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對策·貳

第37章 對策·貳

議事廳中。

黃姓商人忍俊不禁,嘲道:「陰陽家多半神神鬼鬼,若真是通曉陰陽,又如何會落魄至此?難不成,你這消息也是鬼神所言?」

眾人鬨笑,一個共同的敵人,如同注入一盤散沙中的一股清泉,片刻間就令他們凝成了一灘稀泥。

李星闌毫無脾氣,聞言只是賠笑,道:「一陰一陽之謂道,學說天差地別,信與不信,不過是仁者見仁的事情。然而道法自然,萬物息息相關,陰陽家較之常人更留心於細枝末節,慣常以小見大,見一葉落而知歲之將暮。

黃姓商人哼了一聲,道:「只怕是巧言令色。」

李星闌不再管他,只說:「南來北往的商旅,駐城的秦軍,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只要有心,打探消息並不困難。秦軍本來就是三年一換防,但他們換的,是各國邊境交界處的駐軍,這並不稀奇。然而此次卻不同尋常,我收到消息,秦國將在今日過後的十餘日內,逐步把河洛一帶的駐軍全數召回,重新排布,發往各處軍事要地。其中,小城小鎮不再駐守。」

公孫先生點頭,道:「確實不同尋常,若是要發兵,卻也不應該是如此安排。若是不發兵,撤軍豈非多此一舉。」

李星闌雲淡風輕,道:「正是,秦國當然不是準備出兵,而是準備『徵兵』。」

公孫先生有些糊塗了,問:「如何徵兵,難不成想要強征河洛一帶青壯男丁?此舉,此舉,只怕是事倍功半。」

李星闌抬眼,目光灼灼,道:「月前,我本在上黨一帶遊歷,偶遇一隊秦軍,行止十分詭異。經過數日跟蹤,我發現他們已與異族人結成同盟,利用苗疆的蠱毒、屍體,培育了一支由已死之人組成的『屍兵』部隊,故而一路追蹤至此。只可惜,在崤山一帶突遇山洪暴發,跟丟了。」

話音未落,在座眾人以那黃姓商人為首,發出一串響亮爆笑。有說他想來驅鬼賣符咒的,有說他白日做夢的,更有甚者當場請他畫符,還從懷中掏出了銅質錢幣。

鬨笑之聲不絕於耳,李星闌站在中央,依舊脊背挺直,表情溫和,彷彿置身事外。

房頂。

韓樘看得激憤不已,簡直想衝下去將眾人挨個胖揍一頓。

陳鉻一手按在他肩頭,開解道:「這反映真是太正常了,換做是我,我也不信。」

韓樘齜出犬牙,道:「你怎能如此滅自己威風!」

陳鉻抽出一支小箭,說話間就刺入了自己的手背,鮮血飛濺。

瑪德制杖!韓樘心想,目瞪口呆。

他迅速地抽出小箭,只片刻,那傷口就已自動癒合,於是對韓樘說:「看看,你自己這反應。」

韓樘簡直要被他逼瘋了,罵道:「你這人……」瞬間又不知道怎麼罵了,他單單沒學過這個。只得支支吾吾一陣,懶得說了,轉而問:「他本來無須言明喪屍一事,也可說服眾人,為何要多此一舉?」

「為了保護公民的知情權,《喪屍疫情應急條例》里有規定的。」陳鉻捉住他一陣搖晃,道:「嗡嗡嗡,他們吵架真煩,像我們上課的時候模擬聯合國。」

議事廳內。

李星闌詳細地向眾人說明喪屍的起源、特性、危害等等,有人有疑問,他便耐心地回答,因為事情本來就屬實,他的邏輯性強,口才也匪巢,一時間竟然沒人能駁倒他。

然而說得久了,他突然呼吸一滯,似乎舊傷發作,忍不住走了兩步以緩解疼痛,道:「我所言句句屬實,信與不信,全在諸位。臨渴而掘井,不如未雨綢繆。無論最終商定的結果是向韓國求援,抑或是歸降秦國,無論將要對敵的是秦軍或是喪屍,只有一條,百姓活命才是最重要的。」

有人代表商人們,問:「行了行了,就算我們相信你,但聽你這口氣,是又要捐資捐物?」

眾人附和:「今年旱澇不斷,收成可不好。」

李星闌道:「我自請與韓樘一同練兵、布防,有人願來便聽我指揮。八百人的吃穿用度,均按最少的算,每人每天一升米,至多度過今冬,其餘事物則一概不要。不知此法可否?」

這話一出來,在座眾人竟然都覺得不錯。這時的冬天不長,過幾天就是寒露,這樣算起來至多四個月,需要粟米至多不超過萬斗。

雖不算少,但擠擠也是有的。

又有人提出質疑,問:「恕我直言,觀你言談舉止從容有度,多半是讀書人。須知紙上談兵之事,長平一戰既是前車之鑒。八百民兵盡付你手,如何取信於民?」

李星闌笑道:「城中無人致仕,出身行伍者亦寥寥。數十年前曾在太夫人聶荌麾下征戰者,如今多半年事已高。我十八參軍,於今已有十年,不敢說見識高於常人,能活到今天,多少有些經驗。訓練前十日,但凡心中有所疑慮者,盡可以前來挑戰,願以武會友。」

