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二五二

252.二五二

暴雨整整下了一日也不見停,呂公按捺不住,便又到了徐福的門外,原本徐福正覺得雨聲實在催眠得很,現在呂公來了,徐福倒是不自覺地清醒了起來。

侍從打開門讓呂公走了進來。

徐福瞧了一眼呂公,看上去他並不知曉,他的女兒來他們這裡獻過殷勤了。

呂公躬身道:「這雨一直下不停,不如我請些人來,讓尊駕看一出角抵戲?」

角抵戲?徐福不解地轉頭看向了嬴政。

嬴政並未回呂公,而是低頭附在徐福的耳邊,道:「角抵戲便是些雜亂的表演罷了,馬戲、盤鼓舞、跳劍等……都是角抵戲。」

光是聽一聽,徐福便覺得背後花費定然不少,呂公能如此大方,可見其家產不薄。

呂公暗暗將二人的親密姿態收入眼底,心底鬆了一口氣,暗道,幸好昨日沒有喚些舞姬、樂師來,討好對方。不然屆時,怕是的反倒惹得對方不快。

這時呂公哪裡知道,他那女兒,差不多已經將事情都搞砸了。

待到徐福與嬴政耳語完,呂公才用期待的目光再度看向了二人。呂公沒有想到,緊接著從他們口中說出來的,卻並非答應或拒絕的話。

「呂公有個長女?」問話的是嬴政。

呂公一怔,心下有些忐忑,「……是。」

「名中可有『鳳』字?」

「是。」呂公應的時候更為緊張了。

「我們與呂公長女曾有兩分交情,昨日偶見呂公的次女頗為眼熟,這才忍不住詢問了起來。如今鳳姑娘何在?」

呂公著實被嬴政口中的話驚了一跳,他那長女常年離家在外,他雖自豪長女的獨立和能幹,但一面又氣憤身為女子硬要在外闖蕩,因而呂公極少關注這個長女,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女兒竟然會……竟然會在秦王的口中,與他們兩分交情。

那兩分交情,豈是誰人都能比的?

能得秦王這樣一句話,他那長女本該是獲得怎樣的未來……只是……

提起鳳姑娘,呂公臉上頓時落下了一片黯然之色,「我那長女在幾月前因病而逝了。」

「病逝?」徐福清冷的嗓音響起了。

呂公對上徐福淡漠的目光,陡然間不知為何,竟是覺得徐福這般模樣看上去,讓人本能地覺得敬畏。

「是……是病逝,我也不知是什麼病,我們家中,唯有她一人,幼年便開始拜了人為老師,開始學習岐黃術。後頭沒幾年她便離家了。幾年前她回到了單父縣,但是卻獨自居住在一旁。我同細君倒是常會去瞧一瞧她。只是就在幾月前,我出了趟遠門回來,細君便告知我,她去了。」呂公長嘆了一口氣。

徐福估摸著呂公口中的「細君」,應當是對他妻子的稱呼。

徐福聽罷,有些茫然。

他的記憶一丟,自然也記不住這位鳳姑娘了,但是那呂娥姁給他的感官又實在不太好。徐福難免去思考,那呂娥姁奇怪的態度背後是如何一回事。

只是如今聽呂公說起來,倒是也沒什麼不對之處。

或許是因為說起了女兒的緣故,呂公便也多嘴說起了鳳姑娘的事。

徐福這才知曉,人家的名字叫呂鳳,但是鳳姑娘的字卻是嬋娟,按理來說,他們應當稱呼人家的字才對。

這家人起名字倒是有些水平,鳳姑娘的字是嬋娟,象徵美人,含有美好的祝願。而呂娥姁也是一樣,娥,用以形容姿容美好,姁為女子,那大意便是姿容美好的女子,也是飽含美好的寓意。

只是鳳姑娘名為「鳳」,那呂娥姁又能叫什麼呢?

