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1.二五一

251.二五一

從郢都離開之前,徐福再見了一面王翦。王翦面色紅潤,灰氣已然消散。

徐福不由問道:「王翦將軍近來覺得如何?」

徐福想法子給他養了大半年的胃,現在自然見效一些了。王翦笑道:「好是好了,只可惜,庶長帶來的食物,我卻是半點也嘗不到。」

本來那些東西,是用於徐福在行程中加料調節食物味道的,免得這一趟走下來,最後瘦了不少。現在大半部分卻都拿出來,用到了勾起楚國百姓的興趣上。王翦倒是也被勾動了心思,只可惜他和楚國百姓一樣,無福享用,唯一的優越感,也就是瞧著郢都的百姓們,不斷猜想著秦國人究竟在吃什麼……

「日後自有機會。」徐福淡淡道。雖然王翦的年紀已經不輕了,身上還負有舊傷,這難免會讓他的壽命大打折扣,但只要等到,六國覆滅之後,尋到姜游為他調理一番,那應當可以活得更長久一些,以後秦國說不準還會琢磨出更多的食物呢。

王翦再度笑了笑道:「那便借庶長吉言了。」如今在秦國中人看來,能得徐福一句話,那都跟得了個祥瑞,沒什麼差別了。他們完全可以期待,徐福的話接下來成真了。

王翦還要留在郢都休整一段時日,徐福便和嬴政收拾了東西,啟程離開了郢都。

郢都的百姓,全然不知道那傳說中的秦國駟車庶長,就這樣從他們的眼皮子底下來了,又走了……

為了照顧到徐福的身體,他們的行程已經走得比較慢了。

若是換做從前,他們未必敢這樣玩兒,因為古時候在路途中是極容易死人的,水土不服,意外感染,遭遇天災等等……都可以引發死亡,而且在路途中,沒有葯,沒有醫,一旦病了便等於被判了死亡。但如今,有徐福之前制好的藥丸,隨身攜帶,加上路途之中,徐福一直都極為注重安全衛生,做了不少防護措施之後,風險就被大大降低了。

如此,他們方才能悠閑地行在途中。

這一路都是相安無事,直到入了碭郡,徐福估摸著應當要下暴雨了,他們這一行人在路上如何抵擋暴雨?自然要儘快尋到城鎮避雨才好。

嬴政聽了徐福的話,當即便下令,讓他們加快了速度,往前去尋城鎮。

他們差不多行了兩個時辰,眼看著天氣越發地低沉了,先行探路的人,這時回來了,道:「再往前不遠便是一個城鎮了。」

眾人聞言,立時鬆了一口氣。

他們可是對徐福的能力深信不疑,既然徐福說等會兒有暴雨,那必然是有暴雨。

一行人一路緊趕慢趕,總算在暴雨來臨之前,抵達了那座城鎮。

此處也隨著魏國的滅亡,被劃為秦境了。他們這樣大一群人來到了城門口,自然引起了守衛的注意,守衛不敢輕易放他們進去,咽了咽口水,盯著馬車的方向,忙道:「待我們稟告縣令過後,你們方能入城。」

「那便去告知你們縣令,他若是迎接得遲了,怕是要丟官位了。」站在馬車前的侍從淡淡道。

那守衛雖覺得這行人實在猖狂,但他們到底被這陣仗給鎮住了。畢竟小地方的守衛,又沒見過什麼世面,乍一見這樣一群渾身戾氣的人,如何能不慌忙?

守城的小兵快速去報告了縣令,縣令當時心頭想的,和這些守衛一樣,他也覺得那些外來客實在猖狂得狠了。但是接下來那小兵說的話,讓縣令立即就改變了想法。

「他們……他們帶了不少的人,有的打扮像、像秦兵。」這裡還有些守城的士兵是原來的魏人,他們一時間沒能改掉稱呼秦兵的習慣。

縣令頓時有些心驚肉跳,忙哆嗦著道:「去、去城門口!」

有誰能將秦兵帶在身邊?說不準便是秦王手底下的哪一員大將,縣令哪裡敢怠慢?雖然也想不明白,為何此時會有秦王手下的將軍,來到了碭郡?

