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章 你愛他什麼

第三百五十章 你愛他什麼

微微皺起眉頭,為人素來古板的洪宇,表達著他高度的不滿——大家都指望著您呢,怎麼能開小差?

苦逼的秦程言同學用眼神無聲表達自己的歉意,然後四平八穩地道:「繼續。」

於是繼續。

直到日上中天,工、禮、戶、刑、吏、兵六部尚書,才將一應事宜稟報完畢,秦程言一一作了批複。

微微扭扭酸痛的脖子,秦程言剛要宣布散朝,外面忽然響起通令使長長的傳唱聲:

「福陵郡守葛新,請求陛見——!」

「葛新?」

「葛新?」

乍聽得此言,眾臣一陣竊竊私語,紛紛交換著眼神——按制,各郡長守每年年底方能入京覲見,這才八月初,葛新怎麼來了?

葛新?略一挑眉,秦程言立即想起那個在泰親王府之中,成竹在胸分利析害的男子來,心內頓時一動,看向階下的喬言:「傳旨,命葛新前往明泰殿御書房獨對。」

獨對?洪宇的眉頭高高皺起——獨對是六部以上二品高官方能享有的特權,葛新不過是一四品郡吏,怎能逾制?

秦程言自是將他的神情看在眼裡,當下先發制人,不慍不火地道:「洪太傅,適才戶部尚書諫東北諸郡增稅一事,著你速辦吧。」

洪宇張口結舌,雪白的鬍子微微有些顫抖,可礙於眾臣在朝,不好發作,只重重哼了一聲,掉頭去了。

「散朝吧。」秦程言這才發話道,一眾文武大臣魚貫而出,足足坐了三個時辰的皇帝,終於能夠直起腰來,痛快淋漓地呼出一口氣,慢慢地退入內幃。

累啊,真是累啊。

穩穩坐在椅中,秦程言雙眼一眨不眨,定定地看著階下那個一身布衣,神態卻始終不卑不亢的男人。

人才。

這是他對他,最直觀的判斷。

如此人才,只放在福陵,怕是難盡其用,但現在,他的確需要他的精明,來阻擋那幫子人,或者說,是拖延,也是查探那幫子人,看他們究竟做到了什麼程度。

秦程言不說話,葛新也不說話。

王者的沉默是因為他需要沉默,而下屬的沉默,個體而言,有所不同。

葛新是聰明的,他的聰明不止在於治理郡務,更因為,他知道自己該何時開口。

正如,錢,要用在刀口之上,話,也分必說與不必說。

很顯然,葛新是個不喜歡廢話的人,他若說話,必是直中要害。

「查清稅款去向了?」

終於,皇帝開口,也是開門見山——同聰明人說話,不需要繞彎子。

「是。」

微微地,秦程言坐直了身子:「朕聽著。」

「那稅款,由稅官與原泰親王總管何炯五五分帳了。」

「啪——!」秦程言重重一掌拍在御案上,「好大的膽子,竟敢侵吞稅款!人呢?可有拿下?」

「不能拿。」葛新乾脆利落地答道。

「為什麼?」

「若現在拿了稅官,必會驚動何炯,何炯此人,原是秦煜翔的得力助手,跟著秦煜翔在福陵經營多年,根深蒂固,盤根錯節,牽一髮而動全身,倘若沒有十足把握,還是且慢下手的好,再則,即使拿了這一個稅官,下一個安放上去的人,也同樣會被何炯拿下,不若,拿一招——」

葛新打住了話頭,他相信,自己沒有說完的話,皇帝必然聽得懂。

慢慢地,秦程言收斂了怒氣,目光愈發變得深邃起來——這個男人,教他愈發地欣賞——試觀朝中,洪宇博學而板正,鐵黎知兵且善諭將,其他人也偏武略而少文才,可是這個人,精明,卻知進識退,更兼滿腹智謀,實在難得。

心內一動,秦程言和緩了面色:「以你之意,該當如何呢?」

「以靜制動,以不變,應萬變。」

「好。」秦程言點頭,「就依你所言,需要朕,調派人手,助你一臂之力嗎?」

葛新微愕,爾後緩緩抬起雙手,抱在胸前:「謝皇上隆恩,微臣——不需要,但是微臣,要從皇上這裡,討一樣東西。」

「什麼?」

「兵符。」

龍軀,微微一震。

秦程言再次定眸看住他,階下男子滿臉坦誠,毫無懼意。

「好。」秦程言毫不遲疑地應聲,拿過紙筆,龍飛鳳舞般寫下一道手諭,「你自去兵部,找尚書秦謙玉,就說朕的意思,授兵符於你,可自由調動福陵、青芫、甘陵、瑞平四郡的兵馬。」

「微臣——多謝皇上!」

這一次,葛新是心服口服,萬分實誠地喊出了這句話。

目送葛新離去,秦程言又及時處理了一些政務,直到落日的餘暉灑進殿閣,方才揉揉酸脹的腰肢,站起身來,緩緩步出殿門。

沿著曲折的迴廊,他慢慢地走著,晚霞的光芒映在他英武的面容上,讓此時的他看起來,就像一尊清晰的聖像,散發著不容侵犯的光芒。

直到進了鳳儀宮的外宮門,那層光芒方慢慢地收了。

不管他在外朝如何威嚴,在這裡,他始終只是她的丈夫,她的男人。

「……管夷吾舉於士,孫叔敖舉於海,百里奚舉於市……故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莫玉慈的聲音清晰地從宮門裡傳出,夾雜著稚子的呀呀聲。

天吶!一陣狂喜湧上秦程言的心頭——他的孩子,還不到兩歲,竟然就會呀呀學語了?

