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3.二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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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徐福出現的時候,百姓們先是一怔,緊接著他們的臉上湧現了不可置信的驚喜之色。他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個本該只能行走在王宮的人,怎麼會突然出現在平民的街頭呢?他是來做什麼的?

那一刻,大家激動極了,也好奇極了。

「……庶、庶長?」不知是誰先喚了一聲,緊接著這瞬間的沉寂便被打破了。

「庶長來到此處是為何事?」

「庶長一定是來為我們祈福的吧?」

「庶長也發現那大雨的不對勁之處了嗎?」

「庶長……」

百姓們七嘴八舌了起來,只不過他們始終都站在原位置上,並不敢向徐福靠得太近,似乎這樣的行為會褻瀆了徐福一般。

田味慢慢走近了,看著這樣一幕,心底的滋味更複雜了。田味對於徐福在秦國的聲望顯然並沒有一個明確的感受……直到這一刻。

田味容貌生得並不差,準確的說,他的模樣比之徐福更顯柔和,更容易讓人親近。加上他的氣質也分外出眾。因而,哪怕是走在徐福身後,他也應當是備受矚目的。但是事實令他失望了。

就是這些平民百姓的眼中,竟然完全沒有他的身影。

他們連看他一眼也無。

田味有些憋氣。

他又瞥了一眼徐福的背影,是哪裡不對嗎?氣質還不夠仙?

田味很努力地模仿著徐福的氣質,但最後還是沒有百姓注意到他的身上。田味緊緊盯著徐福,是哪裡還不夠呢?

徐福身後拱衛著不止田味一人。因為徐福身份的特殊性,他出行時身邊必然是會跟人的,會武藝的侍從,還有體貼周到的內侍。田味夾雜在中間,倒是顯得有些異類。

徐福身邊的內侍出了聲,大意便是「咸陽城中幾日大雨不止,庶長得知城中百姓心下難安,便特地前來,瞧一瞧這大雨是如何一回事,以安大家的心。」

內侍說得簡練,百姓們也聽了個明白,當即更為激動,「多謝庶長!」

徐福轉頭將那內侍叫了過來,「先去統計可有受災的人家,嚴重些的,我便親自走一趟。」

這個行為,其實跟後世的領導奔赴第一線探望群眾是差不多的。多少都能起到安定人心的效果。

內侍點頭,暗道一聲庶長仁慈,轉頭便去尋負責事宜的人了。

而徐福隨意走到了一男子跟前,道:「這幾日大雨,你們心中可害怕?」

那男子分外興奮,哆嗦得差點不成完整的語句,「是害怕的,咱們都說天降大雨不歇,那是上天有怒氣,才降罪下來的。這一場大雨,田埂毀了不少,小的們連在街邊擺攤都無法。也不知毀了多少人的營生。」

又是降罪論壓在身上,同時大雨又阻礙了人的出行,阻礙了他們賺錢,若是等到更嚴重些,怕是連小命都堪憂。這如何能教人不害怕?瞧上去不過是個下雨的小事,但卻極為容易發展成大災難。

「不必憂慮,此事定然會得到解決。」徐福看似說了句不痛不癢的話,但是對於這些咸陽百姓來說,已經是最大的慰藉了,他們無比地信任徐福。

別人花了大工夫都安撫不住這些平民百姓,而徐福簡單一句話就獲得了他們的信任。也難怪有人對此極為嫉妒和羨慕了。

田味原本在徐福跟前誇口,說此事他能解決,但真正到了這個時候,他才發現,徐福根本用不上他。這點兒小災禍對於徐福來說,半點也不棘手,他輕鬆就能解決,並且以此再次獲得民眾的追捧愛戴。唯一因此事而受影響的,便只有那王奉常。

一個王奉常而已……田味有些失望。他的野心並不允許他的目光停留在這個位置上,他想要的,不是這個。

「跟上。」冷淡的聲音驟然響在田味的耳邊,田味回過神來,這才注意到徐福那兩個字是對他說的。田味忙拔腿跟上,到這時,他才算是被百姓們注意到了。

「那人是誰?」

「庶長的學生嗎?」

「庶長那樣年輕何來的學生?」

……

徐福已經走得有些遠了,這些百姓才敢低聲議論起來,田味雖然瞧上去也生得好模樣,但對於百姓們來說,他就是個陌生人而已,哪裡需要什麼格外的小心呢?

田味臉色不變,心底卻是泛起了波濤。儘管徐君房年紀頗輕,但在這些人的心中,地位已經高到那般地步了嗎?田味不由得生起了一絲懷疑。他還能拿下徐福嗎?他如今再也不敢那樣篤定了。

徐福走了沒幾步,便見著了王柳和蘇邑的身影,他們見著徐福,也是一驚。

「庶長?」王柳眼底布著血絲,瞧上去有些萎靡。

想來也是,這次蜡祭本是王柳嶄露頭角最好的機會,但誰能想到到了今年就出了這樣的事,難免被一些有心人往蜡祭上扯,王柳自然就脫不開關係了。所以不等到徐福出宮,王柳就已經先來調查此事了。但他安撫民眾的能力實在不比徐福,反倒還因為口拙,險些與這裡的百姓起了衝突。

王柳覺得這些百姓實在難以說通,但是他又不得不放下身段,努力地去和他們溝通,這一溝通,便到了現在。

「庶長也是為大雨之事而來?」蘇邑問道。

「不錯。」

蘇邑面露愧色,「讓庶長憂心了。」

王柳抿唇,道:「是我之過。」

蘇邑立即搖頭,道:「怎能如此說?蜡祭之時,我也有出力,那豈不是我也有過錯?」

徐福難得見他們二人如此對話,頓時還覺得有些新鮮,於是將他們二人來回打量了一番,「說完了嗎?」

「說完了。」王柳臉上一紅,忙住了嘴。蘇邑也隨之停住了。

「此時爭論是誰之過都無用,你們若覺得心中頗為罪過,那便隨他們一起,去安撫受災的百姓。」

「諾。」王柳點頭應了,面上表情鬆緩了一些。

田味不遠不近地瞧著,心底陡然掠過了一絲嫉妒之情,他自己都驚了一跳。那王柳等人在他看來,是極為無用之輩,但就是這些人,卻能和徐君房平等地交談。徐君房看向他們的時候,眼底一定沒有冷漠疏離和蔑視吧?

