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3

年長弟弟十歲，生活這件事對於明蕭而言是非常清晰而具體的，無論是年少喪母拉扯明笙，還是婚姻失敗遠赴重洋，都讓她的心性極為成熟而寬容，大概僅有的卸下防備，也只是對著那小混蛋笑怒打罵。

近來剛剛到Light擔任總監的蕭姐很忙碌，有無數的事情需要打點，這天回家時，外面的天早已黑透了。

她雙腿酸痛，拎著從電梯里就脫下來的高跟鞋疲憊的打開門，未料到本該在外面花天酒地的弟弟竟然坐在沙發上抱著手發獃，連燈都不開。

「祖宗，幹嗎呢這是，誰又招惹你了？」蕭姐覺得有點逗：「中午出去時不還很開心，外套都換了七八件，這麼快就被甩啦？」

明笙欲言又止。

這傢伙平時嘴賤的很，遇到難事反倒習慣沉默。

好聽的話說出口就會變得彆扭，特別難過的便只會悶在心裡。

蕭姐實在了解弟弟的性格，故意道：「小德性，愛說不說，我還懶得管你呢。」

「我今天……聽你的話，請謝雲葵吃了飯……想把之前的事一筆勾銷。」明笙說。

「這不是很好嗎？」蕭姐不以為然。

「可是……」明笙很鬱悶地把王希恩當眾爆料的來龍去脈講出來，有點替自己憤憤不平：「又不賴我，我也想開導開導她，誰知那丫頭不識好人心，把我銬在大街上，最後找了好幾個鎖匠才重獲自由，要不是怕她挨處分，我早就報警了！」

「你簡直活該啊，我從前說的話有錯嗎，少跟那些狐朋狗友來往，由此事便可見他們的品格有多糟糕。」蕭姐無情地表態：「你還成好人了？我要是謝警官，馬上拉黑你，以後見一次你揍你一次。」

「她已經把我拉黑了……」明笙握著手機傷心的落下長睫毛。

「咎由自取，喜聞樂見。」蕭姐打了個哈欠，拿著睡衣往浴室走去：「根據你以往的人品，她不會相信你是無辜的，我看你呢，就規規矩矩做人，只求別再落入法網。」

明笙嫌棄的瞥了不肯幫忙的姐姐一眼，聽到浴室里傳來嘩啦啦的水聲，便又第無數次地撥出雲葵的電話好嗎。

當然，手機里的女人講得依然是那句「無法接通」。

雖然自己是被王希恩拖累，但也許道個歉會叫她好一些吧，沒想到傻姑娘連個道歉的機會都不給。

苦惱的小混蛋左思右想，最後再度把目光落到茶几上的筆記本電腦，忽然浮現出了一絲詭異的微笑。

——

時間無法讓傷疤消失，但可以讓受傷的心靈變得堅強。

如果會被糟糕的過去徹底擊倒，謝雲葵是不可能考上警校、成為小謝警官的。

事實上，她並沒有像王希恩那些人以為得那樣躲在家裡難過到哭泣，心緒雖然是不佳的，但考慮到明天還要早起上班，就仍慢騰騰地吃了碗面，強迫自己早早躺下準備休息。

可惜往事如網，一直把雲葵的思維困在個暗淡的角落，讓神經不得安寧。

轉轉反側時候，有些氣躁。

眼見失眠已成定局，她便拿出手機，打開雲中網剛推出的IOS客戶端，先送了Echo兩朵花，再計劃聽著他溫柔的歌聲尋找夢境女神。

正在此時，有條新消息傳入。

雲葵以為是哪個熟識的粉絲試圖私聊，結果點中看了又看，實在是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雖然內容不過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嗨！」

