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一人,一貓,一池愁
「這不可能,」庭意脫口而出,「我辦不到!
許宅,大院。
「什麼?我不同意!」許艾夏叫道,「姐,你沒開玩笑吧?讓她再進我家門,下輩子吧!」
「上次你把她請咱家,好,我不在。可這次,不行!堅決不行!」
許懷秋躺在白色躺椅上,頭頂上是一方圓形遮陽傘。她皺著眉頭:「艾夏,至於反應這麼大嗎?她算是我的妹妹,也是你的姐姐,你有這麼討厭她?」
「姐!」許艾夏跳道,「不光是我,咱爸媽也煩她,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跟咱爸說過了,他也同意。」許懷秋站了起來,拿起桌上的財經雜誌,就要回屋,似乎失去曬太陽興緻。
許艾夏臉色一變。這家裡,許峰儀掌管家裡一切大權,凡是他應允的事,無意板上釘釘。
「姐,親愛的老姐······」
「這招對我沒用,」許懷秋看似平易近人,跟著父親做事這幾年,拒絕起人乾脆利落,不留情面,即使是自己親妹妹。
許艾夏也見識,自己這個姐姐和父親是一路貨色。
正在這時,挎包里鈴聲響了倆下。她眉頭一皺,將包一摔,沖行動電話那頭叫道:「喂?催什麼催!等不耐煩就給老娘滾!」
「我粗俗?去你大爺的!老娘叫你等,是你面子!」
「我告訴你,想約老娘的人多了去了,一間蘭桂坊都裝不下!好,你不信是吧?」
許艾夏掐掉電話,又撥通一個。
「hello?是我啊。」
「晚上出來high啊!」
「呀,還是老地方哪,你多帶幾個朋友,人多熱鬧······」
許懷秋搖搖頭,顯然對這妹妹無可奈何:「晚上別玩太晚
——爸這幾天回來得早,當心教他看見又罵你!」
「誒呀,知道了,你就會拿他嚇唬我。」許艾夏嚷嚷。
「你看你,衣服穿的越來沒品了,真不知道······」許懷秋將身上披肩取下遞給她,「晚上不知天冷嗎?還穿這麼少!」
「我不要!」艾夏推過去,「難看死了!」
「哎呀,想想她要來我家就心煩,玩也沒勁了!」
「艾夏,你還不知其中厲害關係,」許懷秋笑有深意。
「究竟怎麼一回事?」
「最近,公司不知從哪傳來的流言,說咱家把徐長風唯一的女兒擠兌走,又霸佔他女兒的股權,說咱家人心夠狠!」
「當初咱可沒把她攆走!」許艾夏聽此,憤憤然,「她自己要滾蛋,沒人攔著他!好,這會眼欠了惦記咱家,使這陰招!」
「這事誰做的還不一定,」許懷秋勾起嘴角,「既然有人亂嚼舌根,我也有辦法讓他們看個清楚。」
「有人?你說不是徐庭意?」
「想讓咱爸在場面上過不去,弄得公司人心渙散,除了之前徐長風生意場的舊相識,同行多少公司也虎視眈眈!」
「現如今,公司形象也影響市場竟爭力——我是不會讓那些人得逞的!」許懷秋篤定。
「哎!我也聽不太懂,反正她一定是要來咱家了,對吧?」許艾夏沮喪。
「你呀,」許懷秋恨鐵不成鋼,「也沒打算指望不上你,但求你別給我捅婁子就行了。」
徐庭意一回去,見寢室人都在。齊玉和楚菁菁頭擠在一起,笑著嘀咕什麼,見來人,又壓低聲音。
陳海心在自己位置上戴著耳機。只有小滿沒來,但奇怪是她桌上東西空了一半。以往屬她東西最多,化妝品,小零食及七零八碎佔據整個桌面。甚至第二天有老師催作業,都得先騰個地才能下手。
「小滿去哪了?」徐庭意走到陳海心背後,拍拍她。
「啊!」陳海心身子猛地一縮,見來人,「媽呀!你嚇死我了······」
「哎呀,我心臟都要跳出來了,」陳海心拿過一杯水,「咕咚」咽了倆口,「讓我先緩緩······正說這小孩開天眼,要看到他死去的母親,你就來了······」
海心一向喜歡看港劇破案片,卻拒絕國外的。用她的話說,這是說不來的味道。曾經劇荒時,她將《重案六組》四部從頭到尾捋了一遍。
「哦,」庭意看了一眼,確實,背景是挺詭異。自己和海心這點興趣上不謀而合,但膽子大些。
所以之前鬼壓床,若換了其他人一段時間內都會心有餘悸,恨不得抹掉這部分記憶。而過後,庭意卻一直困惑,那晚床邊鬼一樣的女人又似乎在哪見過。
「小滿呢,」庭意問,「她去哪了?」
「又下去了,」陳海心扭頭說道,「搬東西不是?」
「搬東西?」庭意困惑道。
「她沒給你說?」陳海心不疑,「估計沒來及。她要搬出去住了,在學校外租的小公寓。哎呀,不知有多舒服呢······」
「再也不用跟我們搶衛生間了,不過我有點捨不得她呢,少了她鬧騰,這寢室,哎······」
陳海心還在說著,庭意卻沒聽進去,腦子裡盤旋著「她要出搬出去了」這個事實。剛發生爭執,又搬出去住,是和自己有關嗎?
