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8.二五八

258.二五八

徐福沒有立即應下,他轉頭看向了嬴政,低聲道:「他要與我們做交易,他想要我為他醫治族人。」

嬴政抬手,似有似無地摩挲著徐福的膝蓋,因為他們並沒有緊貼著桌案落座,嬴政的這個動作,就可以完全地暴露在他人眼中。可以說是很好地宣誓了主權。

「那他作為交換的又是什麼?」嬴政低頭,視線一直都黏在徐福的膝蓋上,彷彿能令他一直流連下去一般。

嬴政的忽視顯而易見,不過這個越族首領倒是沉得住氣,他繼續用著彆扭的聲音,道:「越族之中,秦王能瞧得上什麼?」

「除了越族,寡人還能瞧得上什麼?」嬴政輕蔑地道,以他如今的權勢地位,的確可以不將越族放在眼中了。

雖然這就是傳說中的以勢壓人,但徐福莫名覺得嬴政這副模樣,迷人極了。

大概也只有這樣的口吻,從嬴政口中說出來,卻只會令人不自覺地想要臣服,而並不會覺得抵觸反感吧。

嬴政的話讓首領臉上的表情有了變化,他低頭沉默許久,道:「秦王,此事我並不能妄為。」

這句話他是用的越族語言,徐福聽了過後,眼底掠過一抹亮色,他附到嬴政耳邊,低聲將話轉述了。徐福和嬴政都從中聽出了潛在的含義,這個越族首領的似乎並不反對越族歸順秦國,但是族中反對的應該大有人在。所以首領說的是「他不能妄為」,而並非「此事他絕不會答應」。

「除此之外呢?若是首領拿不出令人滿意的東西,便只能請你回去了。」徐福淡淡地用越族語與他對話道。

首領又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是在思考,很久之後,他終於開口了,「若是王后願為我族中的人醫治,我能帶王后入族,能否令越族歸降秦國,全在王后。」

首領說的是越族話,當然就只有徐福一個人聽明白了,等聽明白之後,徐福又頓時覺得肩上落下了重擔。

什麼叫全在他?

又讓他去裝神弄鬼一通,能忽悠幾個忽悠幾個,最好是把越族全給忽悠了嗎?

徐福覺得這個難度實在不是一般地大。

但是難歸難,徐福還是一字不差地轉述給了嬴政。

因為徐福並未壓低聲音,周圍的人也都聽見了,還不待嬴政表態,其他人便已經當先開口了,道:「王后不能去,越族若是暗算王后,該怎麼辦?」

「不錯!王后尊貴,怎能入這樣的地方?」

首領聞言,彆扭地道:「我……我也能多帶幾人進去,我是首領,我能護住你們。」

徐福心底細細盤算了起來,這個險是可以冒的,具體值不值得,沒有做到最後一步,誰也不會知曉。以前幾日越族的做派,就可知越族中人並非省油的燈,若是強硬地打起來,秦軍定然有損傷。

徐福低聲道:「可一試。」

嬴政道:「如此也可以,若是我們趕回來的時候遲了一日,便剁烏雲一根手指。」

聽到烏雲二字,首領的表情變了變,他沉聲道:「我並不敢欺騙你們。」

秦國勢眾,越族首領其實也正是看出了這一點,才生出了歸降的心思。他本就沒甚野心,做個首領,也只一心想著讓族中人過得更好。但他沒有野心,不代表別人沒有。眼下他還是首領,若是此次他回不去,那說不得明日便換別人來做首領了。越族中的人雜亂得很,正是因為過於雜亂,他這個首領才難以聚齊人心,如此還不如歸降算了。

眼下這樣的境況,他又如何敢欺騙秦軍?

到時就算硬拼慘烈,最後輸的也定然是越族。

嬴政點頭,「何時前往?」

首領有些焦急,「王后若是能快些,便請快些。」

他是擔心那些族人撐不住了嗎?

