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抖挨死與抖挨姆

36.抖挨死與抖挨姆

裴夫人懶懶散散卧在牙床上,屋子裡熏香繚繞,地龍蒸騰起的熱氣緊迫地壓住皮膚。裴溫心裡皺眉,面上卻笑吟吟地叫:「阿娘今日可要去哪裡玩?」

裴夫人容貌明艷,見她兒子進來了也不急著說話,由著三四個美貌丫鬟圍著她,穿戴鞋襪,又扶她到鏡子前,細細描畫眉眼,這才懶懶地問:「恭兒可是想出去玩,怕我困著你了?」

裴溫字恭,溫字是他父親取的,字是外祖父賜的。自他有了字,他娘就不再叫他裴溫,只叫他裴恭了。

他的確是湊熱鬧約了個詩會,正好打算帶著楚松落去了,便令他作詩喝酒去,想起來還有些期待。被裴夫人說中了心思,倒也沒有躲閃,笑著上前替過丫鬟,給裴夫人挑了個花鈿,貼在額心,端詳一番,說道:「兒雖然沒什麼大才,單單喝酒是必然要去湊熱鬧的。有酒要喝,怎能不去?——哎呀,這花鈿倒是不必我挑,阿娘自然是帶什麼都好看的。」

裴夫人嫣然一笑,說出來的話卻讓裴溫不由心驚。

「我瞧著你好喝酒是假,好看人倒是真——聽說你昨天又找了個小廝?很是貌美么?」

裴溫在袖子里的手握緊,面上卻露出一個故作意味深長的笑容,「不算貌美,也不過好玩兒而已,阿娘若喜歡,送給阿娘也罷。」

「哼。」裴夫人好似這才放下心來,幽幽地道:「我還不懂你的性子,哪裡捨得給我用?我也不稀罕的。」

她連見那小廝一眼的心思都沒有,只是要敲打裴溫,不要對一個玩物太上了心思,「你要是愛玩,京里也有不在乎這些事的小姐,阿娘盡可幫你娶回來;即便是在乎,嫁到我們裴家來也是由不得她說什麼的。」丫鬟給她束髮,不小心動作重了,叫她狠狠地瞪了一眼,嚇得她瑟瑟索索一下子跪到了地上。另一個丫鬟從善如流地替上去接著束髮,對跪在地上那丫鬟視若不見。裴夫人這才接著說道:「——只要你不要再搞出訂婚了的姑娘暴斃墜馬之類的事,無論你玩兒什麼都行。」

裴溫靜了一靜。

楚松落走了,他找了他好久。以至於媒人說親,他卻見哪家小姐都覺得不順眼。面上沒什麼好說的,他就私下裡動手腳,想盡辦法破壞姻緣,竟然二十冠禮過了兩年,都還無一妻妾。

裴夫人已經整頓好了儀容,帶著丫鬟走到了門口,又補充道,「我今日去廟裡問經,恭兒想要出去,自可出去。」

裴溫應諾:「兒知道了。」

下人不能進屋子裡,楚松落站在門外,卻能將裡頭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裴夫人出來,下人們都急急忙忙低頭行禮。楚松落也順勢行禮,視野里卻出現了大紅的裙裾,裴夫人審視地打量著他,「抬起頭來。」

楚松落依言抬頭,「仆惶恐。」

他並不擔心裴夫人會認出自己——她心高氣傲,從未把一介質子放在心上。先帝仍在位時的後宮命婦之宴,楚松落這個身體的生母皇后就已經纏綿病榻,故而裴夫人是斷然不可能認出楚松落的。她見到楚松落雖然容貌俊朗,衣著卻不堪,手心有繭子,故意做出鎮靜之態,便覺得此人不過做出不同於平凡下人的樣子以求恭兒另眼相待而已,不過爾爾。