幾乎是腳不沾地,秦程言身影一晃,已然進了內殿,黑色雙眸中滿是光芒,咬字都有些不清晰了:「……寰兒?是我們的寰兒嗎?寰兒會說話了?」

「看把你高興的,」那女子抬起頭來,沖他暖暖地笑,眸底卻也漾動著驕傲,「當然是我們的寰兒。」

把兒子抱到他跟前,莫玉慈側著頭,擦擦兒子的臉蛋:「來,叫爹爹——」

「爹——」小傢伙清脆地叫了一聲。

「寰兒會叫爹啦!寰兒會叫爹啦!」這一刻,梟傲的帝王和天底下所有的男人一樣,並無任何分別,興奮而激動地叫著,舉起自己的兒子,在偌大的寢殿中來回走動著,將他的孩子,他的骨血,不斷高高地拋向空中。

「咯咯咯——」父子倆一清脆一渾厚的笑聲,攪動了滿殿的氣氛。

莫玉慈那顆溫潤的心,剎那間滿是踏實和欣慰。

生命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那樣完滿。

夜幕垂落。

滿殿里亮起燭火,照出父子倆汗津津的臉,莫玉慈命人打來熱水,親自為他們擦洗。

待一切收拾妥當,佩玟即領著人上菜,一家四口圍坐桌邊,一邊吃飯一邊說笑,其樂融融。

秦承寰學語的速度甚快,不到半個時辰,竟然將一段《孟子•;告子下》背了個七七八八,讓夫妻倆大是震驚。

這一夜,父子倆鬧騰到將近黎明,莫玉慈也被呱噪得沒法睡覺,幾次三番想提醒秦程言明早上朝之事,卻又不忍掃他的興緻,只得強咽下話頭。

幸而小承寰終究是累了,趴在父親懷中乖乖睡去。

將兒子放在兩人中間,秦程言傾身在莫玉慈額上輕輕一吻,一雙眼睛黑得發亮:「慈兒,我愛你,我愛——你們。」

良久,莫玉慈定定地回視著他:「程言,我也——愛你,孩子們,更愛你。」

「唔——」男子滿足地嘆了一口氣,這才慢慢睡去。

莫玉慈卻睜著雙眼,直到窗戶上透進幾許黎明的白,方才朦朧睡去。

……

醒來之時,秦程言已經離開了,枕邊空餘几絲微溫。

「爹爹呢?」小承寰也睜開了眼,嘟嘟噥噥地問。

「爹爹上朝去啦。」莫玉慈輕聲哄逗道。

「上朝是什麼呀?」——小傢伙太聰明了,進步得讓人吃驚。

「上朝就是——」莫玉慈想了想,認真解釋道,「治理天下。」

「……天下?」小傢伙磕巴了一下。

「嗯。」莫玉慈點頭,叫進佩玟,命她替小太子穿衣,自己下了榻,披上鳳袍,走到妝鏡前,拿過梳子,細細梳理著烏髮。

「娘親……」小太子扭著腰,趴到她肩上,對著她的耳朵吹氣,「我們看……爹爹?」

「不行!」莫玉慈乾脆利落地否定。

「嗚——」小太子撇嘴欲哭,表示反對。

「哦哦——」莫玉慈抱過他來,輕聲拍哄著,無奈小傢伙不買她的帳,只是哭。

真是個淘氣鬼!莫玉慈皺眉搖頭,無奈起身,拖著長長的鳳袍,慢慢步出寢殿。

「娘娘,」佩玟緊走幾步,輕聲提醒道,「早膳……要用嗎?」

抬頭望了望天色,莫玉慈言道:「擺園中石桌上吧。」

「是。」佩玟答應著退了下去。

八月中了。

秋海棠、桂花、金盞菊,開得繽紛流麗,女子抱著稚子,慢慢地走著,步態優雅,就像一幀兒完美的畫。

一抹瑩白的人影,隱約立在樹下,遠遠地看著。

就像看到很多年前的她。

那個時候的她,也是這樣,懷著滿腔的慈愛,呵護著懷中幼子吧?是不是還有他呢?

這一刻,他終於懂了。

懂了她。

懂了他。

也懂了這一對年輕的夫妻。

他,終於放下了心中的怨,放下了心中的恨。

是的。

再怎麼不計較,他也是個男人。

正因為怨她的無情,怨她的背離,他選擇自我懲罰,將自己封閉在無極峰上,整整二十年。

紅霓,是我不能給你一片完整的天空嗎?

紅霓,是我不夠愛你嗎?

紅霓,是我不夠懂你的心嗎?

紅霓,你愛他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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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女的傲嬌冷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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