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孫梅走後，楊帆又一陣感嘆，自言自語地說：「多好的同志啊！」

感嘆一陣，楊帆忽然有一種失重的感覺，腦海里亂糟糟的，經費、人心、紀律、電腦、房屋、農調、數字，等等，像一隻只斷了線風箏，雜亂無章地飄飛在他的心空，模糊一片。他放飛著這些風箏，手拿一把風箏線，卻感到無從下手，也覺得有點累。

這時，牆上的鐘報了時。楊帆抬頭看了看，離下班的時間尚早，他習慣性地拿起筆，在稿紙上信手划起來。「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楊帆看了看默寫的《陋室銘》，嘆了一句：「多麼超然呀！」忽然，靈感一閃，順手寫了「統計銘」三個字。寫下這三個字，就心血來潮了。楊帆調動著腦細胞，比葫蘆畫瓢地寫了一篇《統計銘》，內容是：「表不在多，有用就行；數不在大，真實就靈。斯是統計，紮根基層。胸懷國家事，心謀百姓興。超然游數海，巧做統計文。可以搜信息，行監督，搞諮詢。無功名之雜念，無利祿之勞形。浙江鄔兆定，九州統計人。眾人贊：基石精神！」

楊帆端詳片刻，滿意地點了點頭。這就是俺楊帆心中的統計呀！這也是俺工作的座標！楊帆在心裡思謀，把它寫成條幅，掛在牆上，作為座右銘，每日看上一眼，也能給點動力，給點提醒。主意拿定，他給一個縣書法協會的朋友打了電話，請他幫忙。朋友滿口答應，願把「墨寶」拿到統計局讓大家「見笑」。

事情搞定后，楊帆如釋重擔，長出一口氣。然後，想了想，就給省調查隊領導寫信。他已去過多次電話，還準備親自去一趟省城當面彙報，這幾日脫不開身，只好通過郵箱發信件。由於情況熟悉，又有真情實感，楊帆一氣呵成一篇長信。信的內容如下：

「尊敬的省隊Ｂ隊長、Ｑ主任：您們好！

我是江南縣統計局的楊帆，上次電話里已向您們報了到，也簡要向您們彙報和請示了我縣農調隊的情況。近來，我深深地感到，我縣農調隊存在的問題是遲早要面對，並且必須要妥善解決的。因這幾日工作繁多，不能當面去彙報，又恐電話里難以說清，只好藉助笨拙的筆向您們彙報一下思想與工作。期盼您們認真研究與解決江南縣農調隊的問題。

在江南農調歷史上，因為有了不光彩的一筆，其給農調及統計局工作造成的影響是巨大的、深遠的，帶來的損失是無法彌補的。目前，後遺症日漸顯現。一方面，農調隊人員思想負擔過重，仍背著沉重的思想枷鎖，徘徊在過去的陰影里，難以振作精神。另一方面，因省隊逐漸停撥經費，縣裡已不願再負擔省編人員工資，致使農調隊經費緊張，工作難以正常運轉。同時，省編人員面臨著工資去處問題。在這雙重壓力之下，農調隊人員深感前途渺茫，農調隊日子十分難過。

看到這種狀況，我的心情非常沉重，也深感壓力之大、責任重大。我冷靜地思考著不得不去思考的問題，並努力改變這種令人堪憂的局面。我專門召開了班子會，專題研究農調隊的問題，也與農調隊人員談了心，讓大家振作精神，心不散。我還主動向分管的縣領導作了專題彙報。我在努力。

同時，我也深深覺得，江南縣作為省屬隊，我們有責任、有義務向省隊認真彙報。我們這裡出了事兒，這是不光彩的一頁。作為江南人，我們深感內疚。我們辜負了省隊的希望。對於江南縣農調隊出事，我想您們的心情也是沉重的。據我所知，出事期間，您們親自派人來江南調查情況，並多次親自掛電話詢問。梁敬業被『雙開』的前前後後您們比較清楚。