田味冰冷地看了一眼王柳,才有再次跟上了徐福。

城中受災的多是家貧之人,那屋子頂不了接連的大雨,徐福進門的時候,鞋履便立即陷入了水坑之中。徐福少有這樣窘迫的時候,濕噠噠的感覺纏繞著他的足部,頓時讓他覺得難受極了。

院門內坐在台階上的老婦人,顫巍巍地站了起來,「是……是誰?」老婦人的眼神不大好,看不清踏進門的人是誰。

一個中年漢子沖了進去,忙扶住那婦人,道:「娘,是庶長啊,那年在城中治了疫病的庶長啊……」

那老婦人慢半拍地醒過神來,抬腳踩進了水坑裡,但她卻恍若未覺一般,直直走到了徐福的跟前,粗糙黑黝的大手,抓住了徐福的手背。徐福一驚,差點猛地抽回去。那中年漢子見狀也嚇了一跳,拔高了聲音道:「娘,你做什麼?」

「我們家屋頂,房子塌了,也能……能救嗎?」那婦人嘴唇哆嗦著道,狹小的眼縫裡還流出了兩行濁淚。

那中年漢子正要斥責母親太過無禮,卻突然聽徐福道:「能的。」

在這種時候,徐福向來是耐心的,只要將這些人都看做是客戶就好了。

田味依舊站在徐福的身後,他看著那老婦人用帶著污泥的手緊緊攥住徐福,黑白形成鮮明的對比,田味看得好一陣火光。若是他,他定然會斥責那老婦人的無禮。既然徐君房在秦國素來有「神仙」之稱,那他便應當拿出神仙的架子才是,又怎能與這些平民百姓,這般接近?若是如此寬容,那日後還有何威嚴?如何震懾這些人?

田味對於此時徐福的不動聲色,頗為不贊同。

他的目光不可抑制地落在了那老婦人的手上。

她怎麼還不將手拿開呢?

田味覺得他光是瞧著,便覺得難以忍受了。那樣的一雙手……那樣的一雙手怎麼能觸碰徐君房?

徐福與那老婦人說過幾句話后,便又拔腿走到了下一家。不止那名老婦人,窮苦人家,實在少有將自己收拾得乾乾淨淨的人。何況這幾日大雨,他們屋子都垮了,哪裡還有心情去顧忌自己乾淨不幹凈。

不過好在除了那眼神不好的老婦人以外,其他人看向徐福時都是畏懼的目光,他們並不敢接近徐福,只能在徐福走出去的時候,他們才對著徐福的方向跪地叩頭。

田味暗道,這樣才對啊。

日頭漸漸地偏移了,田味終於開口說話了,「庶長難道不應當休息了嗎?」

聽他這樣一說,徐福頓住腳步,這才感覺到了倦意。

田味低聲道:「庶長入春以後,精力恢復了,便又這樣揮霍了嗎?」

徐福目光微冷,斜睨了他一眼。

那田味此時膽子倒是大起來了,他道:「庶長勿要忘記我曾與庶長說過的話。」

田味自打來了咸陽,話說了不少,徐福怎麼記得他說的什麼話。

「庶長勿要濫用能力啊。如此這般,可值得?」田味低聲道。瞧上去,他倒像是在語重心長地勸誡徐福一樣。

徐福抿了抿唇。

哦。田味這般強調,難道是他發現了什麼?

「田太卜是看見什麼了嗎?」徐福直接了當地問出了聲。

田味猶豫了一下,道:「不出一年,庶長便能體會到能力消退的滋味了。」

「是嗎?那我倒是期待著。」徐福口吻冷淡地應道。他確有所感,就好比這次大雨,他便沒有感受到任何徵兆,於是只能到現在才去補救。但是田味以為這樣,他便會畏懼,會退縮,會主動讓出位來嗎?那田味未免想得太過美好了。

見徐福臉上半點驚慌也無,田味心底頓時湧現了一陣挫敗感。

要怎麼樣,才能看見他變臉色呢?田味狠狠地咬了咬牙。

徐福叫來內侍,駕著馬車送他歸了王宮。

這一日算是劃上了句號。

之後徐福為了試驗卜筮結果,特意又卜了幾卦,他將結果寫在絹布上,除卻他自己之外,再無他人知曉。他就等著一一對照,看自己究竟會不會出錯。若是會出錯,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以後他得避免再為嬴政卜筮了,免得反誤了事。

他想著想著又低頭看了一眼那絹布,絹布上書了幾行字,為了避免被他人瞥見,他都是用的簡體字:

1.兩日後復小雨,持續一天一夜后停,半月不再有雨。

2.扶蘇所求之事,成。

3.攻燕之戰有失利。

4.一月內,胡亥會生一場小病。

5.……

徐福猶豫一下,還是提筆添上了最後一句。

五,徐福有禍。

他之前獲得的預感能力,現在還在運作中,只不過這一次他什麼也沒看見,只能感覺到,誰都沒什麼禍事,反倒是自己,像是要禍事臨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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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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