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7.二五七

257.二五七

旁邊的人黑了黑臉,但他們也總不好說,小姑娘,這並非我們王后所長,這話說出來,豈不是打臉得很?

徐福倒是沒想這麼多,他盯著烏雲掏出來的……蛇,心中有些驚奇,這當真是來比試巫術嗎?

「你瞧著,我能用它讓任何一個人,流血而亡!」烏雲昂著頭,驕傲地道。

周圍的人,看著烏雲的目光就如同看著一個小傻子般。

我要是捉條毒蛇來,也能讓人這麼死呢。

烏雲被看得有些發毛了,她捏了捏手中的蛇,蛇立即發出了令人悚然的嘶嘶聲。大家都頓時覺得,這小姑娘看上去太陰氣,還與她廢話做什麼?抓起來也一樣能威脅到越族。

「那是巫蛇。」胡亥的聲音突然在帳外響起了。

徐福回頭一看,就見胡亥揉著眼睛出來了,面上還帶著沒有睡醒的表情。

胡亥沖著徐福甜甜一笑,等轉過頭再看向烏雲的時候,他的表情就轉為了輕蔑,甚至還是一種極為渾然天成的輕蔑。

「這東西也就能拿出來,糊弄糊弄人了。」胡亥此時的口吻,哪裡還有平時的半點軟萌?這種氣勢和壓迫,彷彿是與生俱來的一般,烏雲小姑娘面對著他,頓時就矮了一頭,方才這麼多人圍著她,她都沒有驚嚇,這個時候倒是畏縮起來了。

胡亥走上前,也不知道低聲說了句什麼,那蛇便在烏雲的手裡陡然動了起來,甚至還纏住了烏雲的手。

烏雲嚇了一跳,高聲問道:「你怎麼、怎麼也會操控小蛇?」

胡亥抬手,一把就將那蛇抓了下來,烏雲嚇得又叫了一聲,「你、你幹什麼?你對巫蛇不敬!」烏雲伸手便要將蛇抓回來,奈何身後的士兵立即上前將她拉住了,烏雲委屈極了,兩眼都噙滿了淚水,「你快還給我!你不敬巫蛇,你是要受到詛咒的!」

胡亥笑著將那蛇挽了個麻花,蛇似乎都被他彪悍的舉動嚇住了,瑟瑟發抖不已,竟然連咬都不敢咬胡亥一口。

「它也能給我下詛咒?」胡亥像是找到了什麼好玩兒的玩具一般,將那小蛇把玩來把玩去,口氣滿不在乎。

「你!你快給我!」烏雲哭出了聲來。

眾人都面面相覷。

喲呵,這個小姑娘說哭就哭啊,怎的半點骨氣也無,他們這樣一群大男人站在這裡,反倒覺得有些不大好下手了。

「哭什麼?氣性這樣小,還敢挑戰我父親?」胡亥厲聲喝道。

所有人都傻眼了。

平日里也沒見胡亥公子這般啊……

「我……我……」烏雲哭了個上氣不接下氣。

胡亥捏著那隻小蛇,道:「你是越族的什麼人?現在仔細交代,若是不說清楚,那我便捏死它。」

烏雲口中爆出了一聲幾乎要竄上天的尖叫聲,「不能捏!」

徐福有些哭笑不得,他沒想到胡亥的處理方式這樣粗暴,我才不管你來幹什麼的,我根本不會滿足你的訴求,但我想要知道的東西,我就一定要從你身上知道。

烏雲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我,我哥哥是越族首領。我帶你們進去。」

胡亥反手一甩,將小蛇甩到了烏雲的脖子上,那條蛇受了驚,趕緊往烏雲懷裡鑽了進去。

胡亥見狀,面色更為不屑,像是在說,就這小東西,頂個什麼用?

氣得烏雲頭髮都快豎起來了。

不過烏雲對她那條蛇倒是寶貝得很,她帶著哭腔小聲道:「放開我,我給你們帶路。」

王翦看向了嬴政,意思是聽從嬴政的命令。

「讓她帶路吧。」徐福出聲道。既然有捷徑,那為何不走?不過他倒是好奇,這小姑娘為什麼要在旁邊蹲守那麼久?

胡亥似乎也想到了這一點,他立即問烏云:「先別放她!」「我問你,你為什麼要溜出你們的地盤,跑到這裡來挑戰我父親?」這一刻胡亥護短極了。

「我、我……」烏雲顯然並不擅長說話,徐福看著她眼珠滴溜溜地轉著,卻半天都沒能編好一個理由,最後她就憋出了一句話,「你們秦國的王后盛名在外,難道不許我與他挑戰嗎?」

嬴政冷冷地掃過烏雲,截斷了胡亥將要出口的話,道:「你有求於我們。」

「胡說!沒有!」烏雲立即否認。

「莫與她廢話了,帶上她走。」徐福道。

嬴政這樣一說,倒也提醒了徐福,能值得讓烏雲跑出來蹲守在旁邊的,肯定不單單是為了挑戰他,既然又不是來打探消息的,那就只有可能是求助於他了。只是有什麼事需要求助他?