縣令就是在這樣紛亂的思緒中,到達了城門口,那縣令一見外面的陣仗,不免也吃了一驚。

「敢問閣下是?」縣令上前放低了姿態,低聲道。

侍從扔給那縣令一信物,低聲道:「秦王與秦國駟車庶長行至此,爾等勿要張揚。」

「秦、秦王?還有駟車庶長?」縣令險些被這個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暈。他一輩子也見不到這樣的人物啊,但是今日……這些人竟然來到他的跟前了?縣令還當自己是做了夢。

「還不快些讓我們進城!」侍從不耐煩地道。

縣令不敢再怠慢,馬上讓出了路來。

於是城中的百姓,就小心又驚奇地看著這麼大一群人,在縣令的恭迎下進了城,他們當然不會知曉來的是秦王,他們只知道,城裡來了了不得的大人物,並且他們還忍不住到處傳開了,於是沒一會兒,城中人都知曉了這位大人物。有些人家嗜之以鼻,認為這裡不可能來什麼大人物,但也有人忍不住心中蕩漾,想要試圖勾搭上這位大人物。說不準就有什麼好處呢,連縣令都捧著的人,他們捧著准沒錯!

馬車很快停在了府衙外,縣令走上前來,沖侍從笑了笑道:「臣下,有話與王上說。」

侍從這才分開了路,而那縣令不僅不覺被怠慢,反而還覺得嘖嘖驚嘆,果然不愧是秦王,這般陣仗他們可實在少見。

鄉巴佬縣令到了馬車跟前,躬身道:「王上,府衙之中恐不能住人,王上若是不嫌棄,臣下這便為王上尋一處地方。」

「不能住人?為何?」嬴政掀起了車簾。怎麼會有不能住人的府衙?他皺著眉看了過去,誰知道入目的,是顯得有些破舊的府衙,再看那縣令,確實穿得不怎麼樣,再看他身後的其他人,也顯得有些寒酸。總之和嬴政這一撥人站在一起,完全就是兩個畫風。這群府衙的人,簡直像極了土包子。

嬴政就是胸中再憋著不快,這會兒也全消了。

縣令都這般模樣了,他還能要求什麼呢?

縣令面露尷尬之色,道:「單父縣歷來並不富裕,因而……因而……」那縣令倒是說不下去了。

徐福也從馬車中探出了頭,他打量了一眼眼前的府衙,的確有些不成樣子,於是他不由得問道:「那何處能住人?」

縣令乍一見到徐福,差點看傻了眼,「那……呂府,那呂府的呂公,家財頗豐,他又極為好客,屆時定然能好生伺候王上。」

呂?

聽到這個姓,嬴政還不著痕迹地皺了皺眉。

「那便去吧。」嬴政也確實不願意委屈了徐福住在這樣的地方,若是那呂府不錯,就住在呂府便是,若是呂府也不如何,那便繼續搜尋下去,這麼大一個城鎮,總不會尋不到一處可以下腳入住的地方!

縣令鬆了一口氣,忙先命人前去通知呂公了,隨後便步行在前,為徐福一行人帶起了路。

徐福這時候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掀起了車簾,沖那縣令招了招手,縣令呆了呆,猶豫一下,還是連忙趕了上來,「您有何吩咐?」縣令見徐福生得極為好看,又與秦王坐在一起,一時間拿捏不準徐福的身份,便也不敢貿然稱呼,就只得含糊地稱一聲「您」。

「城外可有農田?」

「有、有的。」縣令不解地看著徐福,全然不知道這位貴人,為何要問起農田,瞧他這模樣,也不像是會對農田感興趣的啊。

「那你過會兒,便要記得去提醒城外的農戶,讓他們在一個時辰內,想盡法子護住農田,今日會有一場暴雨,許是要下上幾日都不歇,若是不護住農田,來年的收成可就懸乎了。」

縣令聽得一愣一愣的。

這……這人怎麼知曉會下暴雨呢?

