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下下之簽

第四十一章下下之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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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馬場。

幾個人在這裡安安穩穩地過了兩天,唐念的傷本來就不重,在他阿姐那裡來來回回的撒嬌,她阿姐忙著照顧小情人,沒空收拾他,便把紅雲牽出來給他,讓他自己去玩兒了。

唐麒算了一下都一個月了,也該把虞景叫過來,便準備親自去護國寺。

早晨吃飯的時候,她對唐念和楚徇鉞說了這件事情,唐念對此不甚理解,「阿姐,虞景回來你又沒空理他,他也喜歡清凈,幹嘛要接回來。」

唐麒把筷子一放,「阿念你不想讓虞景管教就直說,阿姐馬上就送你回西秦,瑜陽地廣,任你縱馬,怎麼樣?」

「阿姐......你老是嚇唬我。」唐念委委屈屈地說道。

「行了你,從小就敢打人惹事的主兒,怎麼學的來小青元那說話就掉眼淚的本事。」唐麒毫不留情地打斷他。

唐念立刻端起碗把粥喝完,抹了把嘴就要走,「阿姐,我先走了。」

「滾吧。」唐麒擺手道。

楚徇鉞對於姐弟二人的相處已經很熟悉了,唐麒寵愛唐念,不過還是很有分寸的,他覺得唐念那孩子也不小了,不過心思卻像孩子,直來直去,想起一出是一出。

尤其是他恨不得和那匹叫紅雲的汗血寶馬一生相許的勁頭,讓楚徇鉞總有一種想要問唐麒到底是怎麼把這孩子養大的衝動。

「虞先生還在護國寺?」楚徇鉞剝了一個雞蛋放在唐麒的盤子里,問道。

「嗯,一個多月也該回來了,」唐麒道,「你可能不太了解延鴻方丈,他那張嘴,能把死人說活,我現在就怕萬一他誆的虞景衝動之下出家怎麼辦,這可是大事,你和我一起過去吧。」

楚徇鉞想了想,「虞先生那樣的人,確實可能出家,我有時候覺得他就像看破紅塵一樣,虞先生以前到底是做什麼的。」

唐麒把雞蛋咽下去,起身披著袍子,半晌才道,「他和我一樣,幼年過得嬌縱從容,八歲的時候父母雙亡,他親眼看著自己信任的叔叔下毒殺了自己的父親,逼死母親,他僥倖被我父親所救,只是斷了雙腳不能再走路,不然早就不知道到哪裡轉世投胎了。」

楚徇鉞大驚,「怎麼會這樣?」親叔叔?

「他家特別有錢,是你想象不到的富有,為了爭奪家產,喏,就這樣了。」唐麒漫不經心地說道。

唐麒給他拿出袍子披上的時間,楚徇鉞還處在震驚之中。

「這有什麼,你家兩個哥哥不是還在鬧著你死我活嗎?」唐麒道。

「這不一樣,尋常人家也會有這樣的禍事嗎!」楚徇鉞從唐麒手裡拿過裘袍的系帶,依然十分驚詫。

「你要曉得,這世上有利益的地方就會有血腥和死亡,哪裡都不例外,輸得人大概只能怨怪自己沒用,」唐麒陰沉著臉道,「有時候我很會恨我的父王和母妃,為什麼他們那麼不小心,被......」唐麒猛然發覺自己失言,臉色白了幾分,「沒事,走吧。」

