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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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楊帆剛開門進屋,副局長高強尾隨而來,一臉愁容地彙報說:「楊局長,報表都上來了,電腦不夠用,咋辦?」

現在做統計報表,不再像過去「打打算盤、計算器按按、打格劃線、手抄口念」那樣,而是電腦製表、鍵盤錄入、網路傳報。聯想、方正、清華同方、神州等各種品牌的時尚電腦「飛入尋常百姓家」。

江南縣統計局兩年前就實行了電算化,成立了計算機信息中心。由於羅鍋腰上樹——前(錢)缺,電腦不到十台。前些時又被雨水「報銷」了兩台。人多飯少,只好爭嘴吃。

聽了高強的彙報,楊帆猶豫片刻,用手指指桌上的電腦,說:「把我這台掐去讓專業人員使用吧。」局長們只楊帆配了電腦,還是胡折騰留下的快淘汰的舊電腦。

「電腦早晚是個事兒。不增加,工作就轉不開。」高強看了看楊帆,又說:「我再合理安排一下,打時間差,人停機不停,加班加點吧!」

「眼下,先顧報表吧。等騰出手再考慮網路建設問題。」楊帆嘆了一口氣,之後,又對高強說:「孫梅在嗎?叫她一聲,說點事兒。」

高強答應了一聲,就跑到樓下的瓦房叫孫梅。一向很守紀律的孫梅卻不在。高強無功而返,埋怨起來:「這個孫梅,去哪兒也不打聲招呼?自由散慢!」

「興許有啥事吧。」楊帆有些失落,但沒指責。從不長時間的接觸中,楊帆發現孫梅是一個很敬業守紀的人。她沒來一定是有啥事兒。楊帆心想。

「我讓辦公室聯繫她一下。」高強望了一眼楊帆,楊帆點了一下頭。高強指了指桌上的電腦說:「電腦,讓人抱走?」

「抱走吧!別耽誤工作。」楊帆晃動著手指,「趕」電腦出屋一般。

辦公室李義和主任抱著電腦前腳走,吳大寶後腳就進屋了。楊帆正在低頭閱文件,沒設意。吳大寶在沙發前站了片刻,咂巴一下嘴,望著楊帆說:「楊局長,有個事兒給你彙報一下。」

楊帆猛一癔症:「噢,吳局長?坐唄。」吳大寶順勢坐下。

「楊局長,恢復農調隊與省隊的關係得列上議事日程呀!農調隊的人情緒很低落。」吳大寶彙報說。

江南縣農調隊出事,楊帆早有耳聞,只是不知詳情。來統計局后,也找一些人談了話。他也發現農調隊的一些人工作上在支差應付,紀律上幾近一盤散沙。他早想抓住這個牛鼻子,做一些工作,恢復與省隊的關係,也緩和一下局隊關係。只是沒得閑。吳大寶一來彙報,他感到這個棘手的問題不得不去解決。於是,他說:「我看出來了。我也在琢磨,找個時間吧,開個農調隊全體人員會議,做做思想工作。之後,往省里跑一趟,溝通一下。」

「大家最擔心的是,省隊不要他們,縣局又不管他們。娘不疼舅不愛的。」吳大寶繼續說。

「你私下裡找他們談談,讓他們去掉後顧之憂。下崗工人還有人管呢,何況他們是省編人員?!」楊帆給吳大寶說。

對於農調隊人員的種種擔心,楊帆是理解的。江南縣農調隊是省直屬的調查隊,人事管理與工資關係全在省里。前幾年,「胡梁之爭」,搞得兩敗俱傷。胡折騰被免職,梁敬業被「雙開」。為此,省隊大為惱火,決意把江南縣農調隊省編收回,並停撥了大頭經費,每年只給些「活命錢」。這是關乎個人前途命運的大事。楊帆不能袖手旁觀,也不能坐等。他同農調隊人員談過話后,隨即給省隊去了電話,直接找總隊長。總隊長一口咬定,已與江河市、江南縣統計局協商好,把省屬隊下放到縣裡,收回省編。