其實這點時間還是能撐住的,想一想從前桓齮和李信中毒之後,還硬撐了那樣久的時間,越族人便算不得什麼。

於是徐福站起身,不緊不慢地道:「首領等上一會兒吧。」

越族首領被暫時扣留在了帳中,而徐福和嬴政卻是回到了他們的帳中。

「我與你同去。」嬴政道。

徐福猶豫了一下,腦中大概過了一下在越族可能遇見的危險和麻煩,於是點了點頭,「好。」他們前去,應當能應付得過來,應付不來,那便只能硬著頭皮上前裝逼拉仇恨了。

胡亥坐在他們的腳邊,抬頭道:「我呢?」

「你不準去。」徐福和嬴政異口同聲地道。

胡亥癟了癟嘴,極為委屈,「可、可我能幫忙啊……若是越族中人,都像烏雲那樣會巫術,自然要我幫忙呀。」

說得倒是不無道理。

「帶上他吧。」先鬆口的卻是嬴政。

胡亥高興地蹦躂了起來,一把抱住嬴政的大腿,蹭了蹭,「父王!你真好!」

「快些收拾東西,等會兒我們便一同過去。」徐福差不多也意會到了嬴政的意思,一旦帶上胡亥,他們可就不像是來攻打越族的秦軍了,畢竟誰能想到,打仗的時候還會帶著小孩子呢?而且小孩子也的確比他們更佔有優勢性,說不定更好接近那些越族人。

很快,三人都收拾好了東西,之後還有兩名侍從跟隨,一人是阿慶,另一人是柏舟。

二人都身手矯健,尤其阿慶更為出色,要護住他們的安危不成問題。

除非是他們剛一回到越族,那越族中人便要推翻現任的首領造個反什麼的……

待到收拾完東西后,那越族首領也被人領著去見了一面烏雲,等首領再出來的時候,烏雲已經在裡面哭得嗓子都啞了。

越族首領與他手下說了些什麼,過一會兒,那些人看著徐福等人的表情就變了,至少不像之前那樣凶神惡煞的了。一旦收斂起猙獰的表情,徐福發現這些越族人長得都還不錯。

有個越族青年在前面帶路,他們就同首領走在了後面。

在交談中,徐福得知越族首領名叫「烏雅」,好歹比烏雲好上那麼一些,只不過徐福現在更好奇,烏雲的大哥叫什麼名字了。

他們鑽入了林子,很快便消失在了秦軍的視線之中。

王翦親眼看著他們離去,待到王翦轉身進帳的時候,他身邊的副將忍不住道:「王后實在也太任性了些,王上竟是也由著他。此時就應當扣留那越族首領,以此為要挾,再讓烏雲帶路,攻進越族!」

王翦皺了皺眉。

一旁的羌瘣看著副將的目光也變了。

「王后如何,豈容他人置噱?」王翦冷聲道,說完便徑直走進了帳中,再不與那副將多說一句話。王翦又不是什麼沒腦子只靠蠻力的將軍,他當然知曉徐福的考量。

誰喜歡動不動便真刀真槍與人幹起來呢?

能免去一場激戰,那便最好不過!

王后尚且能如此不顧安危,一心向著秦國,王翦實在不知這人為何還能說出這般的話來!

