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抖挨死與抖挨姆

34.抖挨死與抖挨姆

南人北上,毀豪強之家,亂帝王之側,把握權柄,權勢傾天下以來,已有十餘年。民間雖然清苦,好歹算迎來了太平;然而南方豪人之室,卻動輒田園千畝,聯棟數百,膏田遍野。觀朝堂上權閥為官者,竟無一北人;帝王萬字之文,不若桓、謝、顧、裴之家一言。昔日北方貴族,皆盡被烙字,或貶為人奴,或流放充軍。

飽暖則思淫慾,故而時人有三好:好談玄,好自然,好美姿容。這三樣好,裴家嫡脈的孫兒裴溫只佔了一樣:長得好看。

他腹中空空,《易》都不曾翻開兩頁,哪裡好跟人家談玄?至於跋山涉水吟詩作畫,他更是不耐煩——只穿絲綢錦緞的裴小郎君,實在理解不了粗布麻衣登山去的樂趣。街坊巷頭有言:天下糧財有十,裴氏獨佔五分。這話雖有誇張,但裴溫揮金如土,性格乖戾,動輒鞭打下人,縱馬城中,又毫無長處,也只因為長得好看,才不至於淪落個蠹物的名頭。

「小郎君,食些香櫞膏么,午前那酥酪不好消化的。」

裴溫懶懶散散倚在几榻上,聽聞婢女柔柔的嗓音,眉目含笑,只喚一聲名,「青葵。」

他長得那麼好看,眉目如畫,膚如白玉凝脂,唇紅齒白。青葵立刻就險些敗下陣來,卻堅持著進言,「明將軍有令,不得再縱著小郎君胡來了。」

裴溫嘆氣,就著青葵的手,有一搭沒一搭地吃著香櫞膏,眼睛卻浮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他們的舟已經悠悠蕩到湖心,冬日裡天地茫茫皆是雪,此刻仍有大片雪花紛紛揚揚落於湖面上,又悄然無聲地融化。再過一叢枯萎的荷,眼前便出現了一個精緻的亭子。下仆早已在亭子裡布好了爐子,溫著酒,又打上了避風雪吹入的帘子,只等冬日裡發瘋要游湖的裴小郎君舒舒服服地賞景飲酒。

雜役二人拉好了舟,童子打著帘子,青瑾先出來撐起一把傘,裴溫才悠悠地從中艙里鑽出來,闊步向前。青葵匆匆地趕上,將手裡大紅的披風給他搭上系好了,才低頭跟在他後頭。

裴溫只覺得這些人跟著他很是郁煩,大冷的天也是一股躁狂的熱氣悶在身體里。彷彿無論走到哪裡都無法擺脫這些好似吸附在他骨髓上的蟲豸一樣的人。往日最愛那雕花的小爐子,今天他卻看了就覺得悶,受不得一腳踹開。霎時間火花四濺,壺漿崩裂,下人們不知這位小郎君為何又突然發狂,一副唯唯之色立刻都跪到地上。

「滾開!瞧見你們都煩!」

那滾燙的酒大半都潑在了一個身著麻衣的男人身上。他裸露的手上是明顯燙傷的紅腫之狀,裴溫瞧見他畢恭畢敬地伏在地上,走過去拿鞋尖勾著他的下巴抬起來他的頭,正欲開口,卻倏然被那眼眸驚的退了兩步。

雜役少有面貌出眾的,但此人容貌俊美,順勢跪起身來,也可見他定然身材高大。長臂細腰,一身麻衣卻穿得毫無塵土氣。眉目晨晨,那黑色既冷又陰鬱,鋒銳地掃了裴溫一眼,卻倏忽之間就消失了那種氣勢,老老實實低著頭,又仿若一個平平無奇的下人。

——更重要的是,即使已時過十餘年,那仍是一張熟悉的臉。

那年八歲的裴溫被乳母摟在懷裡,好奇地打量洛京的風光。

北方之都與南國的水鄉大有差異,朱雀道上的官邸都是朱漆的高牆圍起來,既高大又堅硬。倚牆而坐的花子衣衫襤褸,見他們一身南人的衣服,唾了一口到地上。車夫揚鞭抽他,「賤民!」花子爬起來跑,罵罵咧咧。