楚徇鉞還是聽出話外之音,唐王府的禍事,不是天災那麼簡單。

唐麒起身走到外面,楚徇鉞追上她的時候,唐麒的臉色已經如常,掛著平日里文雅柔和的笑意,好像剛剛的一切是楚徇鉞一個人的一場夢。

淳和公主,明瑤公主和宋覓晴三人正在外面,淳和公主看她披著長袍,道,「玖思姐姐,你要出去?」

「我怕我家先生虞景被延鴻方丈誆的出家,去將他接過來。」唐麒笑道。

幾個姑娘都笑了起來,明瑤公主道,「傳言延鴻方丈講經很厲害的,當世只有南境雲盤寺的隱德大師才能與之相抗,虞先生倒是真的可能出家。」

「明瑤妹妹說的是,我回來在陪你們玩兒。」唐麒道。

「三皇兄也要出去嗎?」楚明瑤看看見楚徇鉞,問道。

楚徇鉞簡簡單單應了一聲「是」,已經翻身上馬,準備離開了。

唐麒也擺擺手,微笑著翻身上馬,兩個人帶著寥寥幾個侍衛,便離開了。

半個多時辰的路程,唐麒沉默地厲害,楚徇鉞亦然,他想讓她說完剛才的話。

唐王府的禍事不是天災,那必是人禍,什麼人能把世代勛爵,聲名顯赫,戰功卓著的唐王府掌權人和他的嫡子害死在秦川,讓唐王妃自盡在自己的女兒面前,還能是什麼人,除了那個人......他想不到其他。

楚徇鉞心煩意亂,一路上心不在焉,唐麒倒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依舊是笑意盈盈。

護國寺中,虞景和延鴻方丈這一個多月喝茶下棋談經,延鴻方丈倒是真的有那個打算把虞景留下。

「虞先生怎麼會對佛家典籍如此熟悉。」延鴻方丈問道。

「自然熟悉,我自幼讀遍經史子集,覺得無趣,便轉讀佛道二家的典籍,道家講究清凈無為,不適合我,佛家講究因果,倒是不錯,善因便得善果,惡因便得惡果,但是這果,卻不讓人來干預。」

「前世因,後世果。」延鴻方丈道。

「可是我等不到來世,我想要活著看我的仇人下地獄,可是我活不了多久了,我好恨,我要活著看到這因果,沒有來世也甘願。」虞景的聲音中染著濃重的悲戚,哀傷,不甘,怨恨。

延鴻方丈的眼裡閃過訝異,「宸王殿下肯定不願意你這樣的......」

「可他已經死了,死了二十年了,他們把我一個人留在這世上,我怎麼能不恨!」虞景道。

延鴻方丈沒有再勸阻,一個憑著仇恨支撐了二十年的孩子,若是沒有恨,他也活不下去了吧。

「他們為什麼要留下我一個人。」虞景手中捏著紫玉棋子,像詢問又像哀嘆。

「孩子......」

唐麒人未到,溫和好聽的聲音先至,「延鴻方丈,我來接虞景回去。」

她走過去行了一禮,笑道,「我擔心你把他誆著出家了。」

「虞先生與我佛無緣。」延鴻方丈笑道。

「那就好。」唐麒道。

楚徇鉞行禮之後,便去找司辰的牌位上香去了,不論如何,多年的主僕之情,總有幾分是真的。

虞景也沒有逗留,收拾了一下便準備離開。

彼時楚徇鉞正跪在大殿佛前,延鴻方丈站在他身旁。

「三皇子為何人許願?」延鴻方丈問道。

「為所愛之人,為父母,為兄長,為朋友。」楚徇鉞道,初見時少年稚嫩蒼白的臉龐此時已顯露出成熟冷靜的端倪,不過半年而已。

延鴻方丈眯著眼睛,道,「為何不為自己。」

「我現在就很好。」楚徇鉞道。

「三皇子出身皇室,難得這般心境。」延鴻方丈道。

楚徇鉞淡然一笑,「不,我怕所求太多,反而會失去。」

少年放上檀香,問道,「我能求一支姻緣簽嗎?方丈。」

延鴻方丈拿過裝著放著姻緣簽的盒子,楚徇鉞略做思考,從裡面抽出一支,「這個吧。」

楚徇鉞心中忐忑不安,延鴻方丈拿過打開簽文,半晌之後嘆了口氣。

「如何?」楚徇鉞強自鎮定,問道。

「殿下情路艱難,不如趁早放棄。」延鴻方丈道。

楚徇鉞拿過簽文,握在手裡沒有看內容,他知道這是一個下下籤,情路艱難嗎?趁早放棄嗎?

