巔峰

巔峰

「我有一頭小毛驢,我從來都不騎,有一天我心血來潮騎它去看戲!」一大早,小十一嘹亮的歌聲就響徹在坐夏居的上空,為他和音的是鸚鵡綠鯉魚充滿rock風的驢叫。

奶娘伺候他穿衣服,金紅色閃光緞子襖,上頭用黑色的亮絲線綉著一個又一個的史努比狗。這花紋當然是燕七照搬來的,好歹上學這幾年也一直在學畫,畫了大致的樣子,由燕九少爺負責潤色加工,再由二太太親自上手製作,最後由燕子忱隨口點贊,一件充滿著家人的愛意的小棉襖就誕生了。

小十一特別特別喜歡這件衣服,恨不能白天穿晚上穿洗個澡也一直穿,他把衣服上的每一隻史努比都起了名字,什麼小蘭小紅小明小剛、劉二小張五鎖陳三麻子馬大壯,這思路和風格跟燕子恪有一拼。

脖子上掛上叮叮噹噹的長命鎖百歲玉,小腳再蹬一雙狗頭鞋,「汪汪」叫著從床上滑到地上,撒開腿就往外跑。

一群丫頭婆子唬得亂七八糟地追出門去,才衝到前頭院子,就被剛剛開始決定晨練並已經練完回來的燕九少爺擋在了頭裡。

「九爺快攔下瀧哥兒!」眾人見到救星,齊聲大喊。

罕見地穿著一身短褐的燕九少爺揣著手,冷漠臉地看著這條小肉狗嗷嗚嗷嗚地朝著這廂衝過來,慢吞吞地抬了抬自己的腿。

小肉狗徑直從兩根長腿間穿了過去,兄弟倆誰也沒多看誰一眼,誰也沒為誰停留,就這麼跨身/穿襠而過。

眾下人:「……」

小十一嚎叫著衝到外院,見晨練進入尾聲的他爹正光著膀子在那裡單手倒立,肩上的槍傷還未好,繞了好幾圈繃帶,結實緊緻的胸肌腹肌在清晨的陽光下泛著充滿了熱力的光澤。

小十一不懂欣賞肌肉,衝過去蹲到他爹面前伸手戳他爹的喉結。

「滾滾滾。」他爹轟他。

小十一咯咯嘎嘎地笑著站起來,在他爹性感的肉體上看了兩眼,眼睛一亮,雙手大招齊出,一記揪咪龍爪手就一左一右把他爹胸前那倆點兒給揪住了。

「——老子他娘的揍死你燕驚瀧!」

「咯咯嘎嘎嘎嘎嘎!」

今日的天氣格外好,陽光燦爛,晴空澈透。

小十一的緞子襖在陽光下閃著亮晶晶的光,小紅小明們狗頭閃爍精神抖擻,簇擁著它們的主人坐上飯桌。

「排排坐,吃果果,小朋友們樂呵呵!你一個來我一個,大家……」小十一歌聲震梁。

「燕驚瀧閉嘴!給老子好好兒吃飯!」他爹忍無可忍。

「閉嘴吃不了飯!」小十一怒駁。

「閉嘴吃飯,不閉嘴吃巴掌,自個兒選!」他爹火大。

「我要姐姐——」小十一扯嗓子嚎啕,一滴眼淚也沒有。

「不閉嘴就把她嫁出去。」燕九少爺冷冷飄來一句。

小十一立時啞炮,拿小勺子悶頭扒自己的飯。

一家四口溫馨友愛地吃了早飯,略歇片刻,打扮的打扮,收拾的收拾,而後由坐夏居出來,不緊不慢地往四季居上房去。

上房裡除了二房一家子,還有燕三老爺夫婦並小十二,燕四老爺,燕八姑娘和燕十少爺,個個兒都收拾妥當,陪老太爺老太太聊了一陣,看了看時辰,便亂轟轟地離了四季居的院子,呼啦啦地湧向了大門。

各家上各家的車,各人取各人的馬,魚貫出了府門,取道向東。

臘月二十八,年貨市場還未歇,朝堂和書院卻已放假,滿大街車水馬龍,到處都是汪洋人海。

而就在這人潮人海中,時不時可見舉著紅色旗子或紫色旗子的人夾雜其中,亦或有甩著紅色或紫色彩帶、舉著染了色的雞毛撣子或紅紫二色紙糊的寫有各類標語牌子等應援之物的人,三五成群說說笑笑地走在人流中。