我認為，出事的原因不是農調隊錢多花不清，而是缺乏嚴格的管理與監督制約。農調隊建隊時，當時在任的統計局與農調隊領導考慮到統計部門經費緊張，經向有關領導反映，並經領導認可，同意在不再給其它經費的前提下把農調經費以省編人員工資的名目撥給農調隊，算是對農調隊的照顧。省隊當時也知道這一情況，認為對農調系統來說是好事，是地方領導對農調工作的支持，就默認了，每年正常給江南縣農調隊撥付工資及調查經費。多年來就是按這一模式走的。省隊一停撥經費，江南縣農調隊就陷入困境。辦公缺經費，工資將不保。可以說，我縣農調隊處在一個非常時期。認真解決農調隊的問題已迫在眉睫、刻不容緩。江南縣農調隊究竟何去何從，可以說是上上下下都關心的事兒。面對這一特殊情況，我認為不能簡單以農調下放為由就打發了之。我們真誠地渴望省隊領導研究並解決好江南縣農調隊問題，也真誠地渴望您們能以『懲前毖後、治病救人』的態度，原諒江南，繼續認可省編製數，並按時足額發放工資與撥付經費。我們將以史為鑒，汲取教訓，嚴格制度，加強管理。我們有決心，有信心做個『浪子回頭金不換』，不辜負您們對江南的希望。我楊帆也真誠地渴望您們關心、支持我的工作，體諒我的難處。

江南縣統計局楊帆

６月１５日」

楊帆丟下筆，認真地看了一遍，就叫辦公室主任安排打字員敲一下，完后，發給省隊領導。李義和大致瞄了一眼，說：「就是，得多管齊下，電話不中，信件，再不中，就跑去。直到打動他們為止。人心都是肉長的嗎！」

「通知一下班子成員，明天開班子會。」楊帆交待李義和。

「會議內容？」李義和問。

「研究一下工作思路、工作目標、工作措施和機關有關的規章制度。讓他們先考慮一下。」楊帆說。

楊帆想，來統計局已有些日時，情況也摸得差不多了，也進入了角色，再不把自己的施政「鍋蓋」揭開，大家會「沒有方向」的。他已聽到，有些已在下面議論。有的說他太穩，有的說他不清頭。這些日子，楊帆一直在思考如何定位、定方向、定措施這些問題，有了一些想法。他要集思廣益、民主決策。

第二天，楊帆在他辦公室主持召開了班子會。副局長吳大寶、高強，紀檢組長肖平，辦公室主任李義和參加會議。

這之前，曾開過幾次班子會，比如追要手提電腦、比如藉資還帳等等，但都是說某個具體事的。這次是定調子會，是謀統計局發展的會。

大家到齊后，楊帆說：「按說，早該開這個會了，大家坐下來認認真真地分析、研究、確定統計局的工作思路與措施。但，總因這事那事，加上我對情況還不太熟，就推遲到今天。今天會議的主要議題，就是討論確定咱們局的『大政方針』。在開法上，我想是這樣，大家先說，我聽聽大家的想法，然後，我再談我的想法。最後，集中一下，拿個初步意見，再徵求全局人員意見。下面誰先說？」楊帆掃初一圈，問道。

坐在沙發上的四個人，開始都低頭不語，後來你望望我，我看看你，示意別人先發言。啞劇演了半天，還是沒人帶頭。楊帆引導說：「隨便說，想到哪兒說到哪兒也行。先說一些，等想起來再補充也行。一條，暢所欲言、各抒己見。目的是把咱局路子定下來。要不，挨著說？吳大寶，你起個頭。」楊帆指了指吳大寶。

吳大寶咂巴一下嘴，靦腆的樣子，不緊不慢地說：「其實也沒啥好說的，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嗎。統計工作就那回事，說穿了，就是數字。正如同學生的考分，咱把數字弄好就行了，領導們滿意、老百姓滿意，咱就及格了。咱滿不滿意無所謂。」

楊帆靜靜地聽著，不時在筆記本上記幾句。

「每年上面安排這任務那工作，能應付下來不出錯就不錯了。咱再與時俱進搞創新，沒有必要，時間與人、財、物也不允許。」吳大寶接著說。

「你這是悲觀、是低調。做人要低調，做事可要高調。如果新班子還是平步踏、沒起色，對不起統計局，對組織對大家對我們自己也沒法交待。組織上安排我們來，難道就讓我們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過一天少三晌？同志們，我們得振奮精神，自己看得起自己。我們班子是這種狀態，如何當好火車頭？！現在同志們當中已存在不良的思想傾向，你比如有人說這樣的落後話：什麼『統計工作沒人管，干好乾壞不丟臉』、『管它工作好與差，反正月月工資拿』、『管它獎盃往回搬不搬，反正沒人把我飯碗端』、『官它數字大與小，反正上面有領導』、『管它數字高與低，反正領導先挨批』。如果我們也隨聲附和，行嗎？」楊帆一看吳大寶是這樣不求進取的態度，馬上插話，直言而出。