王翦下令收營,士兵們便立即開始收拾東西。

抓住烏雲的羌瘣,也轉頭去幫忙了。

這時候,烏雲倒是盯著羌瘣的背影,眨巴著眼,悄然臉紅了。

徐福:「……」這異族姑娘的心,怎麼就這麼大呢?

胡亥湊到了徐福的身邊,拉了拉徐福,徐福不得不彎下腰聽他耳語,「傳說巫蛇是溝通神靈的媒介,不過誰也沒見巫蛇長什麼模樣,她說是巫蛇,我瞧卻不是,就是從林子里捉來的毒蛇。」

徐福忍不住皺眉,一手抓住了胡亥的手腕,「既然是毒蛇,方才你還敢抓?」

胡亥眨巴著眼,埋進徐福懷中道:「我不怕。」

徐福揉了揉他的臉頰,小孩子還是有可取之處的,尤其是這一刻,真是可愛極了。

徐福讓人拿了食物來給胡亥,然後二人一同上了馬車,等胡亥慢悠悠地吃完,收營的事也忙活完了。羌瘣將烏雲抓在面前,帶了幾名手下,當先走在了前。

烏雲若是有求於他,那就不會在這個時候坑害他們,徐福還是很安心的。當然,這些話他並沒有告知其他將士,在外征戰,保持警惕性是有好處的。

有烏雲帶路,他們自然免去了走彎路的麻煩。一行人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先潛進了山林。

徐福的馬車當然不能跟進去了,加之他們身份不同,也並不需要與之一同並進,因而剩下的人便再次在外安營紮寨,等著羌瘣等人的消息。

這樣折騰一日,天倒是也漸漸黑了。

此時嬴政身上的病已然大好了,夜晚跟著徐福一起用了飯食,然後一家三口看了個夜景,便安然入睡了,看上去實在悠閑。與其說他們是來這邊征戰的,倒不如說是來郊遊的。

徐福這廂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察覺到自己似乎被人抱了起來。

因為這幾年裡的突發事故,讓徐福增長了不少的警覺性,他立時睜開了雙眼,誰知道對上的卻是嬴政那張臉。

「作什麼?」

「噓。」嬴政抬起手指貼住了他的唇。

徐福仰頭一看,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嬴政抱著他到了帳外,此時仰頭,還能瞥見滿天星辰。

徐福心底頓時有了點兒不好的預感。

嬴政抱著他避過了站崗的守衛,繞到了林子后。

這處倒是有一點好,小溪隨處可尋,而且溪水明澈清涼。一身暑氣,能被解得乾乾淨淨。

正想著,徐福就察覺到嬴政伸手來扒自己的衣袍了,這下徐福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還當真是飽暖思淫.欲,病好之後,便二話不說帶著他出來做點不和諧的事了。

徐福的衣袍褪了下來,下一刻他便感覺到自己被放入了溪水中。

冰涼的感覺侵上來,徐福不自覺地揪著嬴政的衣袍貼了上去。

樹叢里蟲鳴聲漸漸響亮了起來。

嬴政也在這個時候,吻著徐福將人壓了下去。

徐福:「……」

他竟然還覺得有那麼一點兒……刺激?!

·

荒唐一夜過後的結局就是,徐福從床榻上爬起來,一撩衣袍,手肘都青了,再低頭一看,膝蓋也青了。

徐福冷著臉,說不出話來。

嬴政拿著食物從帳外進來,溫柔地笑笑,坐到了床榻邊上,取出葯來給徐福上藥。

徐福很努力地剋制住自己想要一腳踹他臉上的衝動。

誰讓他……也還覺得刺激呢。徐福面無表情地想。

嬴政根本不知道徐福心中所想,他以為徐福是當真動氣了,動作上頓時變得更加輕柔了。

胡亥早就起床了,根本不知道他的兩個父親昨夜都偷摸摸幹什麼去了,不過他這時候小跑著進來,倒是正好撞上嬴政抬著徐福的腿,往徐福大腿根抹葯的動作。

胡亥瞪圓了眼,「啊呀」一聲,趕緊捂著臉跑了。

徐福頓時葯也不想擦了,抓起衣袍就要往身上罩,嬴政倒是依舊巍然不動,還能對著徐福溫柔地笑道:「反正也將胡亥那小子嚇走了,現在該擦藥還得繼續擦。」說完,嬴政自己也忍不住有些懊惱。畢竟是他沒忍住,一時間下了重手,等事後才想起來,溪邊該有多少小石子,徐福卻是一聲不吭。

而事實是……

爽字當頭,你還能有空說「石頭硌著我」了嗎?