徐福不由得問道:「長女名呂鳳,敢問呂公次女呢?」

若是換做其他人這樣問,呂公定然已經發怒了,畢竟這般毫不顧忌地詢問女兒家的名字,那便好比調戲般嚴重。

但是面前站著的是嬴政和徐福,呂公雖然疑惑對方為何會如此問,但他也知曉,對方定然沒有別的意思,而且能被問及姓名,那已是女兒的榮幸。

於是呂公便老實地道:「我那次女名呂雉。」

呂雉?

徐福差點控制不住自己的震驚。

呂雉!怎麼會是呂雉?徐福腦子裡塞的歷史人物雖不多,但恰好有個呂雉,畢竟少有人不知道劉邦的這位賢內助,若無呂雉幫扶,劉邦還真不一定有那樣輝煌的以後。拋開其它來看,曾經徐福還是挺欣賞呂雉這樣的女子。那時他便覺得呂雉的父親實在不是個東西,那時劉邦雖為亭長,但卻更像是個人品不端的市井混混。而呂父就因為看了劉邦一眼,認為他日後必然有出息,便貿然將女兒呂雉嫁給了劉邦。

呂雉與劉邦為妻或,可吃了不少苦楚。

……

而昨日那個少女,竟然就是呂雉!

她說起字的時候,徐福實在太過陌生,因而才沒能反應過來,誰能想到,對方竟是有著這樣令人震驚的身份呢?

徐福看著呂公的目光微微變了。

看呂公對他們二人的尊敬討好,便知呂公是個有眼光的聰明人,換個貶義詞,那便是見風使舵。呂公會將呂雉嫁給劉邦,並不難理解。只是呂公還會相面?竟是那樣篤定劉邦日後會有大成就。

可惜了……呂公的女婿,便是以後要推翻秦朝的人。

徐福心底百轉千回,久久都沒有說話。

徐福不說話,嬴政當然也就不會開口了,這下呂公就有些慌了,暗自琢磨著自己說錯了什麼話。

他哪裡知道,徐福此刻內心正在進行激烈的鬥爭。

「這……可是有何不妥?」呂公還是猶豫著問出了聲,徐福和嬴政都沉默的模樣,實在將他嚇得夠嗆。呂公想要討好這二人,也害怕自己一著不慎沒了性命。

徐福這才重新看向了呂公,道:「你的長女名為鳳,次女卻為雉。她們不會因而覺得不快嗎?」還是說在呂公心中,原本的長女就是可以成鳳的人物,而次女卻如野雞。原本聽表字倒是沒什麼,但是她們的名字擺在一起,差距可就有些大了啊。

現在一想,徐福也就不奇怪,為何呂雉說起鳳姑娘死了的時候,態度那樣奇怪了。

呂公倒也沉得住氣,被徐福這樣問起,倒也不生氣,只是徐福眼尖地瞥見呂公眼底閃過了一抹尷尬之色。看來呂公也知道他這名字沒起好。

「這……長女出生時,被我和細君視為掌中珍寶,起名時便小心細緻了許多,恨不得能給以無二的名字。但是後來細君又生下一女,細君便想到了『雉』,姐妹都是取自鳥兒的名字。當初覺得並未有不妥之處。」

徐福也沒再揪著名字問下去了。

他低聲道:「若是明日雨停,可否請呂公派人領我們到鳳姑娘故居瞧一瞧?」

呂公當然沒什麼好拒絕的,他只是覺得奇怪。自己的長女當初得了這二人這般青睞,現在他們甚至還要去看她的故居,那當初他們間是什麼關係,呂公已然暗自腦補了一出香.艷的關係。

雖然女兒死了,如今再去想總歸不大好,但是呂公實在忍不住去想,他早就知道他那長女未來是不一般的,因而在她幼時才花了心血去培養,因而後頭她去學岐黃術了,呂公才實在氣得夠嗆,甚至狠下心來不想再見她,一心只能再著手培養呂雉。可他若是知道長女會不一般到,和秦王、駟車庶長搭上關係,他又怎會那樣待她?若是小心照料著,那她活到現在便不知能為呂家帶來多少福氣了。

人都是貪心的,原本呂公覺得能接他們二人入府住下,就已經是天賜的寶貴機遇了!可現在想一想,還有更好的機遇,他卻沒能抓住,任由其溜走了。

呂公胸中如何不覺得憋氣不甘?

