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演講如期進行。

演講在政府四樓大會議室里進行。前兩排坐的是評委，評委後邊坐的是縣直有關單位的領導，再後邊就是統計局、農調隊人員。

演講馬上開始。評委們有的翻閱著競聘者的簡歷，偶爾把頭伸向楊帆，問著什麼；有的表情嚴肅、正襟危坐。坐在後面的人，交頭接耳，小聲議論著。

演講是按抽籤確定的先後順序進行。每個人的演講時間不超過十分鐘，演講內容分四部分。一是個人的簡歷，二是個人的優缺點，三是對統計工作的認識，四是怎樣勝任所競聘的崗位。

首先上場的是李義和。他非常老成穩重，走到台上，向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面帶微笑，流利地說：「各位評委、統計局的同仁們，大家好！我叫李義和，四十二歲，黨員，大學文化。我是統計局的老辦公室主任，前後服務了三任局長。我的優點是……」

李義和像倒豆子似的滔滔不絕，評委們全神貫注。有的評委聽著不時地點頭，偶爾低下頭在打分表上划著。

計時器響的時候，李義和壓著鐘點演正好講完。下面響起了熱烈的掌聲。李義和在演講台上向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穩步走下演講台。

孫梅是第六個演講的。她今天著意打扮了一下自己，身穿西裝，打著領帶，頭髮也理成了短髮。看上去，一個成熟的職業女性形象，魅力四射。她落落大方，胸有成竹。她有禮貌地向大家鞠了一躬。她的形象，她的舉動，一上場就給人一個很好的印象。

更讓大家想不到的是，孫梅沒有按演講的內容來。她先給大家講了她父母死於數字那個悲慘的故事。她流淚了，那是一種傷心的、悲憤的淚水。講罷，一擦眼淚說：「各位評委，各位領導，同事們，統計部門最大的責任就是把數字統計好，再把數字分析好，當好參謀。而綜合科處在『數字』的『關口』，我有信心把這項工作做好。」接下來，她向大家介紹了這些年來，她所作的數字研究、所撰寫的統計分析與調研。最後，講了她如果競聘上綜合科長后的工作打算。

清晰的思路、感人的話語、對統計工作獨道的認識折報了所有評委。楊帆坐在評委席上，激動萬分，有一種將與良才的感覺。當大家給孫梅鼓掌時，楊帆鼓得格外使勁。

梁敬業是倒數第二個演講的。他顯得有點怯場。在這個特定的場合，面對著來自市局、縣委組織部、縣人事局、統計局的評委、面對著縣直有關單位的領導、全局上下的同志，梁敬業內心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動與悔恨。

他走到演講台上，先鎮定了一下，然後學著其他演講者，向演講台下的評委、觀眾鞠了一躬。然後，開始演講。他的演講也出乎人們的意料。張嘴就說：「各位領導、同志們，我梁敬業對統計局有罪，對農調隊有罪，對大家有罪。」他的話一出口，下面議論聲起，評委也交頭接耳起來。接著他又說：「感謝這一任的統計局領導，是他們讓我有了悔改自新的機會。如果早幾年遇上楊帆局長，我也不至於跌這麼大的跟頭。今天站在這個演講台上，我的心情極不平靜。我有很多話想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千言萬語化作一句，我將為統計局盡心儘力地工作，就是累死也心甘情願！」

他的話讓演講台下的人都很震憾。大家靜靜地聽著他那發自內心的傾訴。梁敬業說完以上這番話，演講了他競爭專業科長崗位的優勢與「施政方針」。楊帆認真地聽著，他從話語中感覺到了，梁敬業是有思想的，也是有能力的，他相信他。

演講結束了。評委的打分也出來了。在競爭綜合科長的三個人中，孫梅分數最高。梁敬業的分數與他的競爭對手一分不差，並列第一。

接下來是群眾民主推薦。就是給這些競聘者投票。投票結果，孫梅得票遙遙領先，比她的對手多了一倍的票數。梁敬業的票數比他的對手少了一票。

兩關過後，就差最後一關：班子意見。可以說這是決定競聘者命運的關鍵一票。

楊帆看了看前兩關的計分結果，名次排在前面的基本上是局裡的中堅。這也說明了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他現在最擔心的是梁敬業。讓梁敬業參加競聘已引起了爭議。現在他的票不佔優勢。他想用他，可得有借口。說實在話，楊帆考慮到了人情因素，也就是說他對梁敬業是有好感的，更重要的是他把專業科交給梁敬業，他放心。