裴夫人走了,裴溫才急忙從屋子裡出來,「楚……木三!」

他咬著下唇,似乎很羞於問出來:「你……你還好么?」

他嘴唇顏色嫣紅,貝齒潔白,楚松落見了便覺得喉頭乾涸。用鞭子的好處就是不必有直接的身體相觸,故而楚松落也能更有好好享受的餘裕。

僕人木三是曾是良人之後,淪落為一介下仆,卻也不失風骨,小郎君這麼問他,他應該是之點頭而不再多言。

然而楚松落才是裴小郎君的主人。

他的聲音極低,又沙啞,眸光里壓抑著翻滾的黑云:「原來仆不在時,小郎君常與人出去玩的么?」

裴溫被他面無表情的樣子驚了一下,卻覺得在外頭自己才是主人,便不理會他,不自在地撇開視線,叫上青瑾青葵率先出了院子。

楚松落像個真正的下仆一樣順從地跟上了,他用餘光盯著裴溫的背影,不太能懂他為何已對自己形成了依賴,卻不算是愛自己。一直這樣子,楚松落就始終無法將他吃到肚子里去。

況且原著里裴溫正經的cp何止仁,就要在今天下午的詩會上出現了。

***

何止言是個寒士。

群閥紛爭,朝堂上的話語權時常連皇帝的分都沒有,更不要提有所謂科舉,能讓平民百姓走到大堂上進言了。只是出身低微的讀書之人也有,書生為寒士,自然就要投書求富豪之家庇護,做門客,才能謀得生計。何止言就是裴溫堂弟裴澤攬下來的門客——他當然是有才華的,只是滿腹經綸,在一群貴族子弟面前比不上一副好皮囊,故而裴澤看中的自然也是他的一張臉了。

只是何止言心高氣傲,自恃才高,裴澤幾次三番暗示他,何止仁都或推拒或無視,拒絕了他。縱使裴澤再怎麼喜歡這張臉,也不由得心生怒火,便拉上幾個狐朋狗友,假意組了個詩社,故意要戲弄何止言,要搓一搓他的銳氣。

仙鶴亭里早早地立好了屏風,燃起了地龍,恭候各家小郎君來此。裴澤做主家,站在當先迎客,身後站著一個白衣書生,不太言語。這就是何止言了。

裴溫上前,跟裴澤寒暄;那裴澤雖也是裴家人,卻身軀肥胖,滿臉肥肉,擠得五官都失去了形狀,自然看不出來一點文人的風雅。這人滿口詩酒,實在可讓人笑掉大牙。那縫也似的眼睛將楚松落上下打量了一番,笑著說:「大兄原來喜歡這樣兒的人——還新鮮著?」

裴溫也負手微笑,「怎麼,你還嫌你的人少?」

「非也非也!」裴澤給他一個意會的眼神,笑眯眯地道:「大兄嘗過了,我再嘗,豈不是更有味道?」

裴溫的神經緊繃起來,偷偷瞥了一眼楚松落,唯恐他心情不悅,自己就會又失去一點溫柔,故而不再搭理裴澤的話,帶著楚松落進了亭子。

楚松落並不為裴澤的話惱火。

世界上最重要的強大在於自知,楚松落就非常清楚自己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

「世界」是一種存在。「人類」也是一種存在。楚松落是這兩種存在的不穩定的融合體,他既不再能被用生死定義,也不能變成人類了。每一個「世界」又像是一個細胞,無數的細胞並沒有各自的自主意識,所有的細胞組合起來,形成一個無比龐大的不知名的生物,為了某個目的穩定地存在著。這個龐大的生物為了自身的穩定,決定要殺死異類楚松落——但這個也不是它全力以赴的目標,所以楚松落才能潛伏在每一個「細胞」之中,攻略「細胞」的核心,吞噬整個「細胞」的力量。

一定要說的話,楚松落認為自己是這個龐大生物的癌。

絕對不能被消滅。絕對不能被同化。

即使不是人類,即使只是一個孤獨的怪物,他也要長久地走下去。

走過漫長不可計數的時間,楚松落已然習慣於調整自己的情感分配——最重要的是變得強大,其餘的事情是無關緊要的。為了不麻木和丟失目標,他必須強迫自己、一遍遍地說服自己,攻略某個人、使某個人愛上自己,這個過程是享樂的,是愉悅的。

但他不能付出任何感情。相對於漫長的道路,他的感情是寶貴的、稀少的。假如一路揮霍,他會很快失去自我,變成一個徹徹底底的蠢貨。

被命名為「喜歡」的這一類情緒,對於楚松落而言都是劇毒。

——他只要享樂。

他不言不語,踏上台階,視線對上何止言的。

只是一瞬間,就很快地移開視線,走進亭子里。

***

裴澤竟然公然地說那樣無恥下流的話,何止言不禁面色鐵青,卻見他們正討論的楚松落卻面無表情,彷彿注意到他的視線,正好與他四目相對。

冰冷得彷彿萬古凍結的寒冬。一種難以言說的孤獨感與壓迫之感使得他幾乎忘記了呼吸。

某種激蕩的感情使他有一瞬失神,再看一眼,楚松落卻已經移開了視線,彷彿一個普普通通的下人一般,不再有那種氣勢。

——如刀入鞘。

那是何止言一生都無法忘記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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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反正主角挺高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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