設立江南縣農調隊是省編委、省人事廳、省財政廳、省發改委、省統計局聯合下了文的,要下放收回,也得有紅頭文件。省隊只是口頭上說說,楊帆認為是縣農調隊給省隊抹了黑,省隊說氣話,並為難一下縣隊。恢復關係,使省縣隊關係正常化是有可能的。對此,楊帆抱很大的希望。再說,他的好多同學在省局省隊,是能夠「美言幾句」,替他做些工作的。只是這事不能急。

楊帆的這些想法,在班子會上與副職們也進行了溝通,基本上達成了共識。等吃透了情況,再專門說農調隊的事兒。然而,楊帆的想法不代表農調隊人員的想法。他們有「想法」,也很正常,需要的是溝通。

「好吧,我再找他們談談。」吳大寶說。

這時,李義和敲門而入,看吳大寶在,準備退出,楊帆問道:「有事兒?」

「孫梅聯繫上了,在醫院。她說等會過來。」李義和彙報說。

「咋啦?病了?」楊帆問。

「不是,聽說是她婆婆病了。」李義和回答。

楊帆只知道孫梅很敬業,很守紀,很能寫,其他的,尤其是她的家事,一概不知。

「孫梅真是個好媳婦,離婚了還照顧公婆,讓人敬佩,讓人感動呀!」吳大寶感嘆著。他是局裡老人員,對孫梅的情況了如指掌。

「哦?離婚了?」楊帆猛吃一驚,接著問:「為何?」

「這事挺複雜的,不好說。」李義和說。

「聽說是她老公逼著她辭職,讓她當全職太太,她不幹,兩人說崩了,就離了。」吳大寶接著話薦兒說。

「她老公幹啥的?」楊帆好奇地問。

「幹啥的?大款唄!要不,能讓孫梅當全職太太?!有錢燒的!」李義和不憤地說。

「錢這個東西有時候不是個東西!」吳大寶感嘆著。

「錢不是萬能的,無錢是萬萬不能的。」李義和說,說了一句,又說一句:「有啥別有病,沒啥別沒錢!」

「哎,問一下,孫梅既然離婚了,為啥還照顧她公婆?」楊帆來了興趣,問道。

「孫梅是個好心人呀!念起她婆婆對她不錯,割捨不下那份情義吧!」吳大寶說。

「她老公是個不孝之子,有了錢,就成了白眼狼。一離婚就攜小媳婦南下了。」李義和報打不平地說。

「她公婆家就這根獨苗,老伴又死得早。要不是孫梅,她公婆真成了孤家寡人了。」吳大寶說。

「誰是孤家寡人?」這時,孫梅推門進來了,聽吳大寶說「孤家寡人」她以為是說她,說接上嘴說。一看屋裡有三個人,忙又說:「好啊,你們背地裡說我壞話?!」

「說曹操曹操到。江南地皮真是薄,說誰誰就著。」李義和撇著洋腔扯著洋調說。

「三個男人也一台戲!下回可別說女人會唱戲啦!」孫梅開玩笑說,看楊帆默不作聲,忙又說:「楊局長,你找我?」

「找你聊聊。」楊帆站起來讓座兒。

李義和很有眼色地說:「我先走了。」

「我也走吧?」吳大寶看看楊帆,問。

「你走吧。那個事兒,回頭咱們再研究。做好大家思想工作。」楊帆交待吳大寶。

吳大寶和李義和走後,孫梅問:「楊局長,去醫院了一趟,耽誤點工作。很對不起呀!」

「看你說哪兒去了,誰家裡沒一點事兒?!你公婆咋樣了?」楊帆讓孫梅坐,然後關心地問。

「沒啥大病,高血壓。老病號了。到醫院輸幾天水就不礙事兒了。」孫梅說。

「真孝順,恐怕比閨女還親吧!久病床前還沒孝子呢!你老公呢?」楊帆「曲線救國」地問。

「我沒老公。女兒就是我老公。」孫梅有點難過,馬上又轉怒為喜般,說:「我女兒上小學五年級,很爭氣,在班裡年級里都是尖子。我很驕傲,也很幸福。」

「你老公對你不好嗎?」楊帆問。

「怎麼說呢?是我們說不到一塊兒。他不想讓我上班,特別不想讓我在統計局上班。說統計局整天跟數字打交道有啥意思?清水衙門、枯燥無味。」孫梅平靜地說,「可,我喜歡統計,喜歡那些數字。」