正在這時,小滿從門外進來,「有男的可以進來嗎?」
「等一下!」陳海心看了眼自己,「庭意,快!床欄上小薄被給我!」
庭意反應過來,遞給海心。
「可以了。」陳海心蓋住了大腿。
跟在小滿身後,是一個中年男子,四五十上下,穿著西裝,面容忠厚。
「小滿,新家在哪兒?」海心問道。
「文岐路西側,歡迎來新家玩。」小滿說道,將瓶瓶罐罐小心裝在一個手提袋后,剩下東西直接往箱子胡亂塞,似乎帶些賭氣。
「你媽媽去嗎?」
「和她住一起有什麼意思?」說話時,眼睛有意躲避庭意。
她吩咐中年男子將箱子帶下去,「對了,還有這些。」又把手提袋撂了上去。
「小滿,」庭意叫住她,低聲:「咱們出去說。」
小滿笑笑,對中年男子說:「你先下去,在樓下等我。」
「別走了,就在這說吧,我還有事。」小滿站在走廊里,催道。
「如果對那天晚上解釋的話,不好意思,我只相信我的眼睛。」小滿先發制人。
這話一出口,庭意沒了說下去的yuwang。無形中,倆人之間彷彿隔了一道鴻塹。
往往語言上的殺傷力無形,帶給人的感覺是鈍鈍的,卻持久。因為是親密的朋友,所以對你沒有防備,但這不是給你傷害我的理由。有多少人,後來才意識到。
「你是因為我要搬走?」沉默了一會,庭意平靜問道。
「如果你一定這麼想的話。」
「既然如此,也是我應當搬走。」庭意也不願多說些什麼。這種情況下,無非說出來的是相互怨恨的話。
「那好,你搬走。」小滿很乾脆,看著庭意錯愕的表情,「怎麼,反悔了?」
庭意注視著小滿,彷彿好像從來沒有認識過。
「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小滿彷彿看出她心裡所想,「不是你從來沒有認識過我,這話應當反過來說。」
「我好像從沒真正認識過你,徐庭意。」小滿聲音不大,但一字一字如鑿子敲打在她心裡。
「好,我搬走。」
「有時候,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庭意最後說。
庭意轉身回寢室里拿包,楚菁菁不知什麼時候站在門口,猛地將頭一縮,尷尬地沖她一笑。
「庭意,你沒事吧?」寢室里,楚菁菁看似關切,語氣卻難掩一絲幸災樂禍。
陳海心默默看著她,想問又不敢問:「庭意,你要出去嗎?」
「嗯,」她努力控制喉嚨里酸楚。
當她急急跑出來時,趕緊擦乾眼角。
「庭意,快中午了,還出去呢?」在女寢大樓門口,文以萱剛和男友分別,提著一個袋子,整個前廳都香氣四溢。
「我買了一隻燒雞,咱么回去吃啊!」
「不了,我還有事,」庭意努力微笑道,「你趕緊回去吧,涼了就不好了。」
「嗯。」萱萱沉浸在戀愛的甜蜜中,一臉幸福的笑,「我給你留一點吧?」
「謝謝,不用了,」她說。
外面一片艷陽天,大好的陽光一點都不吝嗇。女寢樓外,小滿和司機早已經走了。
彷彿從洞穴里出來一般,她在陽光里深深吐了一口氣。
一切事物仍然依著自身的軌道運行,看似沒有變化,不知不覺中卻偏離了方向。
比如,她和小滿,又比如在寢室里那些日子要一去不復返了。
「喵——」一隻白貓在樓下的樹叢里嬉戲,它倆只後腿搭在地上,努力提高身子,正小心用前爪擁住一株冒出來狗尾巴草,鼻子輕嗅。
「做一隻小貓也挺幸福的。」她有點羨慕。
女寢樓下有好幾隻這樣的小貓,無事在校園裡閑逛,也有女生給它們餵食。楚菁菁曾經抱回來一隻小奶貓,在寢室里玩。
那隻小貓發現有人在偷窺自己,停止了動作,「喵——」叫了一聲,似是不滿有人打擾自己玩耍。
它正要走時,突然停住了,慢慢回過身來,步子優雅。
「你想起我沒?」庭意嗔怪道,「我還餵過你小肉腸呢。」
「喵嗚——」小貓委屈叫道,看著她一臉無辜,彷彿在說這麼多姐姐都給過自己吃的,哪能記住?
她故意翻著包,小貓湊過來,張望著,在看有什麼好吃的,一臉認真。
「你呀,」庭意無奈笑了,走得急,哪會什麼吃的。小貓卻撒嬌在她腳旁,不願走開。
溫潤的陽光下,一人,一貓。一池愁緒彷彿也被稀釋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