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不管羅書記、金常務再施加壓力,「你有你的千條計,我有我的老主意」,楊帆認準一條,把數字做實,他心裏踏實。說一千道一萬,統計局我楊帆是局長,出了數字問題,統計局長肯定是替罪羊,《統計法》「法」的是統計局長。「領導讓你把握位次,讓你弄虛作假了?」領導「有的說」,說不清道不明、有口難辯的是你統計局長。

所以,經濟形勢分析會後,楊帆把羅書記會上的訓斥、金常務會後的開導暫且拋在腦後,按他的打算深入下去摸底子。高強帶一組摸工業數字、肖平帶一組摸投資數字,楊帆陪同市調查隊領導檢查生豬與牛飼養情況。

自從數字下管一級和推行「三三三工作法」(三分之一時間做報表、三分之一時間搞調研、三分之一時間寫分析)后,省市局及調查隊下來的比較勤。這也是中國特色:會議多、檢查多、評比多。上級統計部門來檢查查得很細,既看數字真實性,又看是否執行的報表制度與程序,有無違法行為。被檢查的縣局積極準備「迎檢」、好吃好喝好招待。

市調查隊要來「看」生豬與奶牛的飼養情況,楊帆不敢怠慢。先讓農調隊給幾個鄉鎮打招呼,又聽取了張量關於生豬與奶牛方面的數字彙報。江南縣不是養殖大縣,但,近幾年隨着農業結構的調整,畜牧業佔大農業的比重越來越高。全縣出現了不少生豬與奶牛養殖小區、飼養大戶。「倉里有糧,心中不慌」,心裏有底,就不怕一問三不知了。

那天,楊帆帶着張量早早地等在城外的縣界路口。江南縣距江河市很近,也就三十公里。出城不到十公里就是江南縣界。江南縣與江河市的交界處樹一個橫跨馬路的「江南人民歡迎您」的巨型迎賓牌。楊帆和張量站在車外,小聲說着話,並不時抬頭看看公路,怕車打此錯過。

「張量,萬頭豬場去過嗎?咋樣?」萬頭豬場是桃園鄉一個做煤炭生意發了財的老闆建的,在人大時楊帆聽說過,但沒去過。萬頭?有沒有恁大規模?楊帆不放心地問。

這個豬場也是畜牧監測點,張量了解一些情況。但,豬肉價格上漲后的情況他也不太清楚,就清楚不了糊塗了地說:「就那回事吧,規模不小。到底有沒有萬頭,得打上個問號。」

聽他一說,楊帆忽然意識到,搞統計的不單單是坐在辦公室里拿着電話催催表、點點滑鼠運算一下,還需要下到基層走動走動呀!情況明,底氣足。一看錶,約定的時間快到了,楊帆不再問什麼,隨意地查着手機短訊。

時下短訊盛行,調侃的、帶色的、賣當的,無所不有。楊帆翻出一個,是個《握手歌》:「握著老婆的手,好像左手握右手;握著小姐的手,好像回到十**;握著小秘的手,直往懷裏摟啊摟;握著女同學的手,後悔當初沒下手;握著情人的手,酸甜苦辣全都有!」楊帆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翻了翻手,笑了笑。又翻下一個,一看有數字,便看了下去。「7對2說,跪吧,跪20年也不嫁給你。6對9說,酷就酷唄,還玩倒立?0對8說,小樣兒,胖就胖唄,還扎腰帶?!8對3說,三哥,誰砍的?」看罷,楊帆覺得特有意思,原來數字挺有魅力的,不由得笑了起來。

「啥子恁逗,楊局長,黃段子?」站在楊帆身旁的張量好奇地問。

楊帆把手機拿給張量看,嘴裏說:「光記得黃段子!是數字,挺幽默的。」

張量接過手機,念了起來,念罷說:「其實數字不僅僅是數字。給你出個題,楊局長,1+1=1,怎樣解釋?」

楊帆眼注視着張量,想了一會兒,說:「不知道,真的不知。」

「男女一結婚生個小孩兒。也可以說是『夫妻只生一個好』的廣告。怎麼樣,有趣嗎?」張理洋洋得意的樣子。

「錯,也可以是1+1=3。要這麼說,有趣的數字很多。鄭板橋的對聯,二三四五六七**。卓文君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十百千萬詩。還有山巔一寺一壺酒,∏。還有,8,發!」楊帆一口氣說了那麼多,然後對張量說:「好好統計統計,說不定能出本數字趣味書呢!」

