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族徽與名字

「喂！香克斯、巴基！把儲藏室去打掃一下！」

廚娘芍藥將頭探出廚房，朝着甲板上正盯着某處發獃的紅毛喊道：「等下順便幫我拿一些新鮮土豆和蘑菇過來，晚上煲湯！」

「哦好！」

拉上一旁的巴基，兩人拿好工具熟門熟路的開始進行掃除工作。

芍藥倚在廚房的門口，叼著根煙看向了之前紅毛盯着的方向——甲板與通往下層房間的過道。那兒一片黑暗，空無一物。

「這有什麼好看的……」隨意的吐出最後一個眼圈，芍藥正想將煙頭扔進垃圾桶，動作卻忽然頓在了那裏，一個人影在黑暗中隱約可見，但仔細一看，芍藥卻發現那兒除了黑暗沒有其他事物。

「看錯了么……？」將煙頭丟進紙簍，芍藥走進了廚房。

過道邊，黑暗精靈沉默的看着芍藥的動作，然後微微調整姿勢，完全融入黑暗的身形立刻出現了一絲不和諧的破綻，就像是有誰在黑暗中劃了一筆，劃破了沉寂的黑暗。

——他也說不清為什麼不想讓其他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但卻對那個能察覺到他躲藏在哪邊的紅髮人類小鬼，視若無睹。

……也許是那個小鬼沒有危險性，黑暗精靈冷著臉下了一個連自己都說服不了的結論。

「咦……這是什麼？」被揀起放置在手心中的是一枚由知名材料製成的三分之一手掌大小的東西。看起來像是一枚徽章，深紅近黑的底面上是一個幾乎與背景融為一體的純黑蜘蛛圖案，在蜘蛛之上，是一個樣式複雜的圖標，圖標的下方是三個字母：I、S、T。

香克斯上下打量著這枚徽章，然後看了一眼他撿到它的位置——備用儲藏室，也是一星期前用來關押黑暗精靈的「小黑屋」。

「這是他的？」香克斯鬼使神差的對着舷窗舉高了徽章，陽光透過徽章倒印在身後的木板上的倒影卻不是徽章的形狀，而是……

「匕首？！」香克斯目瞪口呆的收回徽章，翻來覆去研究了半天，卻什麼收穫都沒有，只能鬱悶的嘆了口氣。看來這種問題，也只有徽章的主人才能夠解答了。

***

對於人類來說，一直處在黑暗的環境之中會渾身不自在，人是一種需要陽光的種族，而黑暗精靈正好相反。陰影黑暗是他們的天下，是他們賴以生存的保障，而陽光對於他們卻猶如慢性毒藥。

即使已經克服陽光對於卓爾一族「天敵」一般的殺傷力，但黑暗精靈還是不喜歡呆在陽光之下，這完全不需要什麼理由。習慣，這一個詞就夠了。

而伴隨着黑暗的，往往是孤獨。

黑暗精靈揪緊了衣領的位置的布料——雖然他從來不知孤獨寂寞為何物，但通常這時候，他都會取出主母親自賜予他的屬於他的族徽，他的手指可以記清那上面的每一條紋路，每一個轉折，每一筆雕刻。

可是這枚對他意義重大的徽章，也是唯一一樣見證他曾屬於那個家族的證物，就在來到這個世界之時消失不見。

「這個，是你的么。」當眼前伸過來一隻手，上面是他就在不久前還哀悼過的徽章，黑暗精靈微微抬眼，已經收斂許多卻仍顯得凌厲的眼神掃向了香克斯。

他以為那枚徽章已經丟了，甚至還為此鬆了一口氣——因為丟了徽章，也許可以讓他忘記那個獻祭儀式的始末。

他知道地表世界的種族稱那為「背叛」，雖然這在卓爾精靈所在的地底世界是家常便飯。

他很清楚，甚至從一開始他就很清楚，卻一直在自欺欺人——他一向不做自欺欺人這種弱者才做的事，他心智的堅韌，毫不遜色於族內的任何一人。

但主母，於他來說，是唯一的例外。

……雖然黑暗精靈清楚的知道，自己現在的行為稱之為逃避或許更合適。

「你現在應該能大致聽懂我說的話吧……啊這個是我在儲藏室找到的。」香克斯大大方方的解釋了一句，看了手中的徽章一眼隨即將其一把塞到了黑暗精靈手上，然後隨意的說道，「說來我們一直不知道你的名字，能告訴我嗎？」