在班子會的前一天晚上，楊帆找梁敬業談了一次話。兩人漫步在環城路的人行道上，像兩個晚上散步的悠閑人，走得很隨意。楊帆問了梁敬業這幾年「落難」的日子是如何地過來的，梁敬業苦苦一笑，說：「都過去了，像一場惡夢。真的不想再提它。一提它心裡就一陣陣發疼。」

「惡夢醒來是早晨啊！」楊帆感嘆。人不在難處是體會不到受難人的苦楚的，正如一個飽漢很難體會到一個餓漢挨餓的滋味是一樣的。楊帆也只能發些感嘆。感嘆之後，他怕戳了梁敬業的傷疤，很明智地轉移話題，顯出幾分高興，說：「這次演講你表現得不錯，征服了評委。」

梁敬業謙虛地一笑，說：「我只想說說心裡話，無意展示自己的才華。給我這次機會就深表感謝了，當不當科長無所謂，真的。」梁敬業借著路燈光看了一眼楊帆，又說：「這幾年把我折騰得夠嗆。我對當官看得很淡，只要憑著良心把工作干好就行。」

「是呀，如果為官的人都有你這種想法，就沒有官場之爭了。」楊帆感嘆一句。這時，一個散步的熟人向楊帆打招呼：「喲，楊局長，難得輕閑呀，也出來散散步？」

「隨便走走。」楊帆向熟人笑笑，又揚了揚手，說：「你往前走，我們走得慢。」

那人走後，楊帆接著說：「敬業，說實在的，為官的人並不都是壞人。看你怎樣來看待這個官位。如果把它看作施展才華、幹事創業的舞台不是更好嗎？」

「楊局長，你說的在理。不管是台上還是台下，關鍵是個心態問題。」梁敬業說，「這次競聘，我只是參與。我反覆考慮了，讓我當科長，也不合適。必定我犯過錯誤，歷史上有不光彩的一頁。還是把機會留給別人吧。」

「為啥不合適？你的票數不低呢，說明大家對你的期望很高，也算得上是眾望所歸吧。」楊帆說。

「你是在哄我。我知道個別人，像淑閑，對我是有成見的。再說，我自己對自己投了棄權票。」梁敬業說。

「怪不得呢！」楊帆自言自語。

「什麼怪不得？」梁敬業莫明其妙。

「沒什麼。」楊帆說，「不過，你要正確對待這次競聘。最後誰當科長，還有班子一票。」

「楊局長，這個你放一百個心。就是讓我打水掃地、整天打雜，我梁敬業也不會說個不字。」梁敬業大包大攬地表態。

第二天開班子會。會上公布的競聘者前兩關各自得分情況。班子成員對每個人的優點、特長以及不足談了個人印象，對每個人的演講表現進行了點評。

楊帆也談了對每個人的印象，重點談了對孫梅、梁敬業的印象。他很讚賞孫梅，敬佩她對統計的執著與刻苦鑽研、默默無聞的精神。他談梁敬業，主要闡明了「浪子回頭金不換」的觀點。

最後他講了用人原則，他說：「我們要營造幹事創業的良好氛圍，對於那些想幹事、能幹事、會幹事、干成事、不出事的人要大膽地使用。看一個人要看主流，要發展地看。」

楊帆心裡清楚，在班子會上，他的話就是一個調子。他之所以這樣講，還是怕梁敬業落選。這不是他的私心作祟。競爭專業科長的兩個人相比較，平心而論，梁敬業優秀些。專業科長開始沒人報名，梁敬業的對手是班子做過思想工作后被逼上梁山的。如果梁敬業自己投自己一票、如果淑閑對他沒成見，梁敬業的票數絕對壓倒梁敬業的競爭對手。在這關鍵時候，楊帆想他不能不說點帶個人意見的話。

楊帆的一番話，班子成員也都看出了楊帆的心思。所以在投票時，四個班子成員有三個人給了梁敬業一票。最後，梁敬業以總票數多兩票的優勢競聘上了專業科科長的崗位。

三個環節分數一匯總、票數一唱，人選就確定了。結果與預料的差不多。李義和仍為辦公室主任、孫梅為綜合科長、梁敬業為專業科長……

競聘結果一公示，自然是幾家歡樂幾家愁、有人哭有人笑，但是總體上是平靜的，沒起什麼波瀾。一方面得益於這次活動的精心組織，另一方面得益於大家的慧眼識珠。

這一個難點突破了，剩下的也順理成章。實行雙向選擇、全員簽訂目標，都按日程進行。唯一的插曲是：淑閑、「傻精」還有一個人沒人挑選。這讓他們三人很沒面子。

淑閑鼻一把淚一把地找楊帆訴屈，似乎有很大委屈似的說：「這是有人做弄我，胡折騰是胡折騰，我是我。這些年我也在盡心工作呀，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楊局長，你得評評理。嗚嗚……」「傻精」跟在淑閑的屁股後面，低著頭一言不發。