越想便越覺得當初他可以擁有更多的!

甚至他還聯想到長女嬋娟,說不定還能入秦王的後宮……

想著想著,呂公的眼眸里難免就流露出了憾色。他面帶悲痛,點了點頭道:「尊駕如此說,那我明日便派人為尊駕引路。只是……只是我如今想起長女,心中都仍覺得悲痛,恐無法陪尊駕前去了。」

徐福將他的悲痛表情收入眼底,點了點頭。

這時嬴政才道:「不是要看角抵戲嗎?」

呂公忙點了點頭,道:「那便請移駕到廳中。」

「帶路吧。」嬴政口吻冷淡,頗有些高高在上的味道。看呂公做派,他就知道呂公應當已經猜出他們的身份了,既然如此,那嬴政也就直接了當地擺出國君的架勢了。

很明顯,呂公很吃這一套。

哪怕嬴政和徐福對他再冷漠,他的態度只會更為恭謹。

徐福和嬴政刻意走在了後頭,呂公知曉他們不喜有人輕易來打擾,便識趣地快步走在了前頭。

此時,徐福壓低了聲音問嬴政:「真要去看角抵戲?」

嬴政的口吻頗為無所謂,「你不是說沒看過嗎?」頓了頓,嬴政接著笑道:「何況那呂公想要巴結我們,好佔便宜,那自然要他先付出代價來了。」

徐福忍不住在心底補了一句。——可是就算呂公付出了代價,也巴結不上他們啊。

說著,他們便入了大廳。

呂公來詢問他們的時候,其實就已經將角抵戲都準備好了,只待徐福和嬴政一句話而已。不得不說,呂公在招待人這一方面,還是極有一手的,至少很容易便能給人留下面面周到的感覺。

但正是因為太過面面周到,徐福反而對他有種抵觸感。

角抵戲實質上便與雜耍差不多。

徐福很少觀看這個時代的角抵戲,這時聽著外頭嘩啦的雨聲,再瞧著角抵戲,也算是別有一番滋味了。

徐福和嬴政在主位落座,呂公自覺地退居了。

不久后,呂公的妻子攜著呂雉也出來了。大約是因為她昨日已經大著膽子上門來找過,此時呂雉見了徐福、嬴政二人,便落落大方地沖著他們嬌俏一笑,像是全然忘記了昨日被拒的尷尬一樣。

呂雉和她的母親坐在了一處,當然離徐福等人有些距離。

雖然這個時代男女大防不嚴,但總歸來說,許多女性地位仍舊不高,因而不能輕易近客。

這時角抵戲的角者剛走到堂前來,呂雉突然拉了拉裙擺,笑道:「母親,昨日你讓我交給兩位客人的東西,我已經送去了。」

嬴政立時便眸光冷了冷。

這呂家女兒竟是還愛撒謊?

徐福倒是一下子就聽出了呂雉那句話,可以判作兩個意思:一個是只是送去了,但是收沒收,便沒有提及;而第二個,那便是送到了,而徐福和嬴政也收下了。無疑,呂雉將這話一說,旁邊的人定然會以為是第二種。

呂雉是故意說給誰聽的嗎?她倒是膽子大,不擔心他們震怒之下,找她的麻煩嗎?哦,對,也是。呂雉那句話既然可以看作兩個意思,那自然也能成為呂雉為自己辯解的借口。

呂雉是個聰明人。

雖然並不見呂雉使什麼高明手段,可從細微處窺見端倪了。果然不愧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呂后!

她實在太聰明了!

徐福欣賞聰明的人,但實在不欣賞敵方陣營中聰明的人。徐福微微有些糾結,他該如何告知嬴政,不能留下呂雉,日後她會釀成大禍呢?單看呂雉現在的野心,徐福就覺得不能再放縱她成長下去了。

心思百轉千回之後,徐福拉了一把嬴政的胳膊,嬴政反握住徐福的手腕,冷眼掃過了呂雉,低聲道:「是個聰明人,只可惜還不夠聰明。」

他們說的聲音自然極低,不會被旁人聽了去。

「為什麼?」徐福不由得問。呂雉還不夠聰明嗎?