還不等縣令張嘴問上兩句,徐福就已經放下車簾坐回去了。利用縣令去傳話無疑是最好的,對於這些小百姓來說,秦王、駟車庶長的名頭雖然會讓他們覺得震撼,但那畢竟離得太遠了,還是當地縣令傳達下去的話更有效,他們也更願意相信當地的父母官。

因著徐福說了那樣一段話,縣令心底一直都亂糟糟的,滿腦子都在琢磨那個暴雨。直到他帶著人到了呂府外,而呂府里的人也很識相地迎了出來。

哪怕這縣令再窮,當地的商賈也都知曉,官是不能得罪的,於是那呂公率眾親自等候在了門口,他初時只看見了縣令的身影,等過了會兒,呂公便瞥見了後面那長長的隊伍。呂公登時便呆住了。

這邊是城中人傳開的大人物?

那得是什麼樣的大人物,才有這般陣仗?呂公多少還是有些見識的,也正是因為有了這些見識,他才更覺得驚異不已。

呂公已經不敢再站在那裡了,他立即走了下來,先見過了縣令,然後壓低聲音問道:「敢問這是何人?」

縣令面上緊張得不行,連聲音都啞了,他道:「這……這是從咸陽而來的。其餘莫要問,你只要知曉,若是你有半點怠慢,那……那便會丟了小命,可你若將諸位伺候好了,得的便是極大的好處。」

若是此時徐福在旁邊聽見了,他一定會忍不住道,你越是如此說,那豈不越是暴露了嬴政的身份嗎?

那呂公也是個人精,他隱約猜到了一些,但嘴上並未說什麼,他忙點了點頭,笑道:「多謝縣令與我送來這樣的好處。」

雖然那縣令說得可怖,伺候不好便要丟命,但呂公很清楚,天大的利益都是同風險綁在一起的,這點兒風險不算什麼,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伺候好馬車中的人,好取得那背後的好處了。

縣令囑咐好了呂公,這才迴轉身來對著馬車裡的徐福和嬴政道:「請……請您下馬車,府邸已經到了。」

於是車簾應聲被掀了起來。

那呂公自認眼力過人,此時他往馬車這邊匆匆望了一眼,就是這一眼便讓呂公心下驚駭不已。

呂公早年在外學過些淺薄的相面知識,這點兒知識雖淺薄,但此時卻是夠用了,呂公很清楚,那馬車裡的兩人,都不是什麼平凡人物,但是要讓呂公說得頭頭是道,那便不成了。他也就只能瞧出這些了。呂公向來很依賴自己的眼力,於是他認定了這次就是個天大的機遇。

待徐福和嬴政下了馬車,走上前去,呂公便立即行了禮,口稱「尊駕」。

這呂公倒是有幾分眼力見。徐福暗暗道。只不過他看著眼前的男人時,腦中迅速閃過了什麼訊息,徐福估摸著應當是與記憶有關的東西,只是此時並不方便他仔細去想,於是徐福也只得作罷。

「請。」呂公恭敬而不諂媚,姿態倒是讓人覺得舒坦。

嬴政根本沒注意那呂公,他的視線始終都放在徐福的身上,見徐福微微點頭,嬴政這才收起了目光。徐福覺得滿意,他便沒別的意見了。

呂公也注意到了這個細節,他忍不住大膽抬頭,再打量了一眼徐福。這走近了仔細一打量,便教那呂公心驚不已。這人……生得實乃呂公生平未曾見過的出眾容貌!氣質也是萬中無一的!

這二人都……不能小覷!