看來還是有些人對王上立后的決定有所不滿!王翦暗暗記在心中,決定等王上歸來后,再告知於他們。

·

烏雅領著他們走了不少的路,才終於抵達了族中的聚居地。不過這裡與羌寨相比,還是羌寨更為隱秘。越地只能算得上是多有兇險之處,若無人領路,很可能會受傷。

他們很快走到了聚居地的大門外。

在越族的聚居地外有兩座小木樓,上面有人走來走去,應當是作巡視用,好眺望到遠方可有敵人入侵。

徐福等人都掃了一眼,然後心照不宣地暗自記在了心中。

初到一個地方,記下路線最為緊要。

繼續往前,他們便能看見不少怪異的房屋。

這個徐福倒是記得的,這應當是干欄式建築,整個都是竹木結構,共有二層,下層圈養豬牛馬羊,上層則是居住區,之所以要隔開兩層,都是為了避免潮濕和蟻蟲。

聚居地里,來往的越族人,多半都裸.著上身,他們的身上文滿了花紋,充滿了神秘色彩。甚至有些女子也不例外。

烏雅以為他們不知曉越族的規矩,便低聲道:「越族人,截短頭髮,身刺花紋,是為避水中蛟龍之害。斷髮文身也是族中人成年的標誌。」

一旦斷髮文身之後,簡直就像是在對周圍的人說,我成年了,可以談戀愛結婚了。

烏雅在族中的威望似乎並不低,從他帶著人進來后,便一直有人打量他們,有人盯著徐福的面孔忍不住發出了驚呼聲,驚呼完之後,倒是沒忘記與烏雅打招呼。

他們一路往裡走。

胡亥那張軟萌精緻的小臉蛋,也招來了不少雙眼放光的婦人和少女。

越族人口並不發達,和他們新生兒的存活率應該有些關係。徐福一路觀察得到了這樣的猜測。也正因為如此,胡亥那張可愛的面孔才能引來這麼多關注。

很快,他們到達了烏雅居住的地方,一個看起來要氣派許多的干欄式建築,上層應當可以住下不少人。

烏雅領著他們進去了,房屋周圍的族人,都瞪大了眼,或驚奇或羨慕,但都沒有徐福想象中的那樣抵觸他們的到來。

進入到物種之後,便可見屋中的牆壁上,懸挂著魚乾,螺絲殼和獸骨。屋中的地板上鋪就一塊布,布上放著粗陶容器和軟陶容器,容器上還有些像模像樣的花紋,堪稱精緻。

這些似乎比秦國現有的工藝要好上一些。

烏雅絲毫要遮掩這些東西的意思都沒有,他似乎有意讓他們看到越族的價值。為什麼?為了在越族歸順之後,為越族爭取一個更好的地位和待遇嗎?

「客人餓了嗎?」烏雅轉身問他們。

因在越族的緣故,烏雅自然不敢隨意口稱「秦王」和「王后」。

徐福覺得有些怪異。進了越族之後,烏雅便不著急了,他這是打算先請他們用飯?

「有些餓了。」說話的是嬴政,他看向烏雅,道:「那便請首領將飯食呈上來吧。」

明明是到了烏雅的地盤,但嬴政的氣勢仍舊高過他一頭。

烏雅笑著點了點頭,轉身吩咐去了。

徐福看向嬴政,見嬴政對他笑了笑,徐福會意。

這是慢慢探烏雅的目的?

不多時,有幾個漂亮的越族姑娘,將食物盛了上來,皆是用陶碗裝著。

這些陶碗模樣不錯,只不過徐福早在千年後就見過精美的各種瓷器了,又怎麼能看得入眼這些陶碗呢?看上去挺「豪華」的一頓飯,在徐福的眼中,倒也沒什麼特別的。

就拿幾隻土碗,糊弄點菜進去,光外表看著是較難讓人有食慾的。

烏雅以為徐福不知道碗中盛的是什麼,便大致與他說了一遍。

越族因為靠水域的緣故,粟稻業頗為發達。他們平日里吃的,便是大米為主食,再輔以羹魚。

徐福懷著好奇的心情,下手嘗了嘗。

這個滋味……實在有些一言難盡。

徐福不太喜歡這樣的腥氣,但烏雅卻很享受這樣的食物,見徐福嘗過一口便放下之後,烏雅忍不住道:「這些食物吃了都是有好處的,您不喜歡它們嗎?」

「食物很好,但口味不太合。」既然口味不合,徐福也就沒勉強自己吃下去了。

他轉頭看向了嬴政。

應當都怪罪嬴政將他的口味生生養刁了。

嬴政這時候沒注意到徐福的目光,他還在慢慢品嘗越族的食物,且面不改色,讓人實在很難從他臉上看出來,究竟是喜歡還是不喜歡。胡亥一向喜好魚類,這個時候也乖乖地吃著,一聲不吭,看上去還挺滿足的。

徐福覺得吃食沒甚趣味,便起身在屋子裡轉悠了起來,烏雅也默許了他的行為,並未多說什麼。

然後徐福便在一面牆上,發現了懸挂著的劍。

徐福對兵器的了解不多,但是因為之前得到了鄭有安的冊子,上面便記載了些改進兵器的法子,加上徐福對現代一些冷兵器的回憶,現在他也能簡單粗暴地評價一下兵器好壞了。

而眼前這把劍,無疑就是出色的,刀鋒銳利,刀身通體泛著青光。第一眼就能給人帶來威脅性。

「您喜歡這把劍?」烏雅轉過身問他。

「嗯,這是一把好劍。」

烏雅臉上的笑容里摻雜了些自豪的情緒,他道:「您要小心些,這劍上是抹了□□的。」

懸挂在牆上的劍都抹毒?實在好生剽悍!

