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選擇不同

第六十八章選擇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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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徇鉞縱馬回營,三月溫暖的朝陽下,少年生生出了一身冷汗,氣都喘不勻。

她沒有追過來嗎?

她連解釋都不屑嗎?

她說的都是真的嗎?

楚徇鉞如同被兜頭澆了一盆冰水,好冷,他靠在床榻上,渾身顫抖。

「不過是一匹馬,西秦多的是。」

「棋子就是棋子,嫁與不嫁又有什麼關係!」

「禍亂楚氏江山......兄弟反目......父子成仇......」

「會在乎那些東西嗎......」

「你陪著我,讓我們在午夜夢回的時候,不至於害怕」

......

楚徇鉞仰頭,少年的眼眶通紅,臉色蒼白如紙,嘴唇發青,顫抖不止。

他一直都知道她在利用他,他知道楚氏和唐王府的仇恨,他知道唐麒溫和的外表下深藏著仇恨和野心,他知道......他都知道。

他還是選擇默然忍受了一切,他總以為長久的陪伴就能慢慢地讓她接受,讓她改變,縱使不愛,也不會分離,他總是這樣卑微地祈求著。

但是當唐麒那樣魅然絕麗的面孔,輕啟漂亮的紅唇,說出如那樣尖利刻薄,如同匕首一般的話......他知道,他還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了。

真是太痛了,簡直痛不堪言,那一刻他覺得自己的心都被掏空了。

利用,利用,都是假的。

昨日她將那匹汗血寶馬送給他,他高興地幾乎不敢相信,他倚在她的肩頭,她說擔心他。

他回憶起他們一起度過那些安靜美好的日子,踏雪賞梅,飲茶下棋。

可是那歲月靜好如金玉的外表之下,潛藏著黑暗,謀算,不堪,今日被翻出一角,便毫不隱藏地暴露在陽光下,鮮血淋漓,白骨累累。

楚徇鉞長久以來積壓在心中的隱忍終於爆發,猛的吐出一口血,咳嗽起來。

侍衛趕緊進來扶著他,楚徇鉞闔著眼睛靠在榻上。

「來人,傳......」

「不用,」楚徇鉞虛弱地說了一句,「不用,讓我睡一會兒,傍晚的時候再叫我,皇兄還為我準備了生辰宴會。」

「公子,您......」

「滾!」楚徇鉞喊道。

侍衛吃了一驚,要知道楚徇鉞可是出了名的好脾氣,從來不罵人,想來也是動了大火。

侍衛奉上一杯茶給他漱口,這才離開。

楚徇鉞將自己埋在被子里,漸漸冷靜下來,只是胸口依舊痛極,耳邊如魔咒一般,一直回蕩著唐麒陰冷至極的話。

少年又一次感受到命運向他伸出的猙獰的那隻大手,扼住他的咽喉,讓他喘不過氣。

他想起三支簽文的前兩支,他所期盼的愛情和親情。

愛情帶來的絕望和痛苦,遠比親情和友情更令楚徇鉞心碎。皇室的親情本來就涼薄地不堪一擊,唐麒這些日子帶給他的期望,實在是太高了。

楚徇鉞艱難地闔上眼睛,淚水,悄悄從眼角溢出。

當他用愛慕的眼光看著唐麒的時候,她在心裡一定非常不屑,她怎麼會需要一枚棋子的愛慕。

凌淵那樣的人,才是她最好的選擇吧。

他把手放在衣襟里的紫玉蝴蝶上,他一直貼身帶著它。

可是現在這成了他最大的諷刺,楚徇鉞拿出玉蝴蝶,抬手想把它扔出去,但他只是擺出了那個手勢。

他一手蓋著臉,苦笑道,「罷了,就留下當做紀念吧,至少我還要被利用的價值。」

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句話是多麼的卑微。

楚徇鉞,堂堂三皇子!

寥寥十八歲,意氣風發的少年兒郎,此時真的是卑微到了塵埃之中。

陽光透過門帘的縫隙照進來,映著少年蒼然如雪的漂亮面龐,楚徇鉞放下紫玉蝴蝶,小心翼翼地收回衣襟中,闔上眼睛,休息去了。

他需要緩一緩,真的要緩一緩,不然晚上都不知道該怎麼參加宴會了。

唐麒面無表情地牽著黑風,黑風躁動不安,它今天還沒見小白呢!

「安靜點,不然我剁了你包成包子送給小白。」唐麒冷冷地瞪了黑風一眼。

黑風果然安靜下來,默默地跟在唐麒身後。

「阿姐!」唐念果然是少年氣盛,挾風帶雨地跑到唐麒面前,手上提著一直雪白的兔子,「阿姐,你看漂亮嗎?」

「你喜歡?」唐麒勉強笑了笑。

唐念哪裡看的出來她阿姐的勉強,回道,「帶回去給嬌娘姐姐玩兒。」

「你倒是誰都惦記。」唐麒道。

「阿姐你又不養兔子,」唐念混不在意道,「還是冬荷姐姐提醒我的,嬌娘姐姐看起來總是不高興。」

「好,你知道今日是徇鉞的生辰嗎?」唐麒道。

唐念一拍大腿,「阿姐,我忘了。」

唐麒看著這個心大的弟弟,「好了,現在知道了吧。」

「那我該送什麼?」唐念道。

「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唐麒微微一笑,「不過阿姐這裡有個東西,要你替我送過去。」