呂公心跳如擂鼓,甚至隱隱有了個猜測。

面前的人,實在生得太出眾了,世間實在少有這樣出眾的人……除非他就是……他就是秦國的駟車庶長徐君房……再一聯想到他們從咸陽而來,呂公便越發肯定心中的猜測了,他強行按下了心底的激動,將人迎了進去。

府中女眷倒是沒有直接退避開,膽子大的,便躲在柱子後頭,圍屏後頭偷看了起來。

誰讓他們這一行人實在太引人注目了呢?想要沒有人看都不太可行。

呂公親自領著他們在院中轉了起來,還陪在身側低聲道:「不論尊駕看上了何處,都可以入住。」言下之意,哪怕是看中了他們主人家的院子,那也是可行的。

只不過徐福實在沒興趣去住別人住了許久的地方,他便隨意尋了處瞧上去清幽乾淨的地方,伸手一點,「就此處吧。」

呂公笑得兩眼都眯了起來,「是,我這便吩咐人為尊駕整理出此處。」

呂府的動作倒是快,很快就清理出了地方來。而嬴政帶來的人,也被分別安置在了附近的幾處府邸中,那些富戶雖然都不知曉城中來了何人,但見是縣令親自上門來送人,他們哪有不接的道理?不僅得接,還得好好地接著!

這一日,整個城中的氣氛都變了不少。

城中的百姓變得小心翼翼,但又莫名期待起來。他們哪裡見過什麼大人物,此時倒是也想要開開眼界。

而那縣令倒是沒心思去思考這些,他忙完了過後,陡然想起來,那人說,一個時辰內,要想法子護住農田……農田!縣令雖然不太相信那人說的話,但他也絕不敢拿這個來開玩笑,什麼都可以怠慢,唯獨這不可以!這關係到百姓來年的收成!於是縣令剛忙完,還不等歇一口氣,就馬上召集了手下,讓他們將這個消息傳下去,務必讓那些農戶上心。

這些手下們抬頭看了一眼天空,發現天氣是有些陰沉,但是這又不是沒出現過?不就下場雨嗎?至於這樣變了臉色嗎?他們實在難以理解縣令這個奇怪的命令。

縣令注意到他們的鬆懈,頓時的面色一肅,將他們都敲打了一番,這些人才將此事放在了心上,趕緊去了。

縣令坐在府衙中靜靜等待了一會兒,時不時地便要抬頭看一眼天空,只不過他什麼也沒看到。縣令有些疑惑,等會兒真的會有暴雨嗎?縣令正想到這裡,就聽見半空中轟隆一聲巨響,緊接著豆大的雨滴落了下來。站在門口的縣令被砸了一臉的水滴,縣令懵了懵,好半天才抬起手抹了把臉,喃喃道:「真神了……」

不一會兒,那些手下也都回來了。

「縣令,您怎麼知道……會下這樣大的雨啊?」面前的這些人,硬生生從身上甩出了不少水下來,可見剛才被淋得夠嗆。

「不是我……」縣令恍惚地道:「是那個人……」那個人,就是……就是駟車庶長吧……

·

徐福和嬴政在呂府歇下來之後,第一件事便先沐了浴,而後換上嶄新的衣袍。正巧此時呂府的下人也前來,邀請他們前去赴宴了。原來那呂公為了迎接他們下榻到府中,還特意設了個宴席。只是呂公不知他們是否喜好熱鬧,便沒敢邀請他人。

這一點倒是合了嬴政的心意,他可不希望屆時請了些人來,最後倒是頻頻往徐福的身上看去,那會令他感覺到極度的不快。

徐福和嬴政到了院中。

此時雨已經停了,這宴便是擺在院子里的,不遠處圍繞著樹木花草,看起來倒是別有一番滋味,只可惜,徐福先想到的是,等會兒用飯的時候,會不會頻頻往桌上飛蟲子。為了預防蟲子,徐福往嬴政的掌心塞了一個絹布製成的袋子,裡頭裝了些草藥,可以驅蚊蟲,效果奇佳。他們難免有露宿在外的時候,當然得帶上這樣的玩意兒。