「統計數字要是恁有趣,大家也不叫苦了。哈哈哈!」張量突發奇想,覺得自己有趣,就笑了起來。

這時,市調查隊的車正好趕到。張隊長看張量哈哈地在笑,莫明其妙地問:「啥高興事?張量。」

一看領導到了,張量不笑了,趕緊說:「領導來看望我們來了,能不高興嗎?」

楊帆握了握張隊長的手,打趣地說:「張隊長怪會保養,握著隊長的手,好像回到十**。哈哈哈。」他跟張隊長是校友,所以敢開玩笑。

「老嘍,再也回不到十**了呀。」張隊長感嘆了一句,又說,「走,上車,看牛場豬場去。」說罷,讓楊帆坐進了他的車。

在車上,張隊長告訴楊帆,這次檢查是省隊安排的,市隊先下來,打個前站,省隊過一段時間下來。主要是想摸一摸豬圈裏豬場里到底有多少豬、牛場里到底有多少牛,跟報表數字一致不一致,虛頭到底有多大。了解一下飼料價格、銷售、防疫等情況。張隊長直接選看「萬頭豬場」與「犇犇奶牛場」。

兩輛小車一前一後在「鄉鄉通」道路上飛馳著。張隊長、楊帆這兩個老校友投入地聊著。張隊長問:「咋樣,當統計局長有何感言?」

「領導批、同志怨、局長是個大傻蛋!」楊帆自嘲地笑笑,編了一句順口溜。然後,又說:「老同學可得支持我工作喲!」

「我知道基層局長壓力大,統計原則得堅持,領導的話又不能不聽,數字太虛了,群眾又日爹罵娘,反正統計局長不好當。」張隊長說,「不過,有一點,啥時得看好自己的門,守住統計的底線。」

楊帆知道張隊長說的底線是啥意思,就是不出事。要想不出事,只能如實統計、依法統計。但是,若是這樣,說不定出的事更大。數字真是個雙刃劍呀!弄好了,皆大歡喜。弄不好,就吃傢伙。

桃園鄉離縣城不遠,不一會就到了。鄉里主管農業的副鄉長、農業統計、防疫員已早到了豬場。下車、握手、寒暄,然後消毒、進場。

萬頭豬場在村外的一塊空地上,用圍城圍住,從外看像個簡易的工廠。寫着「萬頭豬場」四個紅色大字的木牌掛在大門的右側。一進大門,「未見其豬,先聞豬聲」,從院裏那一排排的豬舍里傳來豬的哼哼聲。

「這是我們桃園鄉的一個大戶,也是一個亮點。由於這個豬場的帶動,全縣發展養豬養羊養牛養兔養雞等二百多家……」農業副鄉長領着張隊長一行三人、楊帆、張量邊走,邊介紹。

豬場老闆賈妮跟在副鄉長後面,不時地插一下嘴,補充一句半句。等副鄉長把大致情況介紹完了,張隊長問賈妮豬老闆:「目前存欄多少頭?上個月出欄多少頭?」

賈老闆看了看副鄉長,又看了看鄉統計,用手指著一排排豬舍說:「規模是萬頭,由於資金等原因吧,只發展了八千頭。」

這時,他們已轉了一排豬舍。第一排豬舍「滿圓」,白豬黑豬大豬小豬擠擠扛扛,哼嘰著,爭食爭水。豬糞臭味撲鼻。第二排豬舍里的豬就稀稀拉拉。

張隊長覺得有點不對頭,八千頭?一排撐死不過五百頭,十六排才夠八千。於是,問道:「八千頭都在哪兒?充其量第一排有五百,這第二排有二百。」這時,已走到了第三排,張隊長又說,「第三排不過百十頭。」

這時,鄉統計趕快插話說:「上個月一下子出欄了三千多頭。賈老闆可是狠狠地賺了一把呀!」說罷,朝賈老闆擠眼。副鄉長看了看了張隊長,又看了看鄉統計。

「賺啥賺,啥子都漲價。快喂不起了。」賈老闆愁眉苦臉地說。

他們繼續往前走,七八個人,像散步,像逛街,走走停停,停停看看,看看說說。

「國家不是正提倡、鼓勵養豬嗎?現在豬肉供應緊張,人們吃不上肉會罵娘的。過去是『端起碗吃肉、放下筷罵娘』,現在恐怕是『端起碗罵娘,放下筷罵爹』吧。」張隊長笑了起來,大家跟着笑了。大家笑過,張隊長說:「趕緊補欄,這可是掙大錢的好機會。」