徐福綳著臉,乾脆仰躺了下去,舒服地任由嬴政給自己上藥。

嬴政的目光掃過他的身體,半掩半現地遮擋在衣袍底下……他忍不住喉頭動了動。

徐福等了半天都沒動靜了,忍不住撐著坐了起來,斜睨一眼嬴政,「你又做什麼?」

嬴政目光閃了閃,笑道:「我什麼也沒做。」說完,他收起手中的葯,將徐福身上的衣袍往下拉了拉,「好了,來用飯吧,你肯定餓了。」

徐福懷疑地看了他一眼,動作緩慢地穿好了衣袍,就在他穿衣袍的過程中,徐福也在暗暗打量嬴政的表情,他能明顯察覺到,嬴政的目光隱隱隨著他的動作而動。

還說沒做什麼。

徐福站起身來,直接繞過了嬴政,獨自到桌案前坐下。

嬴政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低著頭,自顧自地輕笑了一聲,然後也轉過身來,下一刻,他便坐到了徐福的身邊,徐福頓時覺得擠得不行。

偏生嬴政還一隻手將他框在了懷中。

「昨日阿福喂我的時候,那滋味令我實在難以忘懷。」

言下之意,便是今日不如也喂喂我?

徐福淡定地拿起筷子,夾了食物在筷子間,然後也不轉頭去看,他就這樣直直送了上去,至於等會兒筷子頭戳到的,是鼻子還是下巴,那就不關他的事兒了……眼睛么,那是肯定戳不到的,雖然徐福再不想承認,但他的確是窩在嬴政懷中的時候,矮了許多。

嬴政抬起手鉗制住徐福的手臂,強迫徐福準確送入了他的口中。

嬴政笑道:「阿福親手喂來的食物,果真不同。」

這能有什麼不同?徐福仰頭看了他一眼。

嬴政正默默等待著徐福給自己喂第二口,胡亥又小跑著闖進來了。

「父親,父王!他們回來了!」胡亥眨眨眼,看了看徐福和嬴政的姿勢,倒退著走回到了帳外,然後兩手抓著帷帳,裹在了腦袋上,就露出了兩個大眼睛。

這個假裝我什麼也沒看見的技術,是在有點差勁。

徐福拍了嬴政一巴掌,「你去瞧,我繼續用飯。」

胡亥小聲說:「我剛剛也沒有吃飽。」

「那過來。」徐福沖他招了招手,胡亥雙眼一亮,開心地奔跑到了徐福的身邊。

嬴政無奈地站起來,「阿福說得是,寡人這便出去瞧一瞧。」

嬴政起身出去瞧怎麼一回事,這邊胡亥扒拉著徐福的胳膊,吃得可香。嬴政還能聽見身後傳來胡亥的聲音,「啊,父親喂我,啊。很好吃……」

嬴政一邊往外走,一邊不由得思慮起了,現在將胡亥打包送還回去給扶蘇的可能性。

出到帳外,嬴政便見到了羌瘣一行人。只不過他們的模樣頗有些狼狽,王翦正在問話,見嬴政出來,便立即讓出了位置。嬴政擺了擺手,示意他繼續。在外行軍,嬴政當然不適宜事事插手,這樣會削弱主將的威信,也會令主將心頭生出芥蒂。這個分寸,嬴政是能把握住的。

羌瘣緩緩將事情敘述了出來。

原來他們帶人跟著烏雲前行,別說先行突破到越族內部去了,他們才剛進入到林子里,就撞上了子路。

子路,其實也就是熊。

秦軍再兇悍,見著這樣的野獸,也難免吃驚,一時間有些慌亂,羌瘣雖然年輕,但或許正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他主動和子路糾纏在了一起,留給了其他人逃跑的時間,而烏雲還在一邊尖叫,氣得羌瘣夠嗆,要不是看烏雲也並非故意為之,他便先單手拎起烏雲,讓她去堵子路的嘴了。

羌瘣力氣極大,將那子路弄傷了,子路受傷后,便迅速逃跑了。

而羌瘣等人也就利用這個機會,先趕緊回來了。

羌瘣臉上還帶著血跡,看上去頗為駭人。

烏雲也被他們帶回來了,烏雲在旁邊忍不住叫道:「你們會引來越族人攻擊的!你們不該對那隻熊動手!」烏雲說完,反倒還露出了氣鼓鼓的表情。

嬴政面色陡然一沉,氣勢冷厲,道:「小姑娘,注意你的說話口吻。越族人若是攻來,寡人便當先殺了你祭旗。」

之前嬴政極少開口說話,哪怕是說話,也少有這樣冷厲的時刻,他的氣場直接壓制下來,烏雲立時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我、我……我也是好心提醒你們啊。」

羌瘣有些煩她,道:「王上,不如先將她關起來吧。」

「不,不行!你們……」烏雲的話還沒說完,便被人拖了下去,烏雲苦著臉,眼淚嘩啦嘩啦地往下掉,她脖子上圍著的那條蛇也害怕地蜷緊了,哪裡像什麼巫蛇?