「您若是喜歡,我便將那把劍送給您,如何?」烏雅又道。

徐福這下是可以徹底確認了,烏雅是在不動聲色地從這些方面來示好。

「我不大會使劍,若是不小心割傷了自己,怕是就要一命嗚呼了。」徐福搖頭拒絕了。

烏雅聞言,立即站起身來,他從屋子裡拖出了一個大箱子,箱子打開,裡面裝著的竟然都是兵器,有長有短,個個都具有較強的殺傷力。

「這裡還有些沒抹□□的,您可以選。」烏雅道。

徐福微微彎腰去看。

這些兵器的確都製得不錯。若是早在幾年前,那麼秦國會極為欣喜地納下,但如今秦國尋到了礦,自己開礦、冶鍊,並且對兵器加以改進,甚至是製造了些後面朝代才會出現的兵器。那麼越族的這些東西,便不足夠打動秦國了。

若是兩方的技術能得到溝通和結合,那自然是好的。但若是得不到,嬴政也不會太過在意。

徐福在打量過後,便直起了身。

嬴政還在吃食物,半點關注的目光都沒有施過來,烏雅心中有些沒底,他再打量徐福,偏偏也難以從徐福這張冷漠臉上瞧出什麼來。烏雅只得再度主動出聲,問道:「您可有喜歡的呢?」

徐福搖頭,故意不屑地道:「與秦國兵器相比,還是有差距的。「

烏雅當然不信!

秦國是剽悍,但是兵器怎能與他們越族相比?越族的劍聞名諸國!

烏雅只淡淡笑著,並不接徐福的這句話。

徐福知道他以為自己是在說大話,於是他抽出了身邊隨身攜帶的短刃。

刀身流暢,刀鋒不僅銳利,而且放血極為厲害,戳一下,便能成個血窟窿。而且它還極為堅硬,要知道多少兵器雖然鋒利,但卻極為脆弱。當然,這一點是光肉眼看不出來的,還得試驗方能知曉其堅硬的程度。

不過烏雅在看見的時候,已經雙眼亮了,他忍不住起身,伸手去接徐福手中的短刃,當握到手中之後,烏雅抓著朝那大箱子猛地扎去,刀尖微微一頓,緊接著便毫無阻攔地穿破了進去,箱子輕鬆就被切開了個口子。

其實這把短刃,是造得最好的一把,自然嬴政就將它交到了徐福的手中。而實際上,它還遠遠不到量產的地步。

不過此時已經將烏雅唬住了。

「好刃!」烏雅誇獎過後,眼底的光芒難免有些暗淡,他無奈笑道:「本以為越族的劍乃是世間最好了,卻不成想到秦國也能制出這等厲害的刀劍了。」

此時烏雅還有些后怕。

在他看來,這樣鋒利的刀劍,秦國的士兵定然是人手必備,因而秦國才這樣有底氣地來平定他們越族。

越族的優勢失去之後,烏雅難以想象,越族還如何抵擋秦國?

烏雅腦中百轉千回,但他當然不會表現在臉上。

送劍不成之後,烏雅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這時徐福道:「那些族人現在何處?帶我過去吧。」