「寡人若是要殺人,你說……需要理由嗎?又有誰敢與寡人論公道呢?」嬴政轉過頭來,看著徐福,淡淡道,全然沒有在說血腥之事的自覺。

徐福無語凝噎,但他不得不說,「……你說的是。」所以其實呂雉耍什麼心眼兒都沒用。

她沒有權勢,沒有地位,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她的頭腦,但是在絕對的權勢跟前,頭腦有時候也沒用。

呂家看起來在單父縣極為厲害,但是在嬴政眼中什麼都算什麼。

可以說呂家父女若是有什麼打算,怕是就要打算錯了。

很快,食物被送上桌案,角抵戲也開始了。

嬴政知曉徐福沒了記憶,便在他耳邊低聲道:「據傳上古的時候,有人與獸斗,從獸處得到啟發,便在武器上裝上角,以角抵人。但到了先秦的時候,以角抵人便演變成為了兩兩相抵,也就是二人相抵角力,後來又衍生出了扛鼎、走索、舞劍等表演。民間和不少官員家中都甚是流行,只是好的角者自然都在寡人的王宮之中,只是你從前不愛看這些,寡人便極少叫人來表演。」

徐福此時已經被勾起了興趣。

「若是跳舞奏樂,我自然沒甚興趣,但這……我還是感興趣的。」徐福低聲道。

嬴政忍不住抬手撫了下他的頭頂,「嗯,你失憶前,便總與寡人說,不愛瞧什麼舞樂。」

徐福心底微微一顫,好像深處有什麼地方,漸漸有東西破了土,拼了命地想要鑽出來。

徐福的心跳有些快。

是……是嬴政的什麼話,觸動到他腦子裡溜走的記憶了嗎?

「怎麼了?不是說感興趣嗎?怎麼又不看了?」嬴政握了握徐福的手,溫熱的觸感很直接地傳遞到了徐福的手背上。徐福掃了一眼已經賣力表演起來的角者。

徐福有些失望。

聽嬴政說起來的時候,他覺得實在太有意思了。角抵戲完全承載了古代的藝術文化啊!

但是作為一個在上輩子,見識過不少雜技的人,便覺得沒那樣驚奇了,並沒有體現到多少的古代藝術文化。而且不得不說,這時候表演起來,更沒有什麼安全措施,技藝不夠精彩,反倒是他們身上的危險吊住了觀看者的心。

嬴政見徐福默默盯著不語,於是低聲道:「可是覺得他們表演得無趣了些?等回到咸陽后,寡人便讓人為你好好表演一出角抵戲。」

徐福轉頭看了他一眼,不知道為什麼,徐福覺得嬴政說這句話的時候,有些怪怪的,像是帶著幾分竊喜一樣。不過轉過頭來,徐福又覺得應當是自己聽錯了。

嬴政怎麼可能會竊喜呢?這樣的情緒出現在他的身上,就太違和了。

徐福收斂起心神,還是先專心投入了這場表演中。

一邊吃些食物,一邊看著角抵戲,不知不覺天色便黑了下來,而外面的大雨竟然還沒停。

角者漸漸散去,呂公起身,看了眼庭院中淅瀝的雨水,嘆了口氣道:「明日怕是雨也不會停了,尊駕恐怕也去不了我那長女的故居了。」

「不會。」徐福淡淡地截斷了呂公的話,「明日不會再繼續下這樣大的雨,至少……能停上一個時辰。」算一算時日,暴雨能下這樣久就已經較為駭人了。

一般來說,就算是接連不斷地下起暴雨,而實際上,中間也是會有停頓的。有時候會停上一個時辰,有時候甚至停上幾個時辰方才繼續下雨。

暴雨下得久了,那天上也沒有那樣多的雲來化作雨滴啊。

呂公詫異地看了徐福一眼,心底自然是想反駁,只可惜他沒敢反駁,只是淡淡一笑,正欲親自送他們回屋。

此時呂雉出聲了,「父親,客人要去姐姐從前的住處?」

「不錯。」呂公說著便忍不住笑得雙眼眯了起來,「他們乃是你長姐的舊識。」

這說出去,呂公倒是覺得極有面子的。

對方入住到呂府,也不過只能說是萍水之交,但是他那長女與他們是當真有交情在的!