很快,食物被擺上桌案來。

而嬴政站在那裡卻並沒有落座。

呂公這便急了。難道是客人不滿意他這樣的安排?也是,從咸陽宮中出來的人,又怎會輕易滿意於這樣的安排呢?那該如何?呂公有些焦急,但面上還是鎮定地問道:「可是有何處令尊駕感覺到不適?」

「將它們擺在一處。」嬴政指了指主位上,分別放在兩旁的桌案。

他當然知曉那一張是為他準備的,另一張則是為徐福準備的。可他們二人早已習慣連桌案都同用的,此時又怎能分得這樣開?

呂公愣了愣,隨即又恍然大悟了。不錯不錯,早有傳聞說駟車庶長乃是秦王心頭所愛……只是他未曾想到,就連用飯時,二人竟然也是同坐一處。這樣若是放在尋常人家那便是沒規矩了,可是放在秦王的身上,只會令人覺得秦王乃是重情義之人。

呂公馬上叫來人搬動了桌案。

呂府下人好奇地打量著這二人,他們都覺得這二人真怪異,但這二人生得也真好看,何況呂公還這般敬著他們?

對於優秀的人,許多人都普遍會產生或崇敬或愛慕的心思。

無論是外貌,還是對方的其它資本,都足以在瞬間打動一個人。此時呂府中,就不知道有多少人,對著徐福和嬴政起了心思了。

那桌案很快擺在了一處,徐福和嬴政這才落座,呂公見狀也終於鬆了一口氣。之後,呂公試探道:「我那妻女未曾見過咸陽來的貴客,不知可否讓她們同席?」

嬴政對此事並不在乎。而徐福則是覺得,不管男女,本就該坐在一處,於是徐福出聲道:「請她們出來吧。」

沒一會兒,便有一名中年美婦,攜著一名少女出來了。

見著那名少女的時候,徐福莫名覺得有些眼熟,但他對自己的記憶實在不抱希望,便也沒有深思,倒是嬴政看了一眼,道:「她有些像你的一位舊識?」

「誰?」

「那個十來歲的姑娘。」

徐福忍不住道:「我應當沒有這樣的故人吧?」

「她的確不是,只是她長得有些像。你曾經去蜀地的時候,寡人為了你的安危便到蜀地去尋你了,當地有一名愛慕你的女子,名『鳳姑娘』。這小姑娘,便與她有七分相似。」

徐福聽得有些驚訝。他沒想到嬴政會這樣毫無芥蒂地,從口中說出曾經有個愛慕他的女子。徐福自己聽了,都覺得有種淡淡的尷尬,像是莫名做了什麼對不起嬴政的事一般。

此時徐福哪裡知曉,那個時候,他與嬴政之間還半分感情也無呢。

「或許只是湊巧吧。」徐福淡淡道。既是在嬴政的跟前,他又沒了記憶,那便不能再提起那鳳姑娘了,總歸不大好。而且長得像這事兒,也是極為常見的。何況那個姑娘是在蜀地,與此處隔了十萬八千里呢。