「談點感受，發點牢騷吧。不過，工作中可沒帶情緒呀！」吳大寶覺得言多必失，馬上解釋。

「楊局長說得對，我們首先得統一思想、鼓足幹勁。如果我們當局長的下了氣，大家會更失望。上下一片嘆息，不說工作干好乾不好，就是心情也不會愉快。」高強接話說，「不是有個快樂足球的提法嗎？你把統計當成快樂的事兒干，就不枯燥了，就有樂趣了。要不，咋提倡干一行、愛一行呢？！」

「高局長所言極是。俗話說，上樑不正下樑歪。火車跑得快全靠車頭帶。我想，我們目前不是唉聲嘆氣的時候，也不是牢騷埋怨的時候。是需要面對現實，正視困難，自我加壓，迎難而上的問題。也是如何開動腦筋，想出高招，把事情辦好，完成任務的問題。牢騷只能消磨我們的意志，動搖我們的軍心、影響我們的情緒。我們受命於危難之機，需要的是打氣、鼓勁！需要樹立信心！大家說對不對？」楊帆感到要想定思路，先得「洗腦」，改變大家精神不振的局面。楊帆喝了一口水，接著說：「一個班子是不是一個好班子、強有力的班子，關鍵看有沒有雄心壯志，看有沒有大刀闊斧的幹勁，有沒有推陳出新的新舉措。」

吳大寶、高強、肖平、李義和全神貫注地聽著楊帆的「演講」，不時低下頭在本上記著。

「怎麼樣？能達成共識嗎？如果有啥想不通的回頭咱們私下裡交流。今天主要是研究工作目標，確定工作思路，以及拿出一些針對的措施來。」楊帆轉了話題。

「其實，我們的職責很明確，《統計法》上都寫著呢！我們的工作目標與任務也清楚，市局、縣政府給我們簽的都有《目標責任書》。關鍵是抓好落實的問題。」半天沒說一句話的肖平接腔說。

「千斤重擔大家挑，人人肩上有目標。啥事有人管有人干，就行。人浮於事，不行。」李義和接著說。

「反正得有個好的局風，人心齊，別搞內耗。」高強說。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議論著，雖都說到點子上，但不系統。楊帆聽著，不時插幾句。當大家都沒啥說時，楊帆談他的想法。

楊帆想調動大家的積極性，發揮大家的聰明才智，但多少令他有些失望、有些不滿意。他明顯地感到，他們幾個的發言大都是順嘴而說，事先沒經過認真考慮，對統計工作還沒有深「悟」，所談論的缺乏獨特的思想與個性。其思路與方法都屬「照抄照搬」。

楊帆想，這也屬「中國特色」吧！中國官場的會議缺乏「爭論」、「爭吵」，雖往往說是「民主的大會、團結的大會」，卻往往是「一言堂」、「一邊倒」。這就是所謂地與一把手保持一致。楊帆雖不會打棍子、抓辮子，對人有成見，不怕聽言辭激烈，甚至是偏激的、反對的意見，但大家還是有戒備之心的。這一點，楊帆理解。

所以，當大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時候，楊帆說了自己的想法。他開誠布公地說：「我來統計局沒抱『非把統計局幹個樣子讓大家看看』的想法，但，我干一天要盡一天的責任。在崗一分鐘，干好六十秒。我不敢想太遠太大的目標，給我三年時間，只三年，我有信心扭轉目前被動的局面。暫且就定三年目標吧。」楊帆說到這兒，看了大家一眼，喝了口水，接著說：「三年的奮鬥目標是：一年打基礎開局面，二年謀發展上台階，三年創佳績鑄輝煌。具體措施是：以提高統計的科學性、準確性和權威性為中心，通過提供優質服務來提升統計參與力，通過提高數據質量來提升統計的公信力，通過改革創新來增強統計工作的內驅力，通過加強對外宣傳來擴大統計工作的親和力，通過抓好統計隊伍建設提升統計系統的執行力。」

楊帆說到這兒，停了一下。吳大寶、高強他們幾個人在交頭接耳、小聲議論。楊帆看了一眼大家，接著說：「這是我的初步想法，不一定符合實際。」

「楊局長的提法很新，這些都是我們工作的突破口，也是主要工作任務。」高強接話說。

「我看行，挺好的。我同意。」吳大寶表態。

「當然，要想做到這些，必須有好的工作制度與管理制度、有紮實的工作作風、有精心的領導與組織作保障。」楊帆補充說。

接著，由楊帆提議，大家討論了有關的工作制度與機關管理制度。最後一致通過了班子周會議、專業月例會、工作通報、數字評估等工作制度，通過了上班點名、值班、周四學習等管理制度。

最後，楊帆說：「僅有這些還不夠，我們還要搞中層幹部競聘上崗、舉辦『統計人之歌』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