而呂雉此時的臉色卻有些發白,她眸光沉黯地笑了笑,道:「沒想到客人竟與姐姐是認識的。客人明日要去姐姐從前住的地方嗎?不如我來帶路好了。」

昨日可沒見她用這樣親昵的口吻,還一口一個「姐姐」,此刻看上去倒真像是個天真的妹妹。

呂公似乎看出了呂雉的不對勁,他皺眉斥道:「胡鬧什麼?這些事自然有下人去做!」

呂雉卻定定地看向呂公,不緊不慢地道:「父親說錯了,兩位客人都極為貴重,怎能交給下人呢?父親不便出門,那我陪同便是。」

「可你……」

「可我是女兒家?」呂雉截斷了呂公的話,「這又有何妨?姐姐不曾也在外獨自行走嗎?」

呂公自然不好在徐福和嬴政的面前說鳳姑娘的不好,便也只有沉著臉咬牙應了。

大約呂公根本沒想到,自己的女兒竟然骨子裡都帶著不肯屈服的特質,一時間呂公還有點沒能接受這個認知,於是眸光顫顫巍巍,最後定格在了震驚和惱怒之上。

許是害怕將情緒曝於人前,呂公便沒再多說,忙道:「我先送尊駕回去吧。」

徐福點了點頭,和嬴政走在了前。

呂公走在後,此時忍不住回頭瞥了一眼呂雉。而呂雉卻是對她的父親淡淡一笑,看上去彷彿只是個乖巧的女兒。

徐福和嬴政吃飽喝足,娛樂活動也進行完了,於是二人沐浴一番,便早早相擁入眠了。至於別的,他們倒是沒有做,實在是徐福不太喜歡呂府,他很難想象自己在呂雉的府上,和人啪啪啪,那該是怎樣的一種詭異滋味。

嬴政自然也就隨了他。

反正前段時間趁著徐福失憶,嬴政已經爽了個夠,現在也該適當地後退了,免得日後徐福恢復了記憶,他就實在不好交代了。

這一夜平靜地過去了。

徐福和嬴政都是帶了內侍在身邊的,自然伺候便由他們接手。畢竟哪怕是這樣的瑣碎小事,他們也不敢交給他人來進行。

於是內侍一邊服侍著他們洗漱,一邊低聲說起了,他們在府中聽來的話。

「從前呂家下人都不知曉,還有個大姑娘。」

「呂娥姁很受呂公的重視,她母親也很疼愛她,相比之下,鳳姑娘便很少有人提起了。」

「也有人猜測,呂娥姁與鳳姑娘不合。據說從前,呂公一心疼愛鳳姑娘,呂娥姁似乎不得什麼寵愛……」

「那呂娥姁的母親對這對姐妹有什麼不同的態度?」徐福洗凈了手,低聲問道。

內侍搖頭,「這就打聽不到了,只知呂娥姁的母親從前很少出來見人,不過……不過說來也怪,鳳姑娘離家去學岐黃術了,她的母親便常出來走動了……」

這呂家畢竟不是什麼厲害地方,要從府中下人口中打聽些什麼,實在太容易不過,只是年代久遠的事兒,便打聽不來了,因為有些事兒,那也不是下人能知道的啊。

而徐福基本上已經可以確定,呂雉和鳳姑娘的確不合了,甚至有可能呂雉極為仇視她。

徐福腦中已經有了決斷,他轉頭對嬴政道:「待去過鳳姑娘的住處后,若是沒發現什麼,我們也要盯住呂雉。」

「你覺得是呂雉害了她?」嬴政驚訝。

而實際上徐福的重點根本不在這裡,他畢竟沒了記憶,對鳳姑娘的遺憾雖有,但並不足以讓他對這件事執著到底,真正讓他執著的是呂雉本人。所以去看一眼,是為亡人出一份心意,而盯著呂雉,卻是為了讓呂雉在掌控之中。