「口出狂言,我先來試試!」話音未落,便已有人起身上前。

陳鉻緊張得要命,李星闌這一身病骨在他看來,簡直跟紙糊的一樣,心裡翻來覆去地擔心他要吃虧。尤其是見到這名來者,應該是二三十歲,雖然身量並不高,但四肢粗壯,丹田鼓脹,雙掌粗糙厚實,一看就是個練外家功夫的好手。

李星闌輕輕望了一眼,略有些尷尬,說:「這……議事廳中動手,怕是不大合適。」

房頂。

韓樘壓著聲音,怒道:「陳鉻你夠了!不要掐我!」

陳鉻:「我我我、我手他自己就動了,我緊張!」

議事廳中。

汴陽君雖然與李星闌頗為投機,兩人有過多次談話,也拿捏不住李星闌,一是擔心他的傷勢,二也並不了解李星闌的武力到底有多少。連忙勸解:「我與李先生數次深談,他的見識確實過人。於沙盤上推演戰局,眼界高超。但他有傷在身,慎重為上,比武之事可擇日。」

那人聞言大笑,似乎覺得當中戳破了李星闌的花架子,大度地說:「汴陽君所言在理,只不知李先生的傷要養到何時?」

李星闌失笑,道:「出了議事廳的大門,即可。」

那人:「……」

「我說笑的。」李星闌對那人抱拳,道:「既然諸位認為於此比武無傷大雅,我自然奉陪,請。」

「請!」

房頂。

陳鉻:「啊啊啊啊要打了!你不是貓妖嗎,你會什麼法術幫幫忙啊!」

韓樘:「你不要掐我啊啊啊啊!不會!又不是神仙!」

陳鉻:「法術都不會?怪不得不敢承認自己的身份,怕是要被釘在妖族的恥辱柱上!」

韓樘:「你這個……你這個……你這個豬!」

議事廳中。

李星闌慢條斯理地折起袖子,露出手腕,以防長袖礙事。

對方報上名號、師承,道:「伏紹元,習武二十載,曾遊歷三晉遍尋名師,于丹朱嶺拜入公羊梁門下,學成后歸於汴陽,在武關授人武藝。」

李星闌側身,以右側面向伏紹元,道:「李星闌,德班避難所警備部三團團長,陸軍上校。」說話間,他不經意地抬頭向上望了一眼,恰好與陳鉻目光交匯,瞬間又錯開。

那一瞬間,陳鉻分明看見他微微一笑,和煦得如同春風,只是一眼就讓自己莫名感到一陣醉意。

再回過神來——

伏紹元:「我願認輸!」

李星闌:「承讓。」

發生了什麼?

陳鉻不敢置信,明明什麼也沒發生吧?為什麼那個伏姓男子自己跌在地上然後又爬了起來,而且看起來傷勢很重?大家全是目瞪口呆的樣子,明明只是一個大寫加粗的假摔吧?

他側目望向韓樘,只見這孩子也是一臉崇敬,口水流了一地。

陳鉻:「……」

「耍了個小把戲。」

李星闌的聲音在陳鉻腦海中響起,他忙不迭望向廳內,兩人視線交錯,李星闌就那麼望著他。

恰在這時,震驚不已的韓樘不小心將揭開的瓦片撞落在地,眾人聞聲望來。兩個偷窺者撒腿就跑,活像兩隻見到光斑的貓。

不過也沒什麼,結果已經定下。

李星闌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似乎在極力忍耐著不適,拱手行一禮,道:「李某並非本地人士,本不應過問政事。但我落難時,幸得汴陽君施以援手,此值汴陽臨危之際,我無論如何都不能袖手旁觀,惟望略盡綿力相助百姓。其餘諸事,不便再參與,望汴陽君准我告退。」

汴陽君再謝,李星闌緩步走出議事廳。

很顯然,但凡是有常識的人,都不可能相信幾個身份不明的外來人。尤其是當他們空口白說,告訴這些智者們「此城有受喪屍侵攻之憂」的時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所幸戰亂之世,大家都惜命。

眾人當即商定,徵集八百民兵,鞏固防禦工事,密切關注秦軍動向,再做下一步打算。韓樘、李星闌、伏紹元徵兵練兵,老先生公孫缶帶領書院弟子策劃加固防禦工事,黃轅及城中商戶籌措軍資軍糧。

至於其他神神鬼鬼的事情,一概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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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嬴政豢養喪屍事件處理情況的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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