見徐福不再提起,嬴政微微一笑,便不再說什麼了。他之所以對徐福這樣誠實地說出來,不過是以退為進罷了,現在看來,還的確是高明的一招。

呂公的妻女在出來后,只在初時小心地看了一眼徐福和嬴政,之後便不敢再往他們這邊看了。

之後用飯的時候,呂公便滔滔不絕地與他們聊起了這城鎮中的事,城中有趣的地方,何處風景不錯……呂公都說了一遍。

與貴客打交道自然是需要技巧的,什麼樣的話對方沒聽過?誇耀的,追捧的……怕是都沒用,還不如乾脆談一談吃喝玩樂,說不定還能引得對方的興緻。

不得不說呂公還算是投中了他們的心思。

此時徐福也知道了,這究竟是個什麼地方。此處乃是位於碭郡的單父縣。

這個地名,又讓徐福覺得有些耳熟,似乎從某本歷史書上瞥見過,可惜他的記憶又在這個時候停擺了。

徐福和嬴政簡單用了些食物后,便準備回到屋中休息了。

只是他們離開小院子的時候,那名少女還朝徐福和嬴政看了過來,而這一次,少女卻沒有嬌羞地別開臉去,反而是大大方方地沖二人笑了笑。

徐福不自覺地皺了皺眉,嬴政也跟著皺眉。

不管那少女是沖著誰笑的,他們二人都開心不起來。於是他們一致地忽略了少女的笑容,轉身快步離去了。

待到徐福等人走遠以後,呂公方才嘆了口氣道:「可惜了啊。」

少女依偎在他的身邊,低聲道:「爹為何說可惜?」

呂公笑道:「你不明白。」

少女不快地嘟了嘟嘴,「難道便只有姐姐才明白么?」

呂公瞪了她一眼,但到底沒捨得責備,「若是你姐姐在此,我便可大膽將她薦給這二位客人了。」

「那為何我不可?」

呂公卻是沒應她。

少女垂下頭來,臉上落下一片陰影,她低聲道:「那為何我不可呢?」

·

翌日,晨起時分,徐福是被一陣暴雨雷鳴聲吵醒的,繼昨日短暫的停雨過後,又繼續下起了暴雨。徐福一邊艱難地從嬴政懷中掙脫,一邊忍不住想,希望那些農戶,沒有在雨停后,便急著撤去那些保護的東西。

此時,在城外,有些農戶的確是懵住了,他們完全沒有想到,第二日還會下起這樣大的雨,昨日聽見府衙來人提醒的人,他們都還覺得縣令說得誇張了些,畢竟他們常年與農事打交道,還有誰會比他們更了解這些,他們都沒能看出有什麼接連不歇的暴雨要來。因而昨日雨停后,他們便立即收了護住田地的木頭棚子。

誰知這第二日起來,有的田地便遭殃了,全被水泡住了。

那些種了菜的,全然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而此時在城裡的其它府邸中,那些早早從徐福口中聽聞會下暴雨的侍從、士兵們,都忍不住笑了。

庶長果真神人也!

再一想到之前徐福在郢都,如何讓郢都百姓迅速轉變態度……大家忍不住齊齊打了個寒顫,庶長是不能得罪的。

他們若是知曉,當初徐福在一處小鎮上,如何坑整個小鎮人的,他們定然會覺得更可怕。

因著暴雨,他們自然也無法急著離開了,於是徐福便和嬴政一同,呆在屋中看起了他們自帶的書簡。

呂公倒是有些坐立不安了,深覺怠慢了他們,於是還特地尋到了他們休息的院中來,敲開門,開口便是致歉,「未曾想到竟是這樣突然地下起了大雨,本欲帶著尊駕出行,見一見單父縣的風光。此時卻是不成了。」呂公滿臉憾色。

嬴政倒並不覺得遺憾,與徐福待在一處,便已經足夠了,於是他淡淡道:「不必了,我們在此處歇一歇就足夠了。」

呂公看出了徐福和嬴政的拒絕之意,也不敢再勸,便連忙離去了。只是呂公離去后,徐福和嬴政才享受了片刻的安寧,便又有人上前來了。

他們的門被敲響了,門外傳來的是昨日那少女的聲音。

「客人在否?」

徐福不解地與嬴政對視一眼,出聲道:「何事?」

「外面暴雨天寒,我娘擔心客人受涼,便令我送來了衣袍。」

「不必了。」嬴政直截了當地拒絕了。

外面的少女頓時被噎住了,「……客人,客人若是受了風寒,我們……我們怕是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嬴政轉頭看向身邊的侍從:「去將門開了。」他便瞧一瞧,這個人想做什麼。