「嗯。」但是徐福又不能對嬴政說,她日後的丈夫會推翻你的統治,就算是他聽見別人如此說,肯定都會覺得實在是個笑話,又何況嬴政呢?所以他便默認是懷疑呂雉害了鳳姑娘了。

反正等到離開單父縣的時候,徐福也會想辦法,讓嬴政將呂雉帶在一起。

那時說不定呂公半點也不會阻攔。

但是呂雉被他們帶走,那還不是任由宰割?那劉邦就是在泗水苦等一輩子,也不會再等來一個呂雉了。

嬴政沒再多說什麼,他們洗漱過後,便到廳中去用了食物了。沒一會兒,呂雉便穿戴周全地出來了,可以瞧得出來是特意打扮過的。呂公只看了一眼,臉色便不自覺地黑了黑。

只是最後呂公也未多說什麼,因為此時他一旦開口斥責呂雉,反而容易得罪了徐福和嬴政。呂公心知這一點,便也只能憋悶地看著了。不過沒一會兒,呂公心底的憋悶就消了。

他滿面憂慮地指著外面的雨簾,道:「這如何是好?雨還未停呢。」

呂雉道:「不過一場雨罷了,兩位客人又怎會在意呢?」其實呂雉說這話的時候,在暗暗打量徐福和嬴政的表情,徐福自然察覺到了這一點,他知道呂雉多半是想觀察到他們對鳳姑娘,究竟看重與否。若是願意冒雨前去,那就應當是的確有幾分交情了。

於是徐福道:「今日定然要去。」

聽徐福如此說,嬴政便適時地出聲,道:「嗯,那便如此吧。」

他們二人都如此說了,那呂公還能說什麼?他的臉色便更加憂慮了。此時呂雉的心情就複雜多了。她沒想到他們還當真對呂鳳上了心,但是,若換個角度來看,他們看重呂鳳也是件好事,畢竟自己是她的親妹妹啊……

呂雉此時有些後悔,之前在他們面前,露出自己對姐姐的不喜了。不過沒關係,編一下背後的故事便沒問題了。

呂雉對自己的手段很自信,於是她揚起笑容,道:「那二位客人先請。」

「再等等。」徐福不緊不慢地出聲道。

呂雉不得不頓住了腳步,而實際上她和呂公一樣,都是充滿了疑惑。為何說冒雨也要去?為何又說要等等?

徐福沒有說話,他與嬴政並肩站在廳門口,往庭院中望去。

而就在這個時候,雨水漸漸開始減少了,到最後雨聲更是戛然而止。看得呂家上下都瞪大了眼。

「這……這雨,當真停了?」呂公顫抖著問。

「嗯。」徐福點了點頭,方才道:「走吧。」

如此一聽,呂公哪裡還有不明白的?看來對方早就知曉,這雨會停。昨日聽聞對方說起的時候,呂公只當是對方隨口說起,不過是希望第二日雨停的意思,誰知道對方就是這樣粗暴地預言了第二日的天氣。

直到徐福和嬴政都已經走出去了,呂公都還是有些恍惚的。

「頭一次見到那駟車庶長的厲害,果真並非虛傳啊!」呂公嘆了口氣。看來這之後,是萬不能質疑對方的話了,否則還會引得對方不快。

這頭徐福和嬴政走出了呂家,然後他們便在呂雉的帶領下,往著城南走去。最後來到了一處瞧上去便荒涼不少的宅子前。

呂雉道:「姐姐離開之後,宅子里便沒人住了。」說著呂雉掏出了鑰匙,將門打開了,裡面一道風攜著灰塵撲面而來,嬴政眼疾手快地拽了徐福一把,方才沒有波及到他,反倒是呂雉站在那裡,剛好被撲了一臉的灰。