「什麼啊,阿姐你怎麼不自己去送?」唐念問道。

「以後他就不是阿姐的小情人了,也不是你的姐夫了。」唐麒說著,聲音中沒有一點遺憾或是惋惜,她就是這樣的人。

「為什麼?」唐念驚詫。

「世事難測,你知道結果就好。」唐麒回頭,召來白朮,白朮懷裡抱著一頭雪白的小東西,那是狼。

「就是這個,給他養著玩兒吧,等長大了還能保護他,這年頭,畜生比人可靠。」唐麒懶洋洋地說道。

唐念隨手接了過去,「阿姐,我也想要。」小狼剛剛滿月,一身絨毛剛剛長出來,喂得白白胖胖的,正是討喜的時候。

「你什麼都想要!」唐麒瞪了唐念一眼,「回頭送過去吧,就說是你送的。」

唐念扯了扯頭髮,頗為煩躁,抱著小狼回頭走了。

自從他的阿姐和楚徇鉞在一起之後,就不愛他了,分開也好,少年安慰著自己,蹦蹦跳跳地走了。

唐麒垂下眼眸,慢慢地走回營帳。

凌淵,他到底想做什麼。唐麒心底有些東西在慢慢發酵,她又不是年幼無知的小姑娘。

如果說擔心她將楚徇鉞推上皇位......這不太可能,凌淵一早就知道她的想法,她要毀了楚氏皇族......如果不是這個理由,難道真的像他說的那樣。

「讓我們在午夜夢回的時候,不至於害怕......」

凌淵的話在耳邊響起,唐麒著實驚悸了一番,凌淵雖然看起來沒正形,但是唐麒知道他從來不說玩笑話。

譬如隱徳大師一事,他既然答應了就不會食言。

他們之間......不可能。

唐麒計算了一下可能性,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她是什麼人,凌淵是什麼人......他們兩個真的太像了。

她的仇恨和他的野心,導致了他們共同的追求,江山。

他們二人暫時的合作,不過是為了讓楚氏離開皇位,離開地名正言順。

就唐麒自己而言,她本來就和其他女子不一樣,她對愛情幾乎沒有半點期望,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那是她十年前種下的執念,又有虞景的刻意引導。

感情只會成為她的牽絆,她不需要。

對凌淵低頭,她做不到。她不是一個人,她身後是西秦三十萬人,她要保護他們。

其實凌淵何嘗不是,對於這個野心勃勃的男人來說,即使午夜夢回會讓人恐懼,他也會拿起枕邊的匕首來保護自己。

絕不是找一個女人的懷抱來安慰他,他不需要。

就算是唐麒也不行。

他的一生中,女人只能成為他的點綴,花瓶就夠了。

對於他們二人來說,這世上沒有恨海情天的故事,有的只是利益的往來。

凌淵不是楚徇鉞,楚徇鉞會為唐麒去學做點心,生病的時候哄著她喝葯,和她折梅賞雪,希望和她長長久久,因而在聽到唐麒的話之後,他幾乎心生絕望,因為他喜歡她,是真正的喜歡,把她放在心上。

但是換了凌淵呢,他沒空。千萬不要指望一個男人既能征戰天下,又能深情不悔。

他哪裡有那麼多心力。

只要能把一件事情做好,他大約就是一個成功的男人了。

只是前者留名青史,後者給一個孤獨的女人一生的溫暖。

對於唐麒來說,同樣,既然她會的是執劍橫戈,提槍躍馬,就不要指望她能夠像別的女子那樣相夫教子,溫柔和善。

她也沒有那麼多心力。

前者或許是離經叛道,但她活的瀟洒自如,無怨無悔。後者將前半生給了丈夫,後半生給了孩子,她是一個好夫人,好妻子。

這並非對或錯,只是一種選擇而已。

唐麒和凌淵幾乎選擇了同樣的道路,但是一般而言,男子和女子走不同的路,才能走到最後。

唐麒坐在虞景對面,一臉陰霾,虞景也不問怎麼了,兩個人對著棋局,來回廝殺,勝負難料。

午後,楚徇鉞醒過來,深吸了一口氣,確定了一下自己上午不是在做夢。

因為手掌上還有因為摔倒留下的血痕,匆匆用完午膳,楚徇鉞起身往太子帳前走去。

若是可以,他一點不想出去。他擔心自己出去看見唐麒,忍不住會質問她,但是他又憑什麼呢!

可今日的宴會,他是主角,不得不去。

不少衣著光鮮的世家男女,早已聚集在太子帳前等著今日的宴會。

春季的狩獵本來就是來湊熱鬧的,隨便射兩隻兔子,山雞什麼的,就夠了。

楚徇鉞臉色近乎蒼白,面無表情地穿過人群,坐在太子身側。

唐麒正下著棋,覺著身體不適,空氣之中泛著微微的血腥氣。

虞景看出她的窘迫,道,「你長點兒記性,今日初十。」

「冬荷,」虞景隨後又道,「去煮一碗薑糖水送過來。」

唐麒捂著臉趕緊走了,洗漱完后被虞景逼著將那一碗湯藥喝完,裹著裘袍,才起身去太子帳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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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兮皇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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