「南蠻入京!天亡大梁!」

乳母捂著他的耳朵不讓聽。

裴溫在洛京的新家裡有個院子,絕不准他靠近。混世小魔王哪管這回事兒,摸清了地方,趁機就翻牆進去了。

那院子里有個著玄色大袖衫的少年,大約十歲上下,靜立於落葉蕭蕭滿地的庭中,安靜地仰頭望那棵梧桐。

裴溫騎在牆上,笑嘻嘻地問:「原來這院子里關的不是什麼兇猛野獸,竟然是個人。」

他反手跳下來,卻被那人接到懷裡。

「我恐你摔傷。」

寡言少語、看上去冰冷難近的少年卻有十分的溫柔。

——後來的事,一旦回想,裴溫便覺得怒火要從身體里溢出來。

裴溫先前有一瞬害怕,現在又為自己那害怕生氣,於是將怒火撒到那人身上,明知故問對青葵道:「這賤仆是誰?我看他就覺得心氣不順。」

青葵唯唯諾諾,「婢……婢也不知——婢現下就著人發賣他出去,如何?」

裴溫冷哼一聲。

「不必。」

他興味盎然,向後一伸手,青瑾就哆哆嗦嗦遞上為裴溫特製的鞭子。

「唰——」地一聲凌厲破風之響,那鞭子就圈在了地上那人的髮髻上。裴溫拉著鞭子繞著他緩緩地踱步,迫使他抬頭。男人卻仍然面色平靜,「小郎君有何吩咐。」

雖然做的是雜役,他仍然膚色白凈,眉目之間有一種渾然天成的傲然自在之氣——裴溫知道,他即使是再落魄,也不會丟了這通身的氣派。

因為他可是帝王之子啊。

只是這模樣使他愈看愈覺得牙痒痒,卻又不捨得打他,狠狠地收起了鞭子,向著一旁探頭探腦像窺視他表情的另一個雜役一鞭揮去——!

啪地一聲響,那雜役來不及躲,便有一條血肉模糊的鞭痕在他半邊臉上。青葵與青瑾見了多次仍然覺得不忍視,低低地移開了視線。那人一聲大喊,捂著自己的臉哀嚎起來。

裴溫還欲抽他,卻聽楚松落安靜地叫他:「裴小郎君。」

不知為何,被那雙黑闐闐的眸子一看,裴溫便覺得被看穿了一切虛張聲勢,冷哼一聲收起鞭子,只一腳踹在那人心口,「帶著他滾!」

其他人匆匆忙忙拉著他,坐著另一艘小舟走了。楚松落感受到裴溫打量了他一會兒,忽然見他露出了個笑容。

「我想到了。」

「今冬的暗香還沒有摘,你便跟我回去,明日清晨去摘吧。」

所謂暗香,是暗香茶所用的花兒。需要取臘月早梅半開的花兒,在日升之前連花蒂摘下封入瓷瓶,用炒鹽腌制,箬葉密封,入夏便可製成茶飲,其名暗香茶。裴溫阿母喜歡這茶,年年都叫下人備著。

這酒沒飲,雪沒賞,湖沒游,裴小郎君卻若有所得,帶著個雜役乘舟回去了。青瑾暗暗同情他,在前艙一邊調薑茶給裴溫,一邊低聲道,「那人能多挺一會兒多好,小郎君膩了就會換個下人打——千萬別讓小郎君又造了殺生業。」

青葵念了一聲佛,卻不附和青瑾,只是說:「……我倒覺得,小郎君倒不像討厭他。」

****

今日盡出稀奇事。裴母聽說兒子冬日游湖,心疼地趕過來關懷他好久。過了晚膳,裴溫慣例趕侍女都出去,卻偏偏讓白日那雜役留下。

旁人不懂為何,楚松落卻是一清二楚。

裴溫一手好鞭法,好抽人,暴虐之至。只是他指導,比起抽人,裴溫更喜歡的是……

被他拿鞭子溫柔而殘忍地挑撥的痛與快樂。

想來這些年無人體貼關心他的愛好,定然是很辛苦的。

楚松落微不可見地一笑,等人退出了屋子,不等裴溫命令,就不再跪著,欺身上前將他推在床上。裴溫雙手擋在身前要推他,卻沒想到他根本沒打算俯身下來,只是用腿別開他的雙腿,膝蓋故意輕輕摩挲著,充滿暗示意味地打量著裴溫。

裴溫眼裡噴火一般,剛要怒喝,就被楚松落「噓」地比個食指擋在他唇上。

手指上有繭,凈是男人獨特的皮膚的味道。還有那觸感,都讓裴溫驟然一怔。

楚松落彷彿脅迫一般微微加重膝蓋的力道,換得裴溫一聲悶哼。他意味不明地微笑,「婢女們都在隔壁,小郎君可切莫出大聲,若要人知道小郎君那——」

裴溫狠狠地瞪他一眼,「你!」

楚松落一點也不惱他打斷自己,取其掛在床邊的鞭子,先是精細打量了一下,才慢條斯理地低聲問他:「小郎君鞭法倒精進許多,不知可能滿足自己的樂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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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反正主角挺高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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