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2

13.12

就算是在警察局,內向的小謝警官跟同事也沒有太多話題好聊,現在聽著這些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嘰嘰喳喳,更是一言不發。

她默默地吃完飯後,就坐在沙發上瞧著這些年輕人唱歌喝酒,滿臉平靜。

「喂,你怎麼這麼悶啊?」明笙明明自己也沒多講話,卻在旁邊忽然問道,還把話筒遞給她。

「我不會。」雲葵搖頭拒絕。

「你這麼大的姑娘,能一首都不會唱?別不好意思啦。」柳雅總是時不時的打量她,見狀笑著問:「平時都喜歡哪個歌手啊,叫我們明少爺帶你去看真人。」

「Echo。」謝雲葵竟然坦率承認。

柳雅雖是娛樂圈的人,但對網紅了解不多,不過因為那個神秘歌手最近出名了才略有耳聞,便忽然感興趣的打聽:「明笙,Echo到底是幹嘛的啊?」

「我怎麼會知道?」明笙回答。

「你能不知道嗎?你跟雲中網的老闆徐梓齊,關係不是很好?」柳雅彎著嘴角。

「那種人,誰會在意啊。」明笙顯得有點不耐煩。

「不許說Echo的壞話,他唱歌很好聽。」謝雲葵破天荒的堅持表態,可惜詞窮:」很好聽。」

明笙對上謝雲葵超級誠懇的眼神,耳朵莫名的紅了紅。

「得了,別瞎扯了,要是謝警官不唱,你唱首?」馮立忽然把話筒遞給明笙:「你們倆不能都坐著發獃吧?」

明笙這傢伙平時是從來不唱歌的,即便到了KTV包廂,也只會喝酒胡鬧。

但瞧見謝雲葵此刻忐忑不安的眼神,竟然頭一回接了過來,大大咧咧的點了首便開始吼。

他講話聲音很乾凈,可唱起來實在是……魔音繞耳。

雲葵簡直目瞪口呆,她還沒見過一首歌能每個字都不在調上的奇葩。

其餘的人全被明笙逗的前仰後合,馮立忍無可忍的站起來說:「哥哥,你還是別唱了,這是要命啊。」

「我操,真難伺候,又不是我想唱。」明笙倒不是不以為恥,自己還樂了一下,坐回去大言不慚的問:「我和Echo,誰唱的好啊?」

謝雲葵無語問蒼天。

原本有點緊繃的氣氛,因為這個小插曲而稍微愉悅了起來。

馮立又開始張羅著喝酒,一瓶芝華士轉圈倒,輪到王希恩那裡,忽然瞪了她一眼。

這眉來眼去的柳雅瞧得很清楚,只是笑而不語。

王希恩咬了下嘴唇,忽然就開口說:「謝警官,我真的挺佩服你的。」

雲葵茫然地看向這個長相精緻的小姑娘。

「遇到過那種事,還能堅強地活到現在,做了警察。」王希恩繼續笑:「要是我,早就尋死去了。」

簡簡單單幾句話,叫謝雲葵的面色瞬時間變得慘白,放在腿上的手指忽然用力,扣緊了大衣的下擺。

完全狀況外的明笙察覺到氣氛詭異,不安的打斷道:「你在胡言亂語什麼?」

「哇,明哥你跟謝警官關係不是很好嗎,難道不知道?」王希恩拿出手機,找到個陳年的新聞八卦給大家瞧:「看,謝警官中學時,被人校園凌霸,打得好慘,還被同學賣給小混混進行色/情交易,電視台都去利川採訪了呢,這麼丟人的事兒,謝警官當年都敢出庭作證,真是了不起。」

那些早就被時光風化的消息,原本都是隱去姓名的。

但七年前發生時畢竟滿城風雨,被好事者八卦了個底兒掉也不足為奇。

如此之久的過往,已經沒有誰會主動在雲葵面前提及。

此刻,諸多帶著訝異、好奇、探究和幸災樂禍的目光包圍了她,將她本故作堅定的內心,又拉入黑暗而沉痛的回憶中,一時間脈搏跳的很快,身體也微微的抖了起來。

——

明笙沒有調查別人的習慣,對此事全不知情。

王希恩講完后兩秒鐘,他實在太年輕,不知道該怎麼辦,只是本能的想要掩飾謝雲葵的難堪,所以惱怒地站起來,猛地搶過她的手機砸到牆角,伴著破碎聲罵道:「說這些幹嗎,閉上嘴給我滾蛋!」

嚇得王希恩委屈的拉住馮立的胳膊。

馮立笑著打圓場:「她也沒有惡意的,隨便聊聊天嘛,這麼激動幹什麼?」

謝雲葵漸漸的抬起頭,沒有看別人,只是和明笙對視了剎那。

眼神里半點信任全無,大概對他為何叫自己來跟這些格格不入的人吃飯,有了個殘酷的答案。

明笙徹底措手不及,不知道講什麼才好,欲言又止。

於是雲葵卻笑了下,自顧自的說道:「被人欺負是丟人的事吧?可那不是我的錯,我唯一做錯的地方,就是忍受了太久沒有反抗,你講的很對,我也很佩服自己,不僅活了下來,而且做了警察,過去的事既然發生了,就不怕被提起,如果我的態度能鼓舞到任何一個身處痛苦的人,也就值得了,但你們只把它當成獵奇的醜聞和茶餘飯後的談資,我覺得好噁心。」