烏雅點頭,匆匆喝了兩口水,帶了個手下在身側,然後便引著徐福過去。徐福為了保險起見,當然也將阿慶帶在了身邊。

而這邊首領的房屋,是沒人敢進來的,嬴政的處境還是很安全的。

那些中了水銀毒的族人,因為中毒后的模樣有些駭人,族中人擔憂這病會傳染,便單獨隔出了房屋,將他們放置在其中,每天會有人前去照顧。

那間房屋足夠大,只是看上去有些簡陋。房屋外有個姑娘,那姑娘正在傾倒木盆中的水,見烏雅過來了,那姑娘立即站了起來,睜大眼,道:「首領,您怎麼又來了?」

聽那姑娘說的話,倒像是不樂意烏雅到來一樣。

烏雅無奈地低聲與徐福解釋道:「他們認為我常到這裡,也會染上病,每次看見我來,都會想辦法將我引開。」

說起來,倒也是為了他好。

徐福能理解這種心情,若是身為秦王的嬴政,也要冒險去做何事,那麼他手底下的大臣也會跪一地。

後世不是就常有言「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嗎?便就是這個意思了。

雖然越族人都不希望他們的首領去接近病倒的族人,但實際上,他們也阻攔不了烏雅,而且當烏雅每次前來的時候,族中人都多覺感動,從而對烏雅更為敬佩、服從。

捨得彎下腰去關懷下屬的人,多少都能贏得忠心和擁護。

烏雅很聰明。

烏雅帶著徐福走進了房屋,拎著木盆的姑娘忍不住上前來,臉紅紅地打量著徐福,道:「首領,他是誰呀?外族人嗎?」

「他是來救人的。」

那姑娘似懂非懂,但眼神里明顯透著不信任,想來也是,長得這樣好看的人,還學什麼救人?靠臉吃就好了嘛!於是姑娘由此推斷,認為首領帶來的這個人是不靠譜的。

姑娘跟著他們進去了。

徐福有些驚訝,「她不會害怕嗎?」

烏雅道:「平時都是她前來照顧的。」

一個年輕姑娘,照顧這麼多男子?徐福還是有些咋舌。

烏雅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道:「在越族,只有族人和異族人之分,男女間並沒有太多的忌諱。」

徐福想一想倒也是,其實如今這個姑娘做的事,就跟護士一樣。護士去照顧病患的人,可不會特意去分男女。

姑娘沖徐福笑了笑,還露出了點兒驕傲的表情。

「看得懂篆字嗎?」徐福一邊往裡走,一邊出聲問。

烏雅尷尬地搖了搖頭,頗有點作為文盲的羞恥感。

徐福倒也不意外。

別說烏雅了,就是一些楚國人都不認得篆字,畢竟這時候字體並未統一,各自都用著各自的語言和漢字。徐福是打算先將方子寫下來的,但是徐福光會說越族話,卻並不會寫啊,何況是寫成藥方,那實在太高級了,徐福這個水平達不到。

「我將要去找的藥材寫下來,然後我告訴你,一共要找哪些,你再轉述給你的手下,如何?」雖然只靠轉述,但方子還是需要的,最後好方便清點。

烏雅當然不會反對,他根本不知道怎麼救族人,那便只有聽從徐福的了。

烏雅取來了絹布和炭筆,徐福揮筆寫下,然後便交給了烏雅,指著上面的字,一點一點講解給他,烏雅記性好,悟性也好,很快便記了下來,他讓那姑娘去傳喚手下進來。

然後烏雅便將尋找草藥的任務,分發給了他的手下們。

徐福注意到這些族人都還有些恐懼,徐福不由得用越族話道:「這不會傳染,你們可以自由進出此地,不用擔憂。」

手下們露出了似懂非懂的表情,當然,他們並不敢立即就信了徐福的話。

很快,手下們就出去尋藥材了。

徐福則是給了烏雅一些藥丸,「泡在水中,化開后給他們服下。」一人一顆,徐福可捨不得。這些藥丸說不上多麼珍貴,但也耗費了他不少煉製的力氣,徐福怎麼捨得說送便輕易送出呢?

烏雅小心地捧住了藥丸,臉上帶著激動之色。

那姑娘取來了水,將藥丸放下去,待到融開后,便喊了人來幫忙喂他們服下。

這些人的家人當然會主動前來幫忙,一時間那姑娘倒是減少了些麻煩。

烏雅微微鬆了一口氣。

沒等他那口氣松完,徐福便出聲道:「你不打算帶我去看另一人嗎?」

烏雅一怔,「誰?」

「烏雲說,她到秦地來找我,是為了求我醫治她的大哥。你不準備帶我瞧瞧他嗎?」

烏雅皺眉,「小孩子知道什麼?我大哥……我大哥的根本沒病。」

「沒病?」這兩兄妹在搞什麼?一個說成重症不治,一個卻說成根本沒病。那到底是有病還是沒病?

烏雅面色有些難看,笑意也從他的臉上消失得一乾二淨。

「我大哥從前是生過一場病,那場病讓他雙腿癱瘓,從那之後便再也不肯見人了。但是近來,他的身體已經有好轉了。哪裡算得上什麼大病?」烏雅口吻雖然平淡,但徐福卻從中聽出了一股冷漠的味道。

看來烏雅跟他的大哥,感情並不怎麼好啊。

既然烏雅阻攔,那徐福也不會多說什麼。

他們家的親人,他們家不願管,那徐福也就不會多事去管。

看著屋中的人都飲下水之後,烏雅方才道:「我們還是回去等待吧,他們去采草藥定然要花費些功夫。」

徐福點了點頭,他倒是也想回去見嬴政了。

站在這裡,沒什麼趣兒就不說了,他心底還始終覺得有個地方空蕩蕩的。

因為嬴政沒在身邊的緣故嗎?徐福說不清楚,不過他發現自從自己恢復記憶之後,對待嬴政就更加親密和不舍了。

徐福如此想著,和烏雅一起走出了房屋。

但是他們才剛在路上沒走幾步,就突然聽見了大叫的聲音。

那是一聲充滿驚恐和不可置信的尖叫。

烏雅臉色一變,「出事了!」說著他便疾步朝前跑去,徐福看了一眼阿慶,隨後兩人也疾步跟了上去。

不過徐福總覺得,烏雅的表現似乎有些怪異。

他早就算到這一出了吧?