看著他們，楊帆覺得好笑，又有點可憐與同情他們。心想，誰讓你們平時表現不好呢！這樣也好，最起碼給你們一個震動，教育教育你們。這也算是這次競聘的附加值吧。心這樣想，話卻是安慰的話：「也別難過。過去就讓它過去，以後好好表現，大家會給你們個公正評價的。」

「沒人要，我們幹啥？要不，乾脆回去歇算了。反正是爹不疼娘不愛的！」說罷，淑閑發現把自己繞進了，趕緊改口說：「反正是老鱉討厭王八嫌！」

「哎，看你，說著說著怎麼話不文明起來？」楊帆批評說，「以後說話注意。這樣吧，你們先回去待命，等班子研究以後再通知你們。記住，不要背啥思想包袱。」

後來，經班子研究，把淑閑等三個分別安排在三支調查隊里。

中層幹部競聘終於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楊帆心中的一塊石頭落了地。但他並不感到太輕鬆。人力資源進行了重新組合，組合后能否很快進入角色，做到人心不散、思想不亂、工作不斷呢？楊帆還有些擔憂。於是，他很快主持召開了一次新一任中層幹部會議，對工作對人員的管理等等提出了明確的要求。

一個星期後，楊帆又做出了兩個讓人意想不到的決定。一是全局開展向孫梅學習活動，並設立了「向我看齊」黨員與領導幹部工作監督欄。二是開展學習《執行力》、《沒有任何借口》、《把信送給加西亞》三本書活動。

樹孫梅這個榜樣，大家是心服口服的。孫梅的敬業精神與工作表現是大家的標兵、是局裡一面旗幟。楊帆推出孫梅，不是鞭打快牛，而是鞭打慢牛、懶牛。學英雄關鍵在於見行動，不能光有心動。楊帆的用意就是用孫梅這個「棋子」來激發大家的工作熱情，都「向我看齊」，從而把一盤棋走活。

全局學孫梅活動熱火朝天地進行著，與孫梅一比較對照，大家認識到了自身的差距與不足，從而工作更積極了。為了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楊帆給大家又購買了《執行力》、《沒有任何借口》、《把信送給加西亞》三本書。

楊帆是個愛書之人，書陶治他的情操，給他智慧，給他歡樂，也給他工作的動力。那天，他去書店裡購書，偶然發現了《沒有任何借口》這本書，一翻，吸引了他。他正在津津有味有地讀著，書店經理走過來了，向他推薦了《執行力》、《把信送給加西亞》。楊帆把三本書全部買了。回去一看，覺得這三本書既是勵志書，也是管理書。作為機關人員都應該學一學，特別是剛剛人力整合后的統計局更應認真學習。於是，給每人都買了一套。

「沒有任何借口」是美國西點軍校２００年來最重要的行為準則。它體現的是一種負責、敬業的精神，一種服從、誠實的態度，一種完美的執行能力。《執行力》講的也是執行能力問題。《把信送給加西亞》講的是美國一個名叫羅文的英雄接到麥金萊總統的任務——給加西亞將軍送一封決定戰爭命運的信，他沒有任何推諉，而是以其絕對的忠誠、責任感和創造奇迹的主動性完成了這件「不可能的任務」的傳奇故事。

楊帆想，現在工作之所以不令人滿意，就是「借口」太多，缺乏執行力，缺的是「送信人」。他要在統計局灌輸這種理念，讓每個人都成為統計局的「羅文」。孫梅的所作所為就是一個羅文。

在讀書活動動員會上，楊帆沒有講很多大道理，只談了讀過這三本書的體會與感想。他要求每個人要認認真真地把三本書讀完，然後結合學習孫梅活動、結合自身的實際，寫一篇讀後感與剖析材料，查找自己的不足。

統計局的讀三本書活動在大院傳開后，很快引起了轟動。各單位都仿效統計局紛紛到書店購買這三本書，三本書一時脫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