「那麼多人嫌棄統計,來統計部門認為下到了地獄、掉進了苦海,你為什麼偏愛?」楊帆想了解孫梅的內心世界,想挖掘一些閃光的、讓人感動的東西。

「一言難盡……」孫梅嘆了一口氣,然後告訴了緣由。孫梅說,她家在農村,很窮。父母省吃儉用把她供出來,上了大學。供罷她,家裡就像耗完油的油燈,窮得不能再窮。可是,每年還得交很多的提留統籌。政府說,提留統籌數是按農民收入計算的,而農民收入是由統計局提供的。這是皇糧國稅,又不能不交。可統計局提供的數字水分太大,太虛。父母砸鐵賣鍋也交不起,政府不願意,說別了,母親就生氣喝葯尋了短見。硬性的父親含著淚把母親埋了之後,上吊自盡。那時,孫梅剛畢業。等她得信回到家裡,一切都晚了。由此,她恨上了統計數字,專門托關係到統計部門工作,她說她要好好地看看統計數字。一來二去,由恨又變成了愛。

「這些年我撰寫的統計分析與調研,包括寫的一些言論,都是圍繞著數目字,我要讓統計數字真正為老百姓說話!」孫梅心情沉重地說。

「是不是因為這,你老公與你離了婚?」楊帆追根究底地問。

「也不全是,但有密切的關係。」孫梅說。然後,孫梅告訴楊帆,說她老公原也在政府一個部門上班,前些年停薪留職下了海。誰知瞎貓逮了個死老鼠,很容易就挖到了下海后的「第一桶金」。有了錢,想法就大了。就覺得當幹部最沒出息。特別是當統計幹部,整天求在單位,一年還沒有他一個生意掙的錢多。他希望孫梅下崗回家抱娃娃。孫梅不幹。他退一步,想把孫梅調到財政、勞動、計生這些好的、實惠的部門,孫梅也不幹。於是,他就說她死腦筋、頑固不化。孫梅先好言相勸,說干統計是她的愛好,她離不開統計,希望他能理解與支持。他認為孫梅中了統計的毒,不可理喻。慢慢地,兩人無話可說,出現了隔閡。後來,他就感情出軌另有所愛尋了新歡。孫梅痛哭一場后,眼淚一擦,沒吵沒鬧,很平靜地與他離了婚。他把房、女兒,包括自己的親娘都留給了孫梅。

聽了孫梅的經歷,楊帆心情有種說不出的沉重,沉重里有同情、有理解、有敬重、有嘆息、有關愛。當他想到找孫梅是想告訴她寫文章注意分寸的時候,他又不想說文章的事了。她之所以敢寫那些針砭時弊的文章,是一種可貴的責任感與可敬的直言精神。自己也曾為文,寫過一些慷慨激昂的文字呀!他看了看平靜的孫梅,鼓勵說:「寫文章是你的特長與優勢,你要堅持寫下去,把全局也帶動起來。行嗎?」

「楊局長,別笑話我啦。我那兩把刷子不值一提。你可是人大的秀才呀,大手筆呢!」孫梅謙虛而又恭維地說。她說的不錯,楊帆在寫文章上是有一手的,稱不上高手、大手,至少被政府大院里人稱作「筆杆子」。

「我不是開玩笑,統計工作除了數字就是文字。要想把統計工作做好,要抓住這兩個字。希望你在這方面繼續努力,多做貢獻!看你的了!」楊帆語重心長地說。

「儘力而為吧,做不好你可別批評喲!」孫梅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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統計局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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