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 魂游九洲

第三百四十九章 魂游九洲

「貧嘴。」莫玉慈輕嗔,轉頭朝著殿外道,「佩玟,著人傳膳!」

「奴婢遵命!」佩玟亮聲應道,領著一干宮婢去了。

燭火一支接一支燃起,照得滿室通明,秦程言攜起莫玉慈的手,正要往桌邊去,晃眼卻瞧見她的腮上似有淚痕,心中頓時一沉,卻只擱下不提,隨口調笑道:「愛妻最近憔悴不少呢,可得好好補補,要不哪天就被風給吹走了,朕還不知找誰討去。」

垂頭看了自己纖弱的腰身一眼,莫玉慈也笑:「還不都是被你們爺仨兒鬧騰的,合起伙來,單欺負我一個。」

「有嗎?」秦程言誇張地瞪大雙眼,「愛妻明鑒,為夫我可是不敢。」

如此說笑著,殿中的氣氛不知不覺間溫馨起來,輕鬆了不少,佩玟等人有條不紊地伺候二人用餐,唇角均掛著淺淺的笑。

這樣,真好。

至少表面看起來,安寧、祥和。

只有他們自己知道,心裡都掛著事。

難以說出來的事。

莫玉慈睡熟了。

秦程言半支起身子,細細地瞅著她。

窗外,有草蟲的鳴聲,間或傳進。

這個夜晚,是如此地寧靜,如此地安謐,誰又能料算,或許某處,正潛藏著噬人的殺機?

宮廷。

凡是宮廷,是沒有可能完全風平浪靜的,不管你如何周置,如何防範,始終會有几絲陰冷的風,於不經意間吹進。

秦程言有些恍然。

甚至萌生出退意來。

退意。

這是他腦海里,從未有過的玩意兒。

一直以來,他都是堅強的,都是奮進的,時時刻刻綳著一條弦兒,為國,為家,為天下大事,操碎了一顆男兒之心。

可是,這一刻,看著身邊的嬌妻愛子,他卻突然萌生出一股,隱歸天涯的念頭。

國,家,倘若有一天,國與家難以兩全,他是護國,還是護家?

想至此處,他不禁激靈靈地打了個寒顫。

天啊,希望不要有那樣的時刻,希望命運,不要逼他做這樣殘忍的決斷。

對不起。

可是秦程言。

無論你再怎麼剛強,有些時候,命運還是會比你強大。

安清奕是死了,卻會有另一個「安清奕」出現。

只要你活在這個世界上,矛盾就會隨時隨地出現,隨時隨地發生,直到你,閉上雙眼。

殘酷吧?冷漠吧?

可誰不是在這樣的煎熬里過來的呢?

普通百姓,有普通百姓的煩難,而帝王,也自有他們的煩難。

莫玉慈睜開了眸子,看著上方男子有些胡茬的下巴。

若是往常,他早已注意到她的動靜,可是此刻的他,目光膠著在某處,卻空空茫茫。

程言,你在想什麼?

她並沒有藉助靈犀劍的力量,去窺探他的心意,她只是以一顆做妻子的心,安靜地注視著這個男人。

此刻的他,讓她不由想起,當年明泰殿中,燈火通明,他借酒買醉,佯作風流的那一幕……

她的心,有些發緊。

喉嚨動了動,卻沒有開口。

而是安靜地等待著,等待著他收回思緒。

忽然,秦程言坐直身體,重重一掌拍在床榻上:「來啊!」

「哇——」旁邊兩個孩子被齊齊驚醒,放開嗓子哭起來,外邊兒佩玟等一干宮人急急奔進,呼啦啦跪了一地,「皇上,有何吩咐?」

「嗯?」秦程言這才恍然回神,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方知自己過火了,有些懊惱地擺擺手道,「下去!」

佩玟等互相看了一眼,滿臉不明所以,納著悶退了出去。

莫玉慈從被窩裡抽出身來,下到地面,抱起兩個孩子,輕輕逗哄著,直到他們呼吸均勻地再次沉入夢鄉,方放回搖籃里,自己卻只在床前站著,並沒有上榻。

腦海里千念百轉,想的都是同一個問題——她最愛的男人遇到了麻煩,她該怎麼寬慰他?

以秦程言的個性,但凡遇上什麼事,只會壓在心底,擱久了,慢慢變成一個結,綳在哪裡,越絞越緊,再難解開,成婚之前,她倒沒怎麼覺意得,成婚之後,她才發現,他這毛病兒非但不見好,反而越來越嚴重了。

忍耐。

我知道你在忍耐。

親愛的。

可我是你最親最近的人,你為什麼不能告訴我呢?

