進嘴裡,灌水,捏嘴,填鴨似的抖上三抖。

「咕嘟」一聲。

月濯拍打著翅膀,喉結上下一動,周身紫光浮現,先幻出人形,又變成鳳凰,然後又幻人形……

幾次之後,他終於穩定下來,保持人形站在許良面前,目光逐漸清澈,神情逐漸變冷。

許良:「醒了?」

月濯對上許良的視線,表情有些木訥僵硬。

許良看小十三,「兩顆不夠?」

小十三:「夠夠夠肯定夠只多不少!啊啊啊!月濯哥哥你沒事吧!是不是吃太多了!」

許良看過去,只見月濯滿臉緋紅。

像把整樹的桃瓣碾碎取汁,浸透了寒玉雕琢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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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恩許可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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