說完,她就站起身來,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包廂。

——

「哇,她被強/暴過啊,好可憐。」

「聽說是性/交易呢。」

「肯定是家庭不幸福,父母都不管她。」

「以後怎麼嫁人,人家會嫌棄她的。」

這些曾經響在耳畔、刺痛過雲葵的心臟的議論紛紛,又一次被從記憶深處翻了出來,帶著叫她戰慄的難堪。

剛剛在南山七號的話,不是假的。

可人畢竟是感性而非理性的生物,謝雲葵無法自欺欺人,她很在意過去,並且此生都不可能忘記。

否則,根本不可能有力氣拖著瘦弱的身軀,強迫自己練就成了名警察。

說這算樂觀向上也好,嫉惡如仇也罷,其實骨子裡最想擊潰和扼殺的,是屬於自己的恐懼。

她總是忍不住後悔,為什麼沒有在第一時間反抗,為什麼等到傷害那麼深了,才有勇氣向惡毒的人抬起頭顱?

自己根本是個猥瑣的膽小鬼吧,一定是這樣。

看來想成為英雄,永遠是件艱難又絕望的任務啊。

——

原本就算不上愉快的聚會,因為這件烏龍,很快就不歡而散。

明笙懶得在此刻追究是誰這麼「有心」的挖掘謝雲葵的**並且當眾大聊特聊。

事實上他對於小警察的遭遇很震驚,心裡一直惶惶而不安的胡思亂想,結了賬就開車追了出去。

照理說,雲葵當初不由分說抓了自己,現在令她不開心,應當是個大寫的開心才是。

但小混蛋卻沒有半絲欣喜,甚至還感到莫名其妙的愧疚。

也許因為,謝雲葵真的太不像個強大的警察了吧?

特別是她穿便裝的樣子,文靜又老實,和普通的大學女生並沒有任何區別。

彷彿一推就會倒,一嚇就會哭。

半點都沒有氣場。

這種女孩子,是不應該被欺負的。

——

下午兩三點,正是首爾街上人多的時候。

明笙在會所附近繞了好幾圈,才在街邊搜尋到那個腳步略顯急促的清瘦背影。

他湊過去放緩速度,打開車窗喊道:「謝警官。」

雲葵忽然側頭,眼圈紅紅的,像是馬上要哭出來,卻始終拼了命忍住。

明笙也不顧交通規則,把車停下便跳出去,追著她解釋道:「喂,這事兒我不知道,你別生氣了,我不在意。」

誰管你在不在意,滾滾滾!

謝雲葵壓抑住了激動的情緒,吸吸鼻子繼續往前疾步走。

「我跟你說話呢。」明笙不知死活地去拉她。

沒想到雲葵反手就把他的胳膊折過去,從兜里拿出手銬猛地拷在了路邊圍欄上,然後頭也不回的跑向了剛剛駛來的公交車。

明笙用力掙扎,目瞪口呆:「喂!」

但這丫頭完全不打算再回來似的,就這樣隨著人群擠上車,飛快的消失掉了。

——

模糊的庭審錄像,因為時間久遠,帶著絲絲拉拉的雜響。

一個位冠楚楚的律師,朗聲詢問證人:「郭美貞和蘇彬兒經常暴力毆打你嗎?」

回答的小女孩被打上了馬賽克,但聲音卻是雲葵的沒錯。

比現在要稚嫩,要膽怯,甚至帶著瑟瑟發抖的顫音:「幾乎每天,朴慧真自殺后,她們怕我跟別人講太多,就變本加厲。」

「她們第一次強迫你去性/交易,是什麼時候?你當時知情嗎?」

「高一的十月份,我不知道,蘇彬兒告訴我,要跟我和好。」

「當你知道真相時,有沒有進行反抗?」

小雲葵瞬間就哭了,哽咽而含糊不清的回答:「有,可是好多人按著我,還打我,還拍照片,告訴我講出去就把照片貼在學校里……」

「因為怕被人知道,才不告訴家人和老師的嗎?」

「嗯……」

庭內一片嘩然。

——

這是紀錄片里的一段,再多網上也找不到。

那個年代,是比較少會直播庭審的,這也是中央台有聲望的記者通過努力才拍攝而來的。

結果卻被有心人八卦,搞得受害人的很多資料都廣為人知。

明笙不清楚自己該不該看,卻還是看了。

他覺得很壓抑,很心亂,忽然用力合上筆記本,給自己點了支煙。

謝雲葵這個女孩,機緣巧合地在他的世界里越來越立體,越來越真實,可現在明笙卻覺得,還不如什麼都不知道的好,沒事逗逗小警察,氣得她跳腳,讓自己哈哈笑,多輕鬆,可現實卻總比想象中殘忍又沉重,叫人猝不及防,無力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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