……可發出的人，卻是Echo啊。

粉了他這麼多年，還沒聽說這位神秘的小歌手私下與誰接觸過呢。

這個瞬間，腦子懵懵的，心也砰砰跳。

雲葵不知道說什麼好，生怕自己講錯半個字讓這次聊天無疾而終。

所以打到輸入框里的混亂文字，刪刪改改，半天也沒發出去。

沒想到，Echo又主動發來個微笑的表情。

雲葵大腦幾乎死機，傻乎乎的回復道：「啊……」

消息發送成功的同時，就恨不得揍死自己。

為了挽回敗局，她擦了擦手心的汗，哆哆嗦嗦地解釋：「太緊張了，你竟然私聊我，有什麼吩咐嗎，我這兩天的花送的太少了QAQ……」

解釋完，感覺自己完全屬於胡言亂語，顯得智商奇低，便更想自虐。

可是那麼遙遠的Echo，卻和鄰家小弟一樣親切：「沒事，剛好看到你在線。」

除了把此刻的經歷當做天方夜譚，雲葵完全不知該作何解釋：「你……記得我？」

「當然，只有幾百個聽眾時，你就在。」Echo回答。

雲葵頓時覺得自己多年來所有辛苦的支持都值了，猜想這位大神一定是深夜無事，心血來潮跟眼熟的粉絲聊上兩句，因此趕忙問：「冒昧地打聽……大大怎麼半年都沒出新歌了呢？」

「沒時間。」Echo回答。

「哦哦，你都工作了吧？」雲葵想著他剛剛發表作品時是個明顯的少年音，但這麼多年過去，也該長大才對。

Echo沒回答關於個人**的問話，卻莫名的說：「我給你唱首歌，你聽聽感覺怎麼樣，新寫的。」

謝雲葵誠惶誠恐地打了三個感嘆號過去。

緊接著，她的手機屏幕上就彈出「Echo邀請您語音通話」的彈窗。

——

簡直大腦充血，激動的要昏倒了。

雲葵頭腦空白，顫抖接通，聽到短暫的沉默，便馬上弱弱的小聲說：「真的嗎，我、我不是很懂音樂……」

Echo並不講話，輕咳了下，緊接著就清唱了起來。

雖然沒有任何伴奏，但是夜夜響在耳機中的熟悉又動聽的聲線，還是叫謝雲葵瞬間就紅了眼睛。

和偶像講話的感覺很微妙，聽到他的歌，心裡就只剩巨大的感動。

被人欺負孤立無援的時候、辛苦求學的時候，在拳館里被虐到體無完膚根本爬不起來的時候，還有現在日日夜夜奔波在辦案途中的時候，陪伴在身邊的都是Echo的淺唱低吟。

對旁人來說，Echo只是互聯網諸多的文化符號之一，但是對於她，這個偶像卻參與過自己最重要的一段生命和所有感情，為了他的存在，她願意去做任何事情，因為他是不可能被第三者理解的，她所擁有的、為數不多的美好。

——

本來白天的遭遇就很令她傷心，現在雲葵更是沒有辦法控制失控的情緒，越哭越厲害，使勁兒咬著紙巾壓抑顫抖，才不至於太丟人。

但Echo還是聽到了隱隱地啜泣聲，他停下來，仍舊不講話，打字詢問：「怎麼哭了，遇到什麼倒霉事了嗎？」

謝雲葵擦擦臉，捧著手機開口回答：「沒有，我好高興，我太喜歡你了，我永遠都會支持你的……」

她平日里的分貝便不高，現在又小心翼翼的，聽起來完全像個小女孩。

Echo那頭一直顯示「正在輸入」，可過了三分鐘，才發來三個字：「開心點。」

謝雲葵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趕忙結巴道：「對、對不起，我太奇怪了，我很開心啊，今天在首爾竟然看到了美麗的花。」

說著就把在南山七號拍的梅花照片發了過去。

Echo又開始了無限循環的「正在輸入」模式，最後思維跳躍的問：「好看，陪你賞花的是個不錯的人吧？」

謝雲葵無語，沉默好幾秒，最後只是乾笑：「是一個單細胞動物。」

Echo忽然打了個笑臉：「我家裡有事，改日再聊。」

說著便不由分說的斷了通話，頭像也瞬間灰了下去。

傻坐在床鋪上的小謝警官，早就把憤怒的白日忘到了九霄雲外，一時間又是茫然，又是興奮，傻獃獃地倒在被子上捧著手機，怎麼也回不了神。

她運氣很差，經歷很坎坷。

但這個瞬間，卻對活著充滿了感激。

覺得自己大概是把所有的幸運都花費在了被Echo記住這件事上，感覺真的是太好了。

——

「你發什麼神經，過年了啊？要不要我幫你敲鑼打鼓？」蕭姐洗完澡，站到書房門口轟弟弟：「去去去，客廳玩兒去，姐還有工作沒處理完。」

「哦。」明笙合上電腦，抱著站起來。

「你臉怎麼那麼紅？」蕭姐挑眉。

「沒你紅，猴屁股。」明笙順口回答，又逛到客廳裡面，笑意詭譎。

「廢話，我剛泡澡了。」蕭姐忍不住從包裡面拿出幾張卡，跟過去教訓：「從今天起，你別在外面惹是生非，這個是論文輔導班，這個是健身房，這個是圖書館，不上課的時候，只能去這三個地方，到了人家會電話通知我的，你再敢逃開我眼皮底下，不好意思，我唯有斷了你所有經濟來源。」

前兩秒還心情不錯的明笙如受晴天霹靂，呆問：「姐，不至於吧？」

「那怎麼叫至於呢，非等你搞出無可挽回的事兒嗎？」明蕭始終很優秀，卻拿這個不成器的弟弟沒什麼好辦法：「我不把你和任何人比較，但畢業前這段日子你也給我想明白了，對未來究竟是個怎麼個打算，人生最寶貴的這幾年，隨便晃晃就浪費沒了。」

「哦。」明笙知道蕭姐意志堅定，自己再廢話也沒用，只好委屈地接過來，長長的睫毛垂下去，故意露出可憐相。

可惜明蕭小時候早就被他賣萌的本事騙出花兒來了，現在決計不會再上當，冷哼了聲，便轉身回去書房開始忙碌。

恢復自由的明笙賤兮兮地繼續抱著筆記本電腦，笑而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