烏雲被帶下去之後,軍醫也圍上前來,為羌瘣一行人治傷了,所幸羌瘣果敢,於是他們這一行人都沒怎麼受傷。羌瘣年少,恢復能力好,倒是不成什麼問題。

王翦將他叫到了帳中去,簡單上過葯之後,王翦便問起了那林子的事。

沒一會兒,徐福也用完飯出來了。

「怎麼回事?」徐福瞥了一眼地上殘留的血跡,「有人受傷了?」

「烏雲帶他們進林子,撞上子路了。」

「子路?」徐福的腦袋拐了個彎兒,才想起來這是古時候對「熊」的稱呼。就如獅子稱「狻猊」,老虎稱「於菟」,猿稱「猱」一樣。

羌瘣他們竟然撞上熊了?這運氣也實在是……徐福皺了皺眉,他應當注意一些的,不然便能事先提醒了。

「可有傷亡?」

「羌瘣一人擋住了,其他人倒是沒怎麼受傷。」

徐福點點頭,嬴政一同進了王翦的帳子。

進去的時候,羌瘣正在與王翦說話,見徐福進來,羌瘣雙眼登時便亮了亮。

過去這麼久,羌瘣倒還是對他崇敬如小粉絲一樣。徐福步子不緊不慢的,和嬴政一同走上前。

「可是烏雲動了手腳?」徐福問。

羌瘣搖頭,「應當不是吧,除非她在操控蛇以外,還能操控猛獸。」

以小姑娘的本事應該做不到。不過謹慎起見,徐福也不會小看她,「她人在何處?」不管是不是她做的手腳,她都應當比他們更了解這個地方,更了解這個地方的生靈。那隻熊為什麼會出來,她應該知道。

「關在後面了。」

「你們慢聊,我去瞧一瞧。」徐福直接將嬴政留給了他們。

嬴政無奈地看著他走出去,只得轉身繼續聽羌瘣說話。

徐福一走,羌瘣臉上也閃過了失落之色,看得嬴政直磨牙。呵,難道還敢覬覦寡人的王后不成?

徐福讓士兵帶路,尋到了關押烏雲的地方。士兵掀起簾帳讓徐福進去了,徐福一眼就看見了胡亥,他什麼時候過來的?

「胡亥。」

聽見徐福的呼喚聲,胡亥便立即小跑到了徐福的身邊,「父親。」

徐福再看向烏雲,就見她面露懼色,目光正盯著胡亥這個方向。胡亥做什麼了?徐福本來想問,但是話到最後又咽了下去,不管胡亥做什麼,那都應該是他獨特的維護家長的手段。

徐福冷了臉色,走上前問道:「為什麼林子里會有子路出現?」

「子路?」烏雲歪了歪頭,顯然他們那裡的稱呼又全然不同,不過沒一會兒烏雲便反應過來,徐福在說什麼了。

烏雲並沒有回答徐福的問題,她反而激烈地掙扎了起來,嗓音近乎尖利地喊道:「不能!不能傷害它!你們完了!你們要完了!」

難怪烏雲會被綁起來了,這小姑娘實在太不會說話,若是她這般對著嬴政等人亂吼亂叫一通,他們能不將她關起來嗎?

烏雲見徐福無動於衷,憋紅了臉,「那是神靈!那是越族的神靈!你們不能碰……」

神靈?越族有什麼神靈?而且還跟熊有關係?