「方丈,我再求一簽,求兄弟和順,姐妹平安,為人父母者和慈,為人子女者仁孝。」楚徇鉞艱難地說出這幾句話。

延鴻方丈又拿過一個盒子,楚徇鉞的手開始不自覺的顫抖起來,拿了一個出來遞給延鴻方丈。

延鴻方丈看完,闔上眼睛道,「所求皆難成。」

「下下籤嗎?」楚徇鉞道,他拿過簽放在手裡,和姻緣簽放在一起。

「方丈,我再求一簽,求百姓安樂,江山清平。」這是他最大的願望了。

同樣的順序,楚徇鉞的手更加顫抖,他甚至將簽文掉到了地上,延鴻方丈替他撿起來。

半晌才道,「風雲已起,再難休止。」

楚徇鉞神情漠然,「下下籤。」

他快步走到外面的荷花池邊,三個下下籤,親情,愛情,家國之情,皆是下下籤。

他的姻緣。

明明在所有人里,他離她最近......可是,不是也最遠嗎?

楚徇鉞靜靜地站在那裡,衣袍翻飛,少年的面龐上是那樣肅重的神情,肅重到讓人心驚膽寒。

三支下下籤,他想,這是佛祖給他的回答嗎。

他伸出那隻握著簽文的手,狠狠地扔進荷花池,沒有絲毫猶豫,親人不能掌握,江山無法更改,但是,姻緣還在,在他的手中,縱然情路艱難又如何,他願意,願意忍受。

縱然攜著父輩的恩怨又如何,他願意,願意求得她的原諒。

他可以看到她的孤獨,她說,所有人都算計她,只有他沒有,她說她好高興。

她只是一個嬌縱任性的女孩子罷了,若是連他也離開,誰來陪她啊。

她會孤獨的。

「徇鉞,」唐麒追著哭哭啼啼的小青元過來,卻看見楚徇鉞在只有殘花敗葉的荷花池邊,神情悲戚,著實把唐麒嚇了一跳,也顧不上逗青元了。

「我不就是沒和你說話嗎,你也不至於想不開要跳荷花池啊,這大冷天的,你快回來。」唐麒喊道。

楚徇鉞忽然上前,把唐麒抱起來,他已經高過唐麒,能夠把她圈在懷裡。

「怎麼了?」唐麒驚詫了一下。

「沒事,我喜歡你,玖思。」楚徇鉞道,其實他本來想說「愛」的,可是那個詞的責任,他暫時承擔不起。

唐麒一臉茫然,「我知道啊,你表現地那麼明顯,我知道。」

「可是我想告訴你,親口告訴你。」少年忽然任性地說道。

唐麒微微一笑,「好,不過你看,延鴻方丈,延止監寺,還有小青元,都在看著呢。」

楚徇鉞的老毛病果然又犯了,從耳根開始發紅。

「好了,他倆老的就算了,小青元可不能給禍害了。」唐麒笑道。

楚徇鉞整個人都要著火了,半晌才放開唐麒。

「延鴻方丈,延止大師,還有小青元,以後請你們喝喜酒啊。」唐麒十分驕傲的拽著小情人,像一隻驕傲的孔雀一樣,直接離開了。

中午用完膳,三個人才返回。

楚徇鉞後來才發覺自己做了什麼,臉紅了一路,任唐麒怎麼逗他都不開口。

不過回到馬場之後,唐麒就心塞了。凌淵凌世子不堪二公主的煩擾,也過來了,二公主自然不肯放棄,追了過來。

然後滿京城的權貴都知道以清郡主和凌世子在京郊馬場了。這兩位一個沒娶,一個沒嫁的位高權重的人物,自然不能放過。

然後,京郊就熱鬧了,唐麒簡直想掐死凌淵了事,爛桃花一堆一堆的。

其實她忘了自己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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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兮皇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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