細心的楊帆每看一排豬舍,在心裏估摸着數。共十個有豬的豬舍加起來不過兩千多頭。後面五個豬舍空空如也。

隨張隊長來的兩個人,聽着看着,不時插話問賈老闆有關情況,問著,偶爾往筆記本上記着。他們問得很詳細,比如豬崽多少錢一斤、生豬出欄時多少錢一斤、豬都吃啥飼料、精料和粗料價格分別是多少、防疫有沒有保障、每月數字是豬報的還是鄉統計來點查的等等。問一句,賈老闆答一句。

「萬頭豬場」很快看完了。副鄉長、賈老闆、鄉統計等熱情地送到路邊,揮手寒暄:「歡迎領導下次再來呀!」、「慢走!」

兩輛小車一溜煙開走了。副鄉長等一干人望車興嘆。賈老闆不高興地對副鄉長說:「要不是鄉里卡住,我才不讓他們進場呢!檢查個啥?統計部門一點忙都幫不上,還盡搗亂,假數字讓人煩死了。」

「少說兩句吧,人都走了,說說頂球用。」副鄉長瞪賈老闆一眼,對鄉統計說,「走,回鄉里!」

鄉統計心裏不踏實,驚惶失措地問:「哎,領導,你說數字與實際不照會不會拿咱說事?」

「說啥事?數字又不能當錢使!」副鄉長說,「空對空,你怕什麼?」

鄉統計很憂鬱的樣子,騎着車跟在副鄉長的後面。

去下一站「犇犇奶牛場」的路上,張隊長問楊帆:「豬場的名字起得大氣呀,就像食府、衣城、玩霸一樣。現在是啥都膨脹呀!」說罷朝楊帆嘆嘆,又說:「名不副實呀!」

「豬是流動的,進進出出,時多時少吧。」楊帆解釋說,「全部算下來,不是達到八千嗎?」

楊帆心裏清楚,賈老闆嘴上說八千,實際上,六千不知有沒有。但,他不能這樣說。市裏來檢查,縣鄉是一勢。縣裏得為鄉里打圓場。鄉里出了問題,也是縣裏問題呀。

「你們報表報的可是九千五呀!要是讓賈妮知道了,非問你要那一千五百頭豬不可!」張隊長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楊帆知道,九千五,是鄉里報的數。八千,是賈老闆拍腦袋數。楊帆又一次感到摸情況、掌握實情的重要。

張隊長一路上只問,不點破些什麼。既然不點破,楊帆也打着啞迷。

半個小時后,他們趕到了柳林鎮的「犇犇奶牛場」。牛場在一個養牛小區里,有二百多頭奶牛。這是柳林鎮建的小區,把附近幾個村散養的奶牛統一集中到了小區里,實行統一管理。牛實有二百多頭,可報表裏填的是五百頭。不用納悶,楊帆知道,這肯定是鎮里在數字上做了手腳。他不便揭穿。陪着張隊長,看欄里的牛、房裏的飼料、擠奶機,聽着張隊長的發問,不插言。

牛跟豬還不一樣,豬擠在一起不好查數,牛個頭大,花花的奶牛或站或卧,搭眼一看,心裏一默算,**不離十地就算出了總數,比掐指一算誤差不了多少。

楊帆能算,張隊長也能算,張隊長隨行的兩個人也能算。楊帆總擔心張隊長他們這些市裏的人挑剔出這不應那不照來,雖然陪着,心裏是不靜的。

還好,張隊長在牛場閉口不問上報了多少頭。只在中午在酒桌上,耳熱眼紅后,張隊長與楊帆頭碰著頭,張隊長低聲對楊帆說:「老同學呀,酒里可以摻水,喝不死人。統計數字也可以摻水,但是水多了,就會鬧水災。」

楊帆也小聲說:「我是天不颳風天不下雨天上有太陽,有點水分也曬乾了。」

張隊長把頭一抬,大聲說:「你這傢伙,來,喝酒,都端起來!」看大家都端起了,張隊長又說:「感情深一口悶,感情鐵喝出血!」說罷,仰起脖子,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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