徐福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便拋開了這個問題,問道:「你之所以找到我,是想讓我幫你做什麼?」

烏雲漸漸冷靜下來,別過頭去,就是不答徐福的問話,徐福當然不會耐下心去哄她,徐福淡淡道:「如果現在你不說,那麼以後你也沒有說出來的機會了。」

「你、你要殺了我嗎?」烏雲顫抖著問,小姑娘的臉色都急白了。

徐福也不愛與這樣的小姑娘為難,但是人家自己送上門來了,徐福當然也不會輕易放過她。她總得為自己做的事負責。這一點是不分年紀來衡量的。

「我不殺你,但是你想求到的東西,卻再也不可能從我這裡求到。你這一次不說,以後我自然也不會聽你說,嘴長在你的身上,但耳朵長在我的身上。以後不管你說什麼,都與我無幹了。」

如果是個成年人在這裡,哪怕是聽見徐福這樣威脅的話,恐怕也要遲疑一下,但烏雲看上去兇狠,實際上卻連胡亥都遠遠不如,半點經不起嚇,現在聽徐福這麼一說,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忙道:「我、我說,我現在就說,你、你還聽嗎?」

「說吧。」徐福滿意了。

「越族首領是我二哥。」烏雲咽了咽口水,「我還有個大哥,兩年前得了怪病,卧榻至今,沒人能治好他。」說著,烏雲的眼眶更紅了,「我聽人說,秦國有一人極為厲害,什麼都會……」

徐福無語,這說的不會是他吧?

烏雲緩緩往下說去,她口中那「厲害的人」還真就是徐福。

「你會卜筮,會改命,會給人治病,還會巫術……你那樣厲害,若是沒有人能治我大哥,那你一定可以!」烏雲目光灼灼地看著徐福,「我在二哥那裡聽見,說秦國要派兵來打我們了,我算著你們到來的時日,就先潛到那附近去了,我都守了足足半個月了。」

烏雲越說越委屈,「只有我才能找你呀,他們說的話,你們聽不明白,你們說的話,他們也聽不明白……」

徐福暗道,其實說不准他是能聽明白的。從前他在鬼谷的時候,可少沒學習其他語言,離開鬼谷后,遊歷各地,更是學了不少的方言。只是過去因為他記憶丟失,方才不記得了,但現在記憶已經恢復,自然語言能力也恢復了,雖然稍有生疏,可多加練習便又可回到過去的狀態了。

「我不知道你長什麼樣子,只知道人群里最好看的肯定是你。」烏雲這句話說得一臉真誠,毫無拍馬屁的嫌疑。

徐福聽得好笑。他的名聲都傳到這樣遠的地方了嗎?

「我就來找你了,可是……可是平白讓你救人,你不會救的。我就只能……只能假意先說和你比試了。」烏雲小聲道。

這句話她倒是撒謊了。

徐福覺得當時烏雲是真的傲氣地想要和他比試的,只是被胡亥橫插了一杠子,讓這個異族小姑娘知道了,什麼叫做天高地厚,這才退縮不敢了,深以為徐福會比胡亥更加剽悍。實際徐福覺得,換做他去對付,不一定能比胡亥處理得更利落。

「我若救你大哥,你有什麼可以用作還我的恩情?」徐福表現得並沒有被烏雲所打動。

烏雲看著徐福冷漠的臉龐,心底有些慌張了,「我……我不知道……我帶你們進越地啊,進我們居住的地方……」

雖然徐福很樂見到輕鬆降服敵方,但是烏雲也實在太心大了,她就這樣將族人出賣了,她難道沒有想過以後的下場嗎?

最後徐福還是沒有提醒她。

對於越族人來說是倒霉了些,但是對於秦軍來說,那便是減少傷亡的好事。

他們才剛說到這裡,便聽見有人大吼道:「敵襲!敵襲!」

敵襲?那只有越族人了!

徐福回頭看了一眼烏雲,就見烏雲再度激烈地掙扎了起來,口中喊道:「快放開我!快,你們會完蛋了,他們是來攻擊你們的,因為你們傷害了它!就如同傷害了越族的神靈!」

徐福卻並沒有上前鬆開繩索,綁著烏雲,還有用,若是在這時候鬆開,被越族人趁虛而入地搶走,那就真是半點價值也無了。

胡亥回頭看了烏雲一眼,「好好待著。」說完,便抓著徐福的手,跟著一塊兒出去了。

烏雲顫了顫,倒是不敢再那樣尖叫了。

徐福和胡亥一出去,便見到有些光著上半身的青壯男子,從林子里沖了出來,他們身上的花紋晃得人眼暈。男子手中持有鋒利的兵器,可以說與秦軍相比並不落伍。當然,這是在秦軍不使用特殊武器的前提下。秦軍也極為悍勇,當即便撲了上去。

這可與攻打城池作戰全然不同,他們全然不講什麼戰術,不講什麼規矩,我不會等你叫陣,也不會縱容你繼續呆在我的地盤,我會來偷襲你,刺殺你,圍攻你。

士兵們不願意讓這些人接近過來,於是有意將戰場往外挪。至少護佑著不讓他們接近到營地來,營地里待著的可是秦王、王后和胡亥公子啊!

士兵們一思及此,便更加悍勇了。

一時間倒是真看不出誰佔了上風。

但若是僅僅如此,烏雲怎麼會那麼驚恐地說他們要完了呢?是出於對神靈的敬畏呢?還是烏雲心知越族人的戰鬥力?