黑暗精靈猶豫片刻，終於還是緩緩的收起手，將徽章貼身放好。紅髮卻沒有離開的意思，不依不饒的盯着黑暗精靈：「你叫什麼名字？」

黑暗精靈眼中的凌厲加重了幾分。

對於不同地域的精靈來說，報上真名的意義也略微不同。

但最基本的，如果要一個黑暗精靈對非本族人報上自己的真名，那意味着他對那人的信任。而信任這種東西，身為一個貨真價實的卓爾精靈，怎麼可能會有？

除了你自己，不要相信任何人——這是族訓。

「——伊斯特？」

黑暗精靈猛的轉頭，面無表情的臉上寒意森然，灰色瞳孔剎那間收縮如針，如刀鋒乍現。

「額……」香克斯沒想到對方的反應會這麼激烈，他醞釀了一下措辭，開口解釋：「我看見了你那枚徽章——」看着對方愈加森寒的臉色，香克斯立刻補上了後半句，「——的三個字母。I、S、T。」

黑暗精靈沉默的盯着香克斯，就在香克斯以為自己即將接受殺氣洗禮或者匕首伺候的時候，黑暗精靈卻忽然開口了。

這是他出現在這艘船上后的第一句話。

「我不叫伊斯特。」許久未說話，聲音不可避免的有些沙啞還有些乾澀——這是他來到這個世界所說的第一句話。

出乎香克斯的意料之外的流暢。

……啊。

香克斯呆若木雞的望着黑暗精靈，他的大腦似乎瞬間當機了一樣，半天沒有反應。

他……他沒聽錯吧？

「你你你……真的會說話？」再次開口卻由於過度震驚不自覺的變得結結巴巴，但香克斯也顧不了那麼多了，甚至他覺得這種情況下自己還能說話就不錯了，「不不不對我的意思不是這個……我是說你開口說話了？」

話一出口香克斯就意識到了自己犯傻了，對方說的話自己都已經清清楚楚的聽到了，這麼傻缺的問題是怎麼問出來的……

「咳咳，其實我的意思是……你會我們的語言了？啊，似乎也不對……」

很快香克斯的激動便冷卻了，因為他發現無論他說什麼，對方似乎都不願意再開口了。

香克斯懊惱的摸了摸鼻子，這不禁讓他懷疑，自己剛才聽到的是不是錯覺？

雖然理智告訴他，那絕對是真的。

「既然這樣……我能知道你叫什麼嗎？」

黑暗精靈的眼神依舊遍佈着冷意，雖然比之當初不知道好了多少倍，但也絕對和友善沒有半貝里的關係，他定定的看了香克斯幾分鐘，出乎香克斯的意料，他開口回答了，雖然只有一個字。

「不。」

香克斯摸了摸鼻子。好吧，他就知道。

「那你叫什麼？」

「……」

「你看吧。問你名字這麼多次都不回答，我當然只能叫你『喂』了啊，要麼就叫你伊斯特算了。要不你把名字告訴我？」

黑暗精靈面無表情的看着香克斯，絲毫沒有開口的意思。

香克斯聳了聳肩，然後用真摯的眼神望着黑暗精靈：「那我還是叫你伊斯特好了。」

黑暗精靈不發表任何看法。

——I、S、T。這只是他名字的前三個字母。能把這三個字母的發音組成一個新的名字，這種做法估計也只有人類這種種族才熱衷於去嘗試。至少，他明白他的族人是絕對沒有這種興趣的。

香克斯還在喋喋不休的講述着他的看法：「伊斯特這個名字就算不是你的真名，可是你一直不肯說你的名字。所以我就叫你伊斯特吧，一直叫『喂』也不是辦法啊。」

「你不回答我就當你默認了啊？」

「那就這麼定了！伊斯特~」

黑暗精靈面無表情的轉過頭，他懶得搭理這個紅髮的人類少年了。

全過程就在香克斯的自說自話中結束了，黑暗精靈根本沒有發表過任何支持或是反對的看法，就被安上了『伊斯特』這個名字。

伊斯特么……

黑暗精靈面無表情的思考利害關係。

叫這個名字對他沒害處，假名也是有必要存在的。

而且名字說到底，也是一種代號罷了……除了不常在用的真名，其他都只是代號不是么。這麼想着，黑暗精靈也就默認了香克斯的叫法。

看着身邊一臉歡騰的重複叫着「伊斯特」這三個字的紅毛，黑暗精靈臉上沒有絲毫表情變化，心中卻莫名的升起一個念頭。

伊斯特這個名字……其實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