烏雅帶他們進入越族,不僅僅是為了救族人,他還另有目的!

希望不是沖著烏雅來的,嬴政和胡亥還在屋子裡呢!

烏雅跑得飛快,徐福跟得有些吃力,不過他腦子裡惦記著嬴政和胡亥,倒也死活跟上去了。

最後他們見到的,便是一群手持利劍,兇狠剽悍的青年,他們將烏雅的房屋圍住了。這些青年面容兇狠,布著血絲的雙眼裡透著濃濃煞氣。

「你們想幹什麼?」烏雅用越族話厲喝了一聲。

這些人並不畏懼,眼底已然沒有了對越族首領的尊敬。

眼下將發生什麼事還用說嗎?

這些人要造反了!

他們或許是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最終糾結在一起,決定將烏雅從首領的位置上驅逐開。

不過幸好,烏雅的房屋外還有些他的手下,這些手下把守住了房屋,勉強守住了這一隅,將這些反叛的人擋在了外面。

越族中的其他人,都圍了過來,他們很是猶豫。

有人擁戴越族如今的首領,但也有人不喜歡如今的首領,自然也就各自分成了兩派。而烏雅這方看上去絲毫準備也無,明顯落了下風。

「是誰讓你們來的?」烏雅再度厲聲問道。

徐福見狀更覺得烏雅這邊落了下風,人家造反的都上門了,難道他還不知道是誰在背後主使?

這時候嬴政和胡亥等人從烏雅的房屋中出來了,徐福往那邊瞥了一眼,和嬴政交換了視線。彼此頓時都心安了不少。這麼多人之中,只有胡亥的表現最不正常。胡亥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面?他激動極了,雙眼都往外冒著亮光。烏雅和反叛者兩方,在他眼中彷彿都變成了一道美味的菜。

「是我。」一道深沉的男聲響起了。

令人驚訝的是,對方說的竟然不是越族話。

男子分開了反叛者的隊伍,他從他們中間走了出來。

男子作和烏雅一樣的打扮,穿著單薄的衣衫,□□在外的手臂上,有著清晰可見的花紋。只是這個男子並未截短頭髮,他只是用麻將頭髮束了起來,還辮成了結。

徐福腦中頓時閃過了一個詞。

髽首。

這是三苗族人常見的打扮,他們以麻束髮辮成結,稱之為髽首。

三苗是個什麼玩意兒呢?它並非後世的苗族,而是傳說中的古族。古老到什麼程度呢?是和共工、歡兜、鯀同一時期的,后因作亂,傳說舜帝便將三苗族人流放,此後歷史上便少見記載了。

而三苗為何會出現在越族並不稀奇。

古越族,又稱百越,多數是由幾個民族組合而成,不論是越族還是百越,都只是一個泛稱罷了。

他們現在所見到的越族,都還只是一小部分在此紮根的越族人。

這其中會有其他族的人出現,並不稀奇。

徐福忍不住細細打量了一番那個髽首男子,他這一趟還沒白來,至少讓他見了不少神奇的玩意兒。若當真是三苗,那他們族中定然還有許多奇妙的東西!

徐福相信此時胡亥也是如此想的!

因為那一頭的胡亥更激動了。

髽首男子走到了烏雅的面前,低聲道:「部族首領,有能居之,不是嗎?」

烏雅氣紅了臉,「你什麼意思?」

「你要投秦,可我不願,族中也多有人不願!」男子慢條斯理地道,他話音一落,他身後的人便立即跟著喊了起來,「誰人要做秦國的奴隸!我們不想!」

徐福在一旁:………………

此時是不是應該給他們配一首歌,「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

什麼做不做奴隸,秦國讓誰做奴隸了?歸順后,不都一樣是秦國的百姓,照常過日子么?這些人說話也挺好玩兒的,明明是為了爭奪首領之位,霸佔權勢不肯放手,現在扯到秦國身上去了,裝得倒是一派正義模樣。