就在徐福低頭思量的時候,嬴政已經帶著人大步走過來了,嬴政面色陰寒,走上前來之後,直接將徐福擁在了懷中,「無事吧?」

「無事。」徐福說著,順手呼嚕了一下胡亥頭頂上的毛,「胡亥可害怕?」

「不怕。」

乾脆利落兩個字,引來了不少人讚賞的目光,心道不愧是王上的兒子!

實際上,胡亥對這些是真沒有什麼概念,哪怕是千軍萬馬將他們圍了起來,胡亥也不會覺得害怕,更別說這麼點兒前來偷襲的人了。

羌瘣聽聞越族人竟敢來襲擊營地,當即便取了武器,光著上半身也出來了,身上的傷口都還沒完全處理好呢,血跡斑斑的,和越族人纏鬥在一起,倒是看不出誰才是秦人了。

這還是徐福頭一次見到羌瘣和人打起來的樣子,此刻手持武器的羌瘣異常兇狠,三兩下便解決了身邊的幾個人。

秦兵都沒必要往上沖太多了。

徐福覺得這些越族人有些違和,他們不會不知道,秦軍紮營的地方有很多士兵吧?光是以多欺少,就可以鎮壓住他們了,那他們為什麼還要湊上前來?

就在這個時候,越族人拔高了聲音,嘴裡嘰里咕嚕地說著眾人聽不懂的話,互相傳遞著消息。

徐福皺了皺眉,努力辨認著他們都說了些什麼。

放毒蛇……撒葯……捂住口鼻撤退……

徐福忍不住微微笑了,他們不會想到自己也會越族語吧。越族中的人極為雜亂,語言也是亂七八糟,難有統一的標準,但是這些人的對話,並沒有難住徐福。

徐福高聲道:「全員捂住口鼻撤退!勿與他們爭下去,小心有蛇。」

徐福威望一向不低,加上嬴政就在他身旁坐鎮,那些士兵自然二話不說便聽從了徐福的命令,連忙用袖子捂住口鼻,疾步後退,越族人注意到他們詭異的行為,不由得皺了皺眉。

徐福這時候倒是想起了一個東西。

他們放蛇撒葯是么?那他也來一招啊!

「來人,將我帳中那隻密封住的鼎取來。」

一名內侍快速奔跑回到帳中,捧出了鼎來。徐福先從懷中掏出藥包,令士兵拿過去,比越族人手腳更快地灑在了營帳外。

嘶嘶聲漸漸響起,人們看著毒蛇動作緩慢地從林子里爬出,頓時不由得渾身發麻,連忙捂著口鼻後退。

越族人面上湧現了笑意,他們根本不知道徐福剛才命人做了什麼,他們聽不懂徐福說的話,卻還一廂情願地以為,徐福也聽不懂他們說的話。那些蛇漸漸圍了上來,但是就在那些藥粉撒下去的地方,蛇扭動幾下,漸漸開始往後退。

徐福又令人打開那密封的鼎,將裡面的東西傾倒在蛇身上。

由烏雲就可知,這些蛇對於越族人來說,應該是較為重要的,這些蛇要麼會游回去,要麼這些越族人便會主動前來將蛇拿走。

眾人不知徐福令人傾倒下去的是什麼,他們只看見眼前銀光一閃,日光照射下來的時候,尤為刺眼。

只有去傾倒小鼎的士兵,他聞見了一股難聞的味道,傾倒完之後,他便立即抓著鼎往回走。越族人看著蛇在地上扭動不已,登時臉色大變,口中又嘰里咕嚕地大叫了起來。

他們預想中的,秦軍嘩啦啦一批接一批倒地的場景,並沒有出現;因為氣候不適而病死的場景也沒有出現。

難怪越族人此時這般激憤了,因為這裡的氣候、地形,包括毒蛇等生物……對於他們來說都是天然的屏障,但是現在這個屏障無效了,他們怎麼能不急呢?

終於,越族人按捺不住了,他們統統從山坡上跳下來,快速衝上前去,撿走了他們家的蛇,然後又撅著屁股快速跑了。

看著這一幕,徐福還覺得有點兒迷之萌感。

實在太好笑了!

既然那麼心疼蛇,就不要拿出來隨便扔啊,扔了還得撿回去,他們不覺得煞威風嗎?