這些人和燕家要去往的方向完全一致,向東,目標千島湖。

越往東去,人潮中的紅色與紫色就越多,彷彿由四面八方聚涌而來,在通往千島湖的東城門處匯成了兩股互不相融的湍流。

「啥情況?咱出門這麼早還能堵成這樣?!」燕四老爺燕子愷從馬車裡探出頭,一臉卧槽地看著城門口的超級大擁堵。

「不急,還早。」燕三老爺燕子恆倚在車廂壁上,慢條斯理地翻手中的書。

「憋看了!都成瞎子了害看!」燕子愷說他,「別怪我沒提醒你,待會兒讓二哥看見你又毀眼,直接過來倆嘴巴子給你抽聾嘍。」

許是怕自己真落得個又聾又瞎的慘狀,燕子恆收了書,也湊過來從窗口處向外望,「果然人很多,新郎官兒都擠到房上去了。」

燕子愷:「……那是房頂曬的辣椒我給你跪下了哥。」

「咦?這不是靜虛先生嗎?!」馬車外有人認出了探頭的燕子恆,語氣驚喜非常,「靜虛先生!對於明年開恩科的考題您可有何見解?!」

「啊!是靜虛先生啊!靜虛先生靜虛先生!《法言義疏》中有一個問題學生不大明白……」

「哎!快來看啊!這兒有個靜虛先生!」

「靜虛先生!靜虛先生!」

「靜虛先生學生有問題想求教!」

燕子愷使出搖骰子的力氣才把已經被眾人從車窗口拽出一多半去的他三哥扒拉了回來:「你還是看書吧。」

「十二怎麼沒有小雞雞?」小十一在另一輛馬車裡問三太太。

小十二才剛尿了,奶娘忙著給她換尿布。

三太太被戳痛心事,強顏微笑:「十二不能有,十二是妹妹。」

「妹妹可憐。」小十一同情地看著在那兒嚶嚶哭的小十二,「我們全家都有。」

二太太:「……」

三太太:是故意要氣死我嗎?

「我姐姐有三個。」小十一伸手比三,繼續吹噓,姐姐什麼都是最好的。

二太太用糖堵住了這貨的嘴。

你姐已經夠爺們兒了,就不要再給她身上添雄性.器官了吧。

燕家的馬車隊走走停停,艱難地在人海里向著城門外一寸一寸挪步。期間倒是見到了不少的熟人,崔家的馬車都被人流擠得橫過來了,武家的幾十口子再勇猛也一樣逃不過人海茫茫,頂著相似度超高的臉生無可戀地漂散在各個角落。

武琰騎著馬,護在燕二姑娘的馬車邊,一眼瞅見了燕家的馬車,小兩口也只能遙遙地向著這廂擺手打招呼,武琰的閨女從車窗口露出一顆小腦袋來,驚異地望著窗外被擠到變形的人們。

喬樂梓的馬車更為凄慘,被幾個唯恐不亂的閑漢圍住正跟那兒碰瓷兒,喬樂梓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把要擼起袖子衝出馬車跟閑漢們進行無差別單挑的喬老娘給摁在車裡,轉而又要和這幾個有眼不識太平府的閑漢各種扯皮。

好不容易地,經過半個多時辰的艱苦行進,眾人的馬車陸陸續續地由城門中擠了出來,豁然間眼前一片開朗通透,見得上有清空,下有澈水,遠有冷島,近有寒樹,水岸邊間或星星點點地留著些殘雪,令這個冬天顯得格外地泠冽乾淨。

然而大量湧出城門的人群卻如同一股熱流,一下子把這冬天的清冷衝散得七零八落,每個人都在說笑吵鬧,並爭相向著岸邊停泊著的大大小小的船隻上涌去。

登船的過程也很擁擠嘈雜,呼朋喚友的,吵架毆打的,不慎落水的,暈船嘔吐的,活活將這一條原本安靜的水岸吵成了鬧市。

「盛不下了!盛不下了!這船滿了,你等下趟吧!」

「快來快來!就差一個人!那位!你趕緊跑兩步!要開船了!」

「張三缺呢?張三缺怎麼沒上船?草!我把張三缺弄丟了!」

「哎哎哎!快看!那是不是麒麟隊的穆御和田深?!」

「田深那胳膊上著夾板還要來啊?!上一場比賽讓小國舅給硬生生掄斷了!」

「我日你們猜我看到了誰!冬雷隊的隊長大野牛!」

「哪兒呢哪兒呢?他也乘船去啊?!那船能禁得動他嗎?別半道沉了啊!」

「我了個天,你們看!都來了!我見著柳湖的魚竿大神夏西樓了!還有玉樹的全隊!喏,快看那邊!雅峰的四胞胎!蘭亭的人!流雲全隊!哎喲哎喲,都是全隊全隊地出動啊!」

「快划啊船老闆!我們多掏船錢還不行嗎!趕緊划趕緊划!急著搶座兒呢這兒!」

烏泱烏泱,嘩啦嘩啦。

千島湖上好像從來就沒有這麼熱鬧過,萬船齊發割開琉璃似的湖面,共同向著同一個方向挺進。

「哥哥面前一條,彎彎的河!」小十一負著手站在船頭,意氣風發歌聲嘹亮,他的身後是浩浩蕩蕩大大小小的船,聲勢浩大氣魄驚人。

大家要去的地方很遠,在湖上行駛了又是半個多時辰,這才遠遠地看見湖面上一片高聳的山島。

「——到了——」

「嗷嗷嗷嗷——」

大家群情激昂,艄公們都被這激情感染,當下拿出端午節賽龍舟的氣勢,你追我趕地奔著那一大片山島處劃去。

到得近了人們才發現,原來這片山島不是一座島,而是一圈島——無數個山形島連成一片圍做了一個大圈——千島湖千萬年前是一片山來著,後來地殼變化,上升下陷,山被水淹,現在露在水面上的都是曾經的山尖,而這一圈島,說不定曾經是個火山口什麼的。