徐福看了一眼呂雉精心描繪的妝容,開個門就變了模樣,心底忍不住覺得有些好笑。

不過呂雉很快就恢復了自如,她領著他們走了進去。

侍從們跟在後面,負責開路清掃,免得不小心絆了徐福和嬴政。呂雉倒只有一人獨自走在前頭了,呂雉走得很是熟門熟路,連裙擺沾了灰她都不顧,姿態大方絲毫不扭捏。

這一點上倒是有些像那位鳳姑娘,徐福和嬴政不約而同地想道。

只不過一個人是本性,一個人卻是故意展露出來的。

「二位要瞧哪裡呢?」呂雉轉過身來問道。

平心而論,呂雉長得很漂亮,而且是很端正大氣的容貌。

只是沒鳳姑娘那樣美艷。

徐福腦子裡登時蹦出了這句話,他愣了愣,這才意識到自己腦中的記憶,似乎隱隱復甦了一些,他竟是大約能憶起那鳳姑娘的輪廓樣貌了。

徐福收住思緒,淡淡道:「先隨處走一走,將院子都走上一遍吧。」

呂雉點了點頭,繼續帶路。

這副姿態,再加上她那張臉,和足夠的手段,呂雉本該是無往不利的,只可惜,在徐福和嬴政的跟前,便註定什麼也沒用了。

他們一路前行,將院子逛了大半。

最後徐福道:「你姐姐住在哪個屋子?」

呂雉猶豫了一下,似乎很為鳳姑娘著想一般,道:「屋子也要看嗎?」言下之意表示,女兒家的屋子,總是不大好進去的。

徐福卻彷彿根本沒注意到她的表情一樣,點頭:「嗯。」

呂雉便也只有帶著他們過去了。推門而入之後,徐福一眼就可以看見,裡面的擺設都還是齊全的,幾乎能想象得出一個人在這裡生活過的軌跡。

徐福匆匆掃了一眼,然後走到了梳妝台前。

當然,徐福也不過是裝裝樣子來瞧一瞧罷了,他忽然轉頭對著呂雉道:「她生病的時候,你常來探望她嗎?」

呂雉點了點頭,「有時候是我自己來,有時候是跟母親一同。」

「你會給她帶吃的?」

呂雉一愣,點點頭,「嗯。」

徐福沒再說什麼了,他瞥了一眼梳妝台下,那些爬過的蟲子。頓覺實在有些噁心。

這樣久不住人的屋子,果然不能來。

徐福轉身便出去了,嬴政見徐福不想待下去,自然就直接帶著他離開了。反倒是呂雉此時有些迷茫了,那這二人究竟是不是看重姐姐呢?竟然只是這樣匆匆看一眼嗎?她原本還等著這二人詢問更多的事,她好再藉機表現一番,自己對姐姐的敬愛呢,誰知竟是沒了機會!

……

等徐福出了宅子,有個侍從走到了他的身邊,小聲說:「庶長,宅子里有死人,才會有許多愛吃腐屍的蟲子。」

徐福差點被噁心得吐出來,他本以為那些蟲子,是之前遺留在那屋子裡的食物招來的,但現在看來此食物非彼食物啊。

徐福讓那侍從半夜去挖屍體,然後便忍著噁心,癱著一張臉,和嬴政迅速回到呂府去了。

呂雉微微鬆了一口氣,不過他們迅速離開也是好事。

正想著呢,誰知呂公叫住了她。

「你想做什麼?」呂公將呂雉叫走後,怒聲問出來的第一句話便是如此。

呂雉淡淡道:「這二位客人都極為出色,我心生愛慕,有何不可?」

呂公從未聽呂雉說過這樣大膽的話,他瞪大了眼,撫了撫胸口,道:「你也要如你姐姐一樣氣我嗎?我告訴你,這二人並非什麼一般人,你若是賣弄手段,恐人家暗地裡厭惡了你!」

呂雉甜甜一笑,又恢復了少女的模樣,道:「正好,姐姐死了,她已經不能氣你了。當然,我是不會死的,我不僅不會死,我還會比她更厲害,她抓不住的,我都能抓住。」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大秦國師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耽美同人 大秦國師
上一章下一章

252.二五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