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白楊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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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麒回帝都之後,在唐王府閉門不出,也不見客。
皇帝幾乎天天派韋院正過來,唐麒自然是沒有半點好轉。
三月末,宮中又傳來消息,太子妃有孕,長極太子有后了。
彼時唐麒正和楚徇鉞坐在一起喝茶,連唐麒都開始佩服楚徇鉞的承受能力了。
欺騙是這世上常有的事情,但是最可恨的欺騙是感情上的欺騙,這是不能原諒的。
但是楚徇鉞那日之後一言不發,天天到唐王府看著唐麒,就算又接了御史台的職位,他還是每日過來。
雖然兩個人大多數時候保持著沉默。
凌淵也經常過來,不過南境軍中的事情太過複雜,每次過來的時間不是很久,倒是好東西送了不少,唐麒來者不拒,也就這樣了。
不過不能有孕這件事情還是深刻地影響了唐麒在帝都中的地位。
譬如就有人敢上門提親,而且已經有兒子了。
不過沒有幾天那家人的名字就消失在帝都了,連皇帝都睜隻眼閉隻眼,擺擺手就這樣過去了。
兩個人下午去歸鴻閣喝茶,坐在二樓的雅間,唐麒臉色依舊泛著蒼白,懷裡抱著那隻小狼,在喂東西吃。
歸鴻閣的隔音並不太好,幾個世家公子在外面嘻嘻哈哈地說起唐麒的事情。
「可惜了以清郡主這麼個美人,不能生孩子......」
「自己不能生就算了,還不許讓男人納妾,這是要讓人家絕後啊。」
「本來她要是嫁了白家,估摸著就不會出這樣的事情了,可惜啊,折騰太久,被人容不下了吧,別說白家了,誰還敢娶她。」
......
楚徇鉞脾氣上來,起身就準備出去。
「坐下,」唐麒輕聲道,「你想去打架嗎?」
「玖思......」
「他們說的也沒錯,我就是被人容不下,你知道是嗎?」唐麒懶洋洋地說道。
楚徇鉞沉默,他覺得自己沒資格再怨怪唐麒的利用。
他的父皇,先是毀了唐家,這一次,又......連他都能猜到是他的父皇下的手。
「回去吧,時辰不早了。」楚徇鉞給她裹上裘袍,又要了一盒點心帶著,兩個人往外走。
那幾個看見二人經過,如同活見鬼一樣,唐麒朝著幾個人明媚一笑,道,「你們幾位,分析事情倒是一把好手,說的很不錯,回頭記得去參加秋闈,這樣的才能,不能成為洛雲棟樑實在是太可惜了。」
幾個年輕人趕緊站起來,「以清郡主,您......」
唐麒微笑著擺擺手,「不用客氣,我說實話。」
那幾個人嚇得半死,兩個人才一起出去。
夕陽落在唐麒略顯蒼白的臉上,如鴉翅一般的眼睫投下薄薄的陰影,一身紅裘泛著奪目的光彩。
楚徇鉞忽然想起來,「紅衣被血染紅的話,是看不出來的,」
「西秦的陽光很漂亮,紅色最顯眼了,」
凌淵不知道從哪裡晃出來,眼底青黑,唐麒瞥了他一眼,「這是怎麼,打架去了?」
「妹妹還是這麼不客氣。」凌淵笑的頗為邪性。
「見諒。」唐麒摸著懷裡的小白狼道。
「三皇子,聽說宮裡出了大事了,陛下剛剛昏過去了,趕緊回去看看,你的玖思姐姐,我先送回去了。」凌淵開口戲謔道。
楚徇鉞臉色一變,唐麒擺擺手,「你去吧,我自己認識路。」
楚徇鉞「嗯」了一聲,「回去把葯喝了。」這才轉身離開。
「這孩子是深情不悔嗎?」凌淵笑道。
「比你可靠。」唐麒輕聲道。
凌淵一滯,「這可不盡然,我仔細想了想,妹妹這樣的小姑娘,也值得我深情一次。」
唐麒挑眉看著他,「你要刺激我,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冷靜多久。」
凌淵果然不再玩笑,道,「宮裡的事情,倒是挺麻煩的。」
「不就是西南軍嗎,」唐麒混不在意,「是孫天成死了,還是白楊死了。」
她這話只是隨意說的,不過凌淵臉色一凜,「妹妹真聰明,死的是白楊。」
「什麼!」饒是唐麒最近心灰意冷也被這件事情嚇了一跳,白楊,那可是白楊!
「他媽的真是便宜他了!」半晌後唐麒咬牙切齒道。
凌淵摸了摸她懷裡的小狼,「據說是不小心掉進南境淮安山裡獵人設下的陷阱,屍骨不全。」
唐麒冷笑一聲,「我弟弟不是也只留下半副屍骨嗎!」
「好了,反正白楊已經死了。」凌淵頗為輕鬆地說道。
唐麒斂起眼眸,「死了就死了吧,再過不久他的主子就能下去陪他了,說不得能湊在一起打個馬吊。」
「進宮去湊個熱鬧,你去不去?」唐麒道。她一個月沒見皇帝,說起來,該去看看。
凌淵一笑,「走吧。」
宮中,皇帝悠悠醒來,看著五個個兒子站在面前。
長極太子抬手將他扶起,「父皇,您節哀。」
皇帝那個臉色,簡直青的不能再青。他的目光落在長子身上,微微闔上眼睛,他的長子,好,真是好啊。
「朕無事。」皇帝道。
白玉飛剛剛收到消息,從京郊大營回來,進來都顧不得行禮,道,「陛下,我父親,父親他......」
「玉飛世子,」楚徇鉞扶著渾身發抖的白玉飛,「你冷靜些。」
白玉飛身子一軟,楚徇鉞險些扶不住他。
「父親,父親......」白玉飛重重地跪在地上,捂著臉低聲啜泣。
皇帝親自走過去,「好孩子,快起來,你父親......他在天上看著你呢,白家的大局,還是靠你撐著。」
白玉飛咬著牙站起來,踉蹌了一下,行禮道,「陛......陛下,臣曉得,臣不會辜負父親的。」
說完,他的目光掃過渝王,後者若無其事地站在那裡,沒有任何錶情。
這是帝都一個月之內的第二件大事,白楊之死!