侍從點了點頭,走上前去將門打開,門外的少女立時露出了驚喜的表情,只是這個表情並未能維持多久。她看著桌案前動也未動的兩人,喉嚨里彷彿堵了什麼,差點說不出話來。

過了會兒,嬴政才抬起頭,看了她一眼,道:「昨日便想說,姑娘似乎有些像我二人的一位故人。」

對方只以為這是拉近乎的一種方式,於是少女抿唇一笑,道:「是嗎?」

嬴政點頭,遂問她:「你可認識一名為『鳳姑娘』的女子?」

少女臉上的表情僵了僵,黝黑的眼底瞬間便沒了光芒。

「看來是認識了。」

少女又抿了抿唇,過了會兒,才笑道:「不錯,那是我的長姐,只是她已經死了。」

「死了?」這時徐福也抬起頭來了。

嬴政都說那鳳姑娘是他的故人了,哪怕徐福沒有了記憶,但也本能地為其覺得憐惜。

「是的。」少女垂下眼眸,應了一聲。

嬴政沉聲道:「我們既然已經知曉故人的下落,那姑娘便回去吧。」

少女有些錯愕地抬了抬手中的包袱,「可是……可是這衣袍?」

嬴政道:「去打開瞧瞧。」

侍從聞言,順從地上前打開了包袱,裡面的衣袍被抖落了出來。嬴政只淡淡瞥上了一眼,便道:「收起來吧,我們並不需要。」

侍從只聽從嬴政的話,哪裡會管那少女尷尬不尷尬,於是馬上又將衣袍疊好,放回到了包袱之中。少女抱著包袱,哪能感受不到,對方那一系列動作時傳出的淡淡的,輕蔑意味呢?

「我,我知曉了。」對方一定是看不上吧。少女頗有些狼狽地低下了頭,轉身便要離去,只是走的時候,她突然又想起什麼似的,頓住腳步,回過頭來,道:「我……我叫呂娥姁。」說完,她方才快步離開了。

呂娥姁?

不認識。

徐福連都未曾聽說過。

想來也應當不是什麼重要人物了。

徐福都不在意那少女叫什麼,嬴政又怎麼會在意?

只是二人因這少女想到了那鳳姑娘。

「那鳳姑娘是做什麼的?」

「開醫館的。」

「可惜了……」徐福對這樣的人物向來都頗具好感,此時聽聞她的死訊,難免覺得心中往下墜墜的。

而嬴政此時卻道:「那呂家姑娘著實奇怪。」

「為何?」

「她的親姐死了,但她的口吻卻極為淡漠,甚至……」甚至還帶著一絲惡意。

徐福聞言,不由得皺了皺眉,回想了一下方才呂娥姁的模樣,似乎……似乎的確如此。「怎會有這樣的人?難道她與鳳姑娘不合?」一個是故人,一個是陌生人,徐福自然心中偏向那個鳳姑娘。

「你說,那呂娥姁來是為了什麼?」

「不是沖著你,便是沖著我了。」

嬴政一笑,「說不定她懷的心思是,撞上誰便是誰。」

徐福暗暗搖頭,年紀小,心思倒大。

嬴政雖當初極為不喜那鳳姑娘傾心於徐福,但嬴政不得不承認,鳳姑娘進退得體,並不留給他人尷尬,而且斬斷決絕,毫不拖泥帶水,知曉他們的關係后,鳳姑娘便沒再對徐福表露過心思。

再與今日這呂娥姁一對比,嬴政便實在好奇,這呂公是如何教出兩個截然不同的女兒來了。

徐福問道:「我與那鳳姑娘關係如何?」若非瞧嬴政毫無芥蒂,徐福也不會問出來。

嬴政道:「君子之交。」

徐福心下會意,「那不如問一問呂公,她是如何死的吧。」

別人口中,才會輕易說起「死」字,而呂娥姁身為鳳姑娘的親妹,未曾用「長姐不幸過世」的字眼,反而是用了「只是她已經死了」這樣的描述。

不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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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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