人們眼下並不關心這圈島是怎麼形成的,一心從船上衝下來往島上撲。

這片島叫做環碧島,據說數月以前便開始動工,為的就是用在今日。

環碧群島的山並不很高,外圍山身上已搭建好了木梯與廊橋,然而也不能放任這麼多人同時攀爬,早有專門負責秩序的人守在各個梯口,嚴格控制每批上爬的人流,人們於是井然有序地開始攀山,攀上山頭之後進入內環,同樣由已搭建好的梯橋分流向四面八方。

負責加工這片島的匠人當真是七巧玲瓏心,根據環山內壁的山勢,尋找最適合的地方搭建起結實的座席,不但無安全之憂,還能不受遮擋地將島環內部一覽無餘。

這樣新奇又刺激的座位對觀眾們來說也是一大考驗,燕三太太翻上山頭后打眼兒一看險些抱著小十二一頭暈下湖去,說什麼也不肯留下來,只得讓人把她送下去在外面的船里等。

而更多的人則更喜歡冒險和熱鬧,很快坐滿了山壁上所有的座位,沒有搶到座位的人只得站在山頭上面看,山頭上站不下的人就只好和燕三太太一樣,坐回了來時的船中可憐巴巴地等著聽個響兒。

鬧鬧哄哄的,時間就到了中午,有經驗的人們來時便帶了午飯,坐在來之不易的座位上,湊合著填飽肚子。而沒有帶飯的人也不著急,商業嗅覺敏感的小販兒們早便已經包圍了環碧島,賣吃賣喝賣炭火,瞬間就掙滿了腰包。

吃罷飯,上個廁所,山壁上的大家進入等候模式,說說笑笑,喊喊鬧鬧,更多的人在談論今天這一場即將開始的年度盛事。

忽聽得山頭上一陣人聲攢動,舉目望去,見不知何時竟多了許多赤膊大漢,頭上扎著或紅色或紫色的巾子,面前支著灶台大的鼓,手裡攥著擀麵杖般的鼓槌兒,涇渭分明地分立兩邊,隆冬的氣溫並不能使這些光著膀子的彪形大漢產生任何畏冷的情緒,相反,他們此刻情緒高漲,個個腰間掛著酒葫蘆,時不時取下來灌上兩口,拍拍將軍肚,一副副蓄勢待發的模樣。

看到這情形,山壁上的人們也嗨了起來,情不自禁地發出一片歡呼,歡呼聲如同浪潮,一浪高過一浪,而就在南北兩端的山頭上忽然分別展開一紅一紫兩面亮閃閃的巨大旗幟時,這歡呼聲一下子到達了頂點。

山壁上的看客們彷彿因著這一出登時被分作了三個陣營:揮舞各類紫色應援物的一方,揮舞各類紅色應援物的一方,揮舞亂七八糟不知都什麼東西的純湊熱鬧的一方。

隨著時間的推移,看客們的情緒愈發高漲,整圈的山壁都似活動起來了一般,綢帶飄舞,旗幟搖動,連成片,匯成海,掀起浪,衝上天。

在這鋪天蓋地的喧鬧聲中,隱隱約約有那麼一聲鼓響,接著是兩聲,三聲,越來越多,越來越重,越來越響——山頭上的彪形大漢們已開始掄起粗壯的臂膀有節奏地捶起重鼓,這無數道鼓聲漸漸匯合成一道整齊高亢激動人心的合奏,每一下都震得人血脈勃張,每一聲都掀得人激情上涌。

合著這鼓點和節奏,所有的人都情不自禁發出忘情的激吼,這吼聲澎湃無匹地如同洪流匯聚,衝上天,落向水,擴散至四面八方——「總決戰!總決戰!總決戰!」

是的,總決戰。

就在今日——全京官學綜武大賽精英賽總決賽即將盛大上演!

對戰的雙方在這一年漫長且艱辛的賽程中力克群雄,一步一步攀上綜武賽事的巔峰賽場,昂首會師於此。

傲立於南面山頭的紫色大旗在陽光下隱隱泛射著王者的光澤,每一個綜武粉都知道,那所代表的,是蟬聯五屆綜武總冠軍的霸主——紫陽戰隊。

而與之針鋒相對的,就是北面山頭那面獵獵飛揚的赤紅色大旗,像每一支企圖挑戰王者的隊伍一樣,此刻它毫不掩飾它所代表的隊伍的雄心與戰意——時隔數年再次殺入決賽巔峰戰的——錦繡戰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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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錦繡華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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