或許,你是怕我擔心吧?豈不知,你若不言明,我會更擔心。

秦程言揉了揉額心。

頭,微微地有些痛,怕是費神太過的緣故。

另一隻手伸來,幫他慢慢地揉捏著。慢慢地,秦程言抬起下頷,怔怔地對上她溫潤的眼眸。

沒有嗔責。

沒有探詢。

只是安靜。

她的安靜,讓他焦躁的心慢慢安實下來。

心靜,自然神明。

「慈兒,」在她坦澈的注視下,秦程言緩緩開口,「怕是,又要打仗了……」

「我知道。」莫玉慈點頭。

秦程言一怔。

「沒關係,」她看著他,神情安靜到極致,「我陪著你。」

四個字。

就那麼四個字。

卻讓秦程言的眼淚,潸潸而落。

第二次。

上次他落淚,因為她那一身的傷痕纍纍,這次他再落淚……是愛吧?

當一個女人肯為你下火海闖刀山,當一個女人甘願與你風雨同舟禍福與共,除了是愛,那還能是什麼?

「慈兒……」將濡濕的臉龐深深貼進她的掌心,他喃喃地喊了一聲。

全天下的人,只看得見你的堅強,只有我,看得見你的脆弱;

全天下的人,只看得見你的偉岸,只有我,看得見你的憔悴……

全天下的人,只看得見你的輝煌,只有我,看得見你的黯淡……

夫妻。

這便是夫妻。

受傷的時候,唯一能溫暖彼此的人。

不管在外人面前他們如何,在彼此面前,他們是真實的。

可嘆世間太多的夫妻,忍受不了這種真實,而最終分手。

任何一段感情,都不可能是完美的,任何一段感情,進入生活之後,都會漸漸逝去相愛時的激情與四射光芒,而變得——微不足道。

可是這個時候,真正的愛情,才剛剛開始。

飲食男女,柴米油鹽,雞毛蒜皮,才是愛情,真正的模樣吧?

誰能逃得掉呢?誰能,擺得開呢?

即使,高貴如他們,富有如他們,愛情,也不可能一帆風順。

莫玉慈,或許你比世間女子所強之處,便是這一點吧——包容,若說秦程言是山,你便是容納百川的水,山無水不生,水無山則逝。

伏下身子,她緊緊地抱住了他,也不說話,只任由兩行淚水淌下,落入他披散的發間……

晨起。

莫玉慈服侍秦程言穿戴齊整,又為他綰髮束冠,送他出殿,直到龍輦消失,方才回到殿中。

行至桌案前,對著白色的紙箋默思良久,她方才提起筆來,一個接一個非常認真地寫字。

信,是寫給納蘭照羽的。

普天之下,若說還有誰能幫到秦程言,除了納蘭照羽,不作第二人選。

雖然,她並不十分確定,情況已經到了何等危急的地步,但是,多個人幫忙總是好的,只是不知道金淮那邊情況如何,納蘭照羽是否能抽得開身?

還有——

驀地止筆,莫玉慈舉眸望向窗外,神思有些恍然——六年了,納蘭公子,六年過去,你為何一點音訊俱無?

想到納蘭照羽,她又情不自禁地想起容心芷來——這兩個曾經幫了她大忙的人,卻都被她拋在了腦後——這些年來她只顧幸福著自己的幸福,卻忘記了,世上還有人,並不那麼幸福。

猶記得雲霄山下,她分明能覺察得出,他們二人間有情,可到底為何……為何納蘭照羽卻始終沒有任何錶示?

成婚之時,以及承寰承宇百日之喜,秦程言都曾遣使相邀,納蘭照羽卻只是返使送上隆重的賀禮,人,卻再未踏足大秦。

是政務繁忙,脫不開身,還是——

她真不願細揣下去。

納蘭,納蘭,對於那個儒雅溫文的男子,她的心中,總是有種說不清的感觸。

人,其實是種非常奇怪的動物。

更奇怪的是,若他們第一眼對某人產生了什麼,終其一生極難改變。

就如她第一次,在燁京郊外看見他。

立於船頭,白衣碧簫,恍若九天神祗。

而他,也確實救了她,且,不止一次。

欠他太多,負他太多,已經重得讓她無法提起這支筆。

可為了程言,為了孩子,為了大秦,她卻須得開這個口。

納蘭照羽,你,會幫我么?

莫玉慈遲疑著,深深地遲疑著……

乾元大殿上,秦程言端坐龍椅,面無表情地聽著一乾重臣乏味的表奏。

乏味。

是的。

帝王的生活,在普通民眾看起來,都是光鮮奪目的,其實沒有人知道,那一套章呈禮制,繁瑣的「運作模式」,是多麼地乏味,否則歷史上便不會偶爾出現一兩個,寧願丟掉權勢擺弄其他的皇帝。

當然了,我們的男主人公是個稱職的帝王,所以,他總是非常能忍耐的,尤其是隨著年齡的增長,越發能忍。

不能忍,又怎樣呢?

天下就是有這麼多破事兒,而皇帝的職責,就是處理這些破事兒。

——不能說是破事兒哈,事關民生大計,都是一等一的大事。

「嗵——」太傅洪宇忽然重重地一跺腳,上座的秦程言驀然回過神來——剛才,他又魂游九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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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女的傲嬌冷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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