男子三言兩語,便將那些人的情緒挑動了起來。

他一抬手,眾人便住了聲,靜靜聽他說話。可見馭下倒是有幾分本事。

男子道:「你從外面帶回來的是秦國人吧,你將秦軍帶進來,是要出賣整個越族嗎?」男子眯起眼,低聲問。

男子長得挺英俊的,就是說出口的話實在不招人待見。

不過徐福雖然不喜歡此人,但他也能看出,這個男子不好對付。因為他在煽動其他人的時候,自己臉上的表情卻沒有動,可見其沉著冷靜。

這是個喜歡把玩人心的男人。

烏雅氣急,「我帶人進來,是為了救治族人!那些族人中毒了,難道你要我看著他們去死嗎?」

「可他們也是在秦軍那裡受的傷啊。」男子淡淡地提醒,「你將秦軍的人帶回來,這般禮遇,又是為何?」

烏雅在他的面前顯得極為氣憤,又口拙,無論如何就是難以給出有力的辯駁。

其他人難免就被煽動得更加厲害了,忍不住用懷疑的目光看向烏雅,懷疑最是傷人,一旦種下懷疑的種子,最後就很有可能長成參天大樹。

「大哥!你非要將事情鬧到如此地步!非要送大家去死嗎!」烏雅忍不住了,大吼出聲。

大哥?

哦,這就是烏雲口中那個重病的大哥?瞧這模樣,的確不像是有病的樣子,不僅如此,看上去還比烏雅更強健一些。

那是烏雲撒謊了?還是說這個大哥之前都是在裝病,就是為了削弱他人的警惕心,然後直到今天才徹底暴露出來,決心將烏雅驅逐呢?

徐福覺得後者更具可能性!

「他們傷害了神靈,你還要護住他們嗎?」男子根本不搭理烏雅,只自說自話地道,同時讓人上前將嬴政和胡亥綁了。

烏雅更著急了,連忙讓手下擋住他們。

但是這個時候,越族人自己反了,其他人都不知道該幫誰,一時間男子這邊就佔了上風,很快便拿下了烏雅的手下。

徐福倒是不急。

他們在來之前,也是做了準備,若是今日不見他們傳訊,秦軍便挾持烏雲,令她帶路,潛入越族,並且拿下越族。雖然這只是下策。

怪異的是,男子並沒有命人將他們粗暴地捉起來,等他的手下將其他越族人都隔絕開的時候,他走到了徐福的跟前。

「秦國王后?」男子開口便問。

徐福沒搭理他。

男子既然能不動聲色地反了烏雅,就可見他是有兩分本事的,會知曉他的身份也並不奇怪。不過男子並沒有第一時間走到嬴政的跟前去,徐福推斷,他應當是沒有發現嬴政的身份。

也對,自己這張臉就是活招牌了,但是誰又能想到,秦王會捨得入到這樣危險的境地呢?

恐怕誰也不會猜到,秦王就在這裡。

徐福在腦內思考自己的,當然沒空搭理男子,男子不得不再度出聲,「聽聞秦國王后極有本事,若是留在越族,那倒是越族的榮幸了。」

徐福冷漠地瞥了他一眼。你哪來的底氣可以留住我呢?

徐福這時基本可以確定,烏雅將他們引來,還有一個目的,便是要解決越族叛亂了。

這時候,嬴政和胡亥被人請了下來。

男子瞥了一眼,道:「等會兒拿他們去祭神靈。」

祭神靈?

那不就是喂熊吃?

你在開玩笑嗎?你要拿秦始皇和秦二世喂熊!

徐福皺眉,道:「還請慎重,你應該也知曉,此時秦軍正緊盯著這裡吧。」

「不過棄子矣,殺了他們,秦軍會在乎嗎?秦軍應當只想要回王后吧,只要王后在,我自然無憂。」男子笑道。

徐福:「……」他已經沒話講了。他該告訴對方不,你要殺的是秦王啊!王后算什麼,秦王才更重要啊!

此時烏雅也被押上前來了,對待這個弟弟,男子就粗暴得多了,他伸出手捏了捏烏雅的下巴,輕笑一聲,道:「烏雲去請人救我,你還攔著,真狠心的弟弟。」

徐福看著這一幕:「……」

總覺得這畫面哪裡不太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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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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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8.二五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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