秦兵們似乎也被逗笑了,忍不住哈哈笑出了聲。

「讓他們別笑了,當心吸進去不該吸的東西。」徐福出聲道,說完他便拽了拽嬴政的衣角,示意他回營了。

王翦將徐福的話傳達了下去,這邊嬴政則是跟著徐福一同回帳子里去了,當然,身後還跟了個小尾巴胡亥。

進到帳子里,胡亥瓮聲瓮氣地問:「父親,現在可以吸了嗎?」

徐福怔了怔,沒想到胡亥竟然憋了一路,「當然可以了。」

胡亥這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道:「那些人打扮真奇怪,他們就是越族人嗎?」

「嗯,越族人不是喜好斷髮文身嗎?那便是他們那模樣了。」

古人都言,「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因而連頭髮也不能輕易斷,偏偏越族人的頭髮時長時短,且愛在身上文上花紋。來之前,徐福便特地翻了些書簡,那些地方志上記載的是,越族靠水域,他們經常下水捕魚。越族人之所以會文身,便是為了下水的時候,可以將自己偽裝成龍,避免水下生物的攻擊。雖然徐福很好奇,怎麼文身就能偽裝成龍了呢?

胡亥道:「他們還露出白花花的肚皮……」胡亥說著皺了皺鼻子,顯然這些越族人帶給他的衝擊不是一般的大。

但也正是如此,徐福才覺得此行帶著胡亥同來,是有意義的。畢竟胡亥見識到了全然不同的他族文化,也算是開闊了視野。

不過這些人倒還真沒有露出白花花的肚皮,他們裸著上半身是為了露出文身,而他們在日光下行走、暴晒,皮膚大都偏古銅色,何來的白花花的肚皮呢?

其實乍一看,這些越族人的身材倒是不錯。

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有些跑偏,徐福趕緊拉了回來。

一回頭他就見嬴政正在皺眉。

「怎麼?」徐福不由問道。

「……裸.著上身,實在太不像話。」嬴政道,口吻竟然還有些嚴厲。

徐福初時不解,嬴政不像是老古板啊,不過過一會兒,徐福就明白過來了。嬴政是……不希望讓他看見?

這個醋勁兒有點大。

徐福拉著嬴政到桌案邊去坐下,道:「等著吧,過不了多久,這些人便還會回來,只不過這次回來,卻是來求我們的。」

見話題被岔開,嬴政也就順著徐福的話往下道:「阿福聰穎。」說著他還摩挲了一下徐福的手背,動作極盡曖昧。

胡亥還沉浸在越族人不愛穿衣服的打擊之中,倒是沒注意到這邊的小動作,不然若是被他看見,他定然又要假裝捂著眼睛跑出去了。

到了用晚飯的時候,徐福總算想起了一個傳說。

「越族人自稱是炎黃直系後裔嗎?」徐福低聲問。

「是,怎麼了?」嬴政不解,他怎麼突然說起了此事。

「阿政可知有個傳說,說禹為了打通轅山,化身成為了子路,他的妻子前來尋他,見禹化為了子路,於是她覺得難過不已,便化作了石頭。」

嬴政忍不住笑了,「阿福以為,這些越族人之所以視子路為神靈,是因為他們將其看作是禹的化身嗎?」

徐福輕描淡寫地道:「也只有這一點最為可能了,不是嗎?」

嬴政點頭,「若是如此,倒也算知曉了一個突破口。」

異族人多有信奉的神靈,若是觸犯了他們的神靈,只會引來他們更為激烈的反抗,若是能在了解他們風氣民俗的情況下,和平解決,那自然是兵不血刃的上上策!

徐福暗暗記在心中,倒並不急著去了解越族更多的信息,因為很快,越族人就會再度自己送上門來了。

這一夜,徐福叫人將鐵蒺藜灑在了營地外圍。

他不擔心越族人,他擔心越族人搞些稀奇古怪的動物,最後讓這些動物趁著天黑躥到營中來,那可不得了!放上些鐵蒺藜,至少可以阻擋住他們的腳步。

如此做了一番布置之後,徐福才和嬴政去休息了,鑒於前一日的過分瘋狂,這一夜便只有安安靜靜地睡覺了。

待到入了夜,營中果然有響動。

不僅如此,接下來兩日,夜間都有響動,當士兵們追出去的時候,就只看見地上的血跡和帶血的鐵蒺藜。看來對方吃了不少虧。之後這些帶血的鐵蒺藜還呈給了徐福看,雖然徐福難以理解,這有什麼好看的?倒是秦兵們興奮不已。彷彿平定越南就在眼前!