唐麒和凌淵進宮,先去了皇后那裡。安和長公主還勉強撐得住,但是白玉璇幾近昏厥。
白楊非常寵愛嫡女,白玉璇一個女孩子,一時之間根本接受不了父親的死亡。
唐麒一臉淡漠抱著白狼進來,行了一禮。
李皇后看見她臉色蒼白,道,「玖思怎麼今日過來了?」
「身體已經好了,剛剛在外面喝茶,覺得時辰還早,就過來了。」唐麒道。
唐麒從懷裡取出一個小瓶子,倒出一顆葯放進白玉璇嘴裡。
安和長公主驚了一下,唐麒道,「過憂傷肺,這是先生給我配的葯,長公主要嗎?」
安和長公主看著眼前這個蒼白虛弱的姑娘,眼前浮現出另一個女人的模樣,背後生出一股涼意,不由得發顫,半晌才道,「多謝郡主了。」
「不客氣。」唐麒笑道。
唐麒行了一禮,起身出去,她主要還是來拜見皇帝的。
李皇后想攔,但是又作罷。
唐麒走進承明殿,皇帝正安撫白玉飛,楚徇鉞看見她嚇了一跳。
她走到凌淵身邊,「這就撐不住了么?」
「急什麼。」凌淵低聲回道。
皇帝抬眸問她,「玖思和白珏都過來了?」
唐麒行了一禮,「許久未見陛下,臣甚為想念,今日本來就打算進宮,只是不成想出了這樣的事情,陛下要保重龍體,節哀順變哪。」
她說的......真是半點誠意都沒有,甚至有點兒諷刺,不過皇帝也顧不上管她。
擺擺手道,「玖思丫頭操心了。」
「臣蒙陛下關愛。」唐麒溫聲道。
皇帝覺得眼皮一跳,道,「行了,朕也累了,你們都下去吧。」
幾個人紛紛行禮,長極太子和白玉飛站在一起,楚徇鉞則是走在唐麒身邊。
「真沒趣兒,這就讓走了。」唐麒懶洋洋地說道。
她聲音不小,長極太子趕緊攔著她,「玖思。」
唐麒聳聳肩,看著白玉飛道,「這有什麼,想當年我父親和弟弟回家的時候,早就屍骨不全了,我母親不也是自盡的嗎,玉飛世子七尺男兒,這點兒事情都承受不住,怎麼當好陛下手裡的利刃呢。」
白玉飛回眸看著唐麒,眼睛通紅,「以清郡主何意?」
唐麒歪過頭淺笑,「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在白玉飛心裡,他的父親從來沒有劣跡,為人忠正剛直,如今唐麒的話,可是對他父親的侮辱。
「郡主慎言!」白玉飛道,「父親一生光明磊落,何來報應一說!」
凌淵笑了笑,「玖思,行了,逝者已矣。」
唐麒垂眸,「也是,回去給我家老頭子上個香,他的老朋友陪他下去打馬吊了。」
白玉飛怒從心頭起,「以清郡主,不要欺人太甚!」
「我哪有,」唐麒道,「對了,忘了告訴玉飛世子要節哀了。」
凌淵同樣道,「玉飛世子日後便要獨當一面了,不要辜負了白侯爺泉下之靈。」
說完,三個人先行離開,唐麒把小狼交到楚徇鉞手裡,慢悠悠地走著,一點也不著急。
凌淵看不出喜怒,同樣面無表情地走在唐麒身側,「玖思心裡可是暢快了?」
「不曾,」唐麒道,「和他們這些什麼都不知道的人說有什麼意思。」
十年前的真相知道的也就寥寥幾人,唐麒沒打算一個個找出來報仇,不過既然已經死了,還不許她來稍微順口氣嗎!
「聽聞長公主和蘇姨母的關係極好,她知道些什麼吧。」凌淵一手摸著下巴道。
「不曉得,過幾日去問問。」唐麒道。
兩個人並肩走在宮道上,楚徇鉞一人隔得頗遠,極為孤獨,還好懷裡有一匹小狼。
楚徇鉞和唐麒乘一輛馬車回去,唐麒忽然開口打破了沉默。
「徇鉞,你不用如此的,不是你的責任,何況你又能補償我什麼?」唐麒道。
楚徇鉞一滯,「我不知道我能做什麼,我想陪著你。」
「說實話,我不大想看見楚家的人,畢竟剛剛出了那樣的事情,你曉得,我忍得很難受。」唐麒垂著眼睫道。
「對不起......」楚徇鉞心中頗為複雜,喃喃說道。
「不,你很好,」唐麒淺笑,「徇鉞你對我很好,只是你覺得我還需要嗎?」
「你需要,」楚徇鉞半晌才回,「你總是不會好好照顧自己,我照顧你不好嗎?還是......你找了別人照顧你嗎?是凌世子嗎?」
「你哪隻眼睛看見凌淵會照顧我,」唐麒嘆氣道,「他不弄死我都是好的。」
「那我照顧你不好嗎?」
唐麒,「......隨你吧,以後不要後悔就好,指不定怎麼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