等到第三日的時候,正值白日,守衛的士兵卻聽見了腳步聲,他們仰頭看去,果然就見越族人走過來了。

為首的是個俊逸男子,男子身形更顯高大健壯,他對秦兵們嚴陣以待的模樣視而不見,用彆扭的秦地方言,道:「可否見一面你們的王后一面?」

「你是何人?」

男子道:「我是越族的首領。」

士兵們對視一眼,暗暗心驚,忙差了一人前去稟報。

男子倒是極有耐心,聽聞后,也不多說話,只是沉穩地立在那裡,若是忽視掉他手中的武器,看上去倒像是個標準的美男子。

這一頭的帳子里,徐福聽士兵彙報了越族首領前來的事。徐福沒想到,來也就罷了,來的竟然還是越族首領!那首領就這樣沒有提防心?他難道不知道,若是他們這些人,拿下了他這個首領,要平定越族,便是事半功倍了。

徐福與嬴政對視了一眼,拋下睡午覺中的胡亥,起身道:「去瞧一瞧這個首領。」

徐福沒有讓王翦出來。

越族首領固然重要,但他們卻不能表現得極為重視對方,因而該擺的架子便要擺上,徐福是要去的,因為只有他才能聽懂對方說什麼,免得士兵們被越族人誆騙了,何況這些越族人前來,本就應當是來求他的呢?

若非嬴政強硬地要求時時與他走在一處,徐福連嬴政都是不願叫上的。

那太給越族首領長面子了啊!

堂堂秦王,何必去見個首領呢?該是首領來見他們才對。

徐福頓了頓腳步,「我們到大一點的營帳中去,再讓士兵請那首領過來。」徐福看著嬴政道:「怎能讓你去見他呢?」

嬴政再一次享受到了被維護的感覺,他微微一笑,攬著徐福改道往另一邊的營帳走,「好。」

士兵將話傳給了首領,那首領也不知道靠了什麼底氣,竟然面不改色地當真踏入了秦軍的營地,而他身後跟著的越族人,則就面目兇悍多了。不過,他們面目兇悍,秦軍倒也不輸氣勢。個個人高馬大地站在一側,手中兵器帶出森寒之氣,膽子小些的,必然忍不住心中發顫,面色轉白。

越族人被攔在了營帳外,唯有首領一人可以通過。

越族人自然不肯,但這裡是秦軍的地盤,他們不肯也得肯。

那首領笑了笑,道:「那我,一人進去。」

士兵撩起了簾帳,首領從容地走了進來。

許是沒見過徐福這般模樣的人,首領的目光在落到徐福身上的時候,還微微有些吃驚。

嬴政見狀,出聲道:「你是何人?」

徐福觀察著首領,正準備讓人將烏雲領來充當翻譯的時候,首領卻開口應答了,「我乃越族首領。」

原來他是聽得懂的?徐福有些驚訝。

「您是?」首領緊接著便又看向了徐福。

嬴政冷笑一聲,「他是寡人的王后。」

越族首領有些吃驚,「您是秦王?」不過吃驚也就是一瞬的事,沒一會兒,他的目光又落到了徐福的身上,他朝著徐福道:「請王后抬手,施救越族族人。」

周圍的人都有些驚訝,越族首領這麼容易就低頭了?他們還沒開打呢!而且,王後到底做了什麼呢?

王翦在一旁含笑不語。他就知道,此次求王后同行,果真是有好運氣的!

「我們是來做什麼,首領應當知曉。」此次徐福開口,四周的人都驚住了。嬴政、王翦等人,還包括了對面的越族首領。因為他們誰都沒想到,徐福的口中會說出越族的語言。

不過秦軍這邊相當沉得住氣,哪怕心底再驚訝,這個時候,他們也要裝作高深莫測,彷彿一早就知曉,就等著看越族人懵逼一般。

越族首領是有些懵逼了。他早就聽聞過徐福的大名,但他絕不會想到,徐福還會說越族話。越族話並不好學,因而他有些懷疑,難道秦國的王后還是他們越族人不成?

首領回過神來,收拾好心神,立即道:「王後會說越族話,那再好不過。請王后救救他們!」

令那些蛇退避三舍的是驅蟲蟻的,這沒什麼奇怪的,但傾倒在蛇身上的卻是之前遺留下來的水銀,徐福擔心來到越族出些棘手的事,便特意準備了令人帶上。這個東西一時間聞一聞當然不會出事,但若是纏在蛇身上去不掉,而他們卻又日日與小蛇打交道,這般朝夕相處不了幾日,他們便會出現嘔吐、頭暈的癥狀。

越族首領也是見過世面的,他知曉任由這樣發展下去,最後等待他們的必然是死亡。越族人口本就不多,身為首領,他當然有義務挽救每一個族人的性命。於是首領才拜了前來。

對於首領表現出的態度,徐福很是冷漠,「我們是敵人,我為何要愚蠢到去挽救一個敵人的性命呢?」當然是要拿籌碼來換了啊。

別說他的妹妹烏雲還在這裡,現在秦軍手中握著這樣的優勢,又怎會輕易丟棄?

首領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無奈道:「我願與王后做筆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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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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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7.二五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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