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故意叫人心疼
「老豬，小唐！」錦寧從雲中跳了下來，趕緊奔了過去去看小唐的情況。他雙眼緊閉，雙唇毫無血色，看起來十分糟糕。
雖然被狐泗吸走的元神已經歸位，然而凡人本就脆弱，恐怕是經不起這麼大的折騰。她伸手給玄奘抹了抹頭上的水，道：「行李呢？找兩件乾淨衣服給披上。」
「在這呢！」老沙牽著白馬挑著擔子姍姍來遲，趕緊去箱子里給玄奘找衣服。
「師傅這是為哪般啊！」老豬哼哧往地上一坐，用寬寬的大袖子一把抹去腦袋上的汗，抱怨道：「若是早點念了緊箍咒叫大師兄來，也不會受這麼多苦，嚇死俺老豬了，嚇得俺腿肚子都哆嗦了。」
老沙提著兩件還算乾淨的僧袍跑了過來給玄奘披在身上，道：「是啊，我也想不明白，師傅為何不念吶。差點就丟了性命。」
錦寧抿著嘴垂下眼帘，話都到了嘴邊最後生生給咽了回去。
為什麼不念緊箍咒，她又怎麼會不知道呢？
即使到最後，她承諾若是他念了緊箍咒，就再不跟大聖說話了，他都沒改變這個主意。她在慶倖幸虧這個交易沒有達成的同時，也在感慨。她感慨自己第一次聽小唐說自己不願再念緊箍時，根本不知道他竟下了這樣大的決心。
她苦笑一聲，不再湊在小唐跟前，站起身來擰了擰身上的水，來到崖邊去看不遠處的戰況。
烏雲不知何時已然消散。然而太陽已經快要落山，溫暖的橘色陽光籠罩著這片山巒。只可惜，方圓幾十里的山頭都已被大雨摧殘得毫無生機，只剩一些枯枝敗葉在微風中顫動。
夏末的風拂過臉頰，撫平了她皺起的眉頭。她深吸了一口氣，想起大聖撫著她的劉海對她說，你安心做你的猴頭箍便好。
什麼緊箍咒、牛魔王，都讓俺老孫來想辦法。
都由俺老孫來想辦法。現如今唯一能讓她心安的便是那人的話。平靜下來后，她重新將注意力轉移到那幾人的戰局上。
青牛精此時已快落敗，正在辛苦支撐。那些被他法力喚來的青牛已經快被奎木狼與角木蛟趕盡殺絕。而他自己隻身一人要對付大聖和井木犴、斗木獬，實是應付不來了。
天色將暗，太陽已隱下山巒，一輪明月緩緩升起，天上始見繁星。
四木禽星皆是星宿仙君，夜晚神通更盛。四人升至半空，借星辰之力以手中兵器撐起一個陣法，勢要一擊將青牛擒下。
可就在這時，自山腳小路傳來一個鈴鈴女聲：「阿牛哥，找到了！」
錦寧循聲望去，來人騎在一隻腳下生風的青牛上，正往這邊趕來。那正是狐泗常年帶在身邊的白衣侍女。侍女手裡拿著青牛的鋼圈，一拋便準確落在青牛精手裡。
「護好自己兵器！」大聖一見那鋼圈便知他神通，回身提醒天上正在設陣的四個星君。
白衣女子從胯/下青牛身上直起上身，高聲道：「孫悟空殺了阿七主子，此仇不共戴天！阿牛哥，要替四奶奶報仇！」
不容青牛精念決，四木禽星先發制人，攜陣法一同攻了上去。
青牛精自兩個大鼻孔中重重出了口氣，將鋼圈往天上一拋，自己後退的同時，將巨大的靈力注入鋼圈之內。鋼圈立刻得了神識，在空中打著旋越變越大。這時，四木禽星也到近前。
精密的陣法與那鋼圈相撞，白光乍現。
錦寧連忙緊閉雙眼，耳畔卻傳來奎木狼的驚呼。再次睜開眼睛，他們四個的兵器已經全然脫手不見了。
孫悟空僵起鼻樑，清嘯一聲，握緊手中金箍棒，高高提起順勢劈打下去，煞氣懾人。
刺眼的白光再次亮起。錦寧不再緊閉雙眼，而是攥緊了拳頭等著結果。
大聖體內爆發出的靈力太過強大，瞬間引來地動山搖。而青牛精同時亦高高躍起，高聲念著錦寧聽不懂的口訣，將那鋼圈變得更大。
倏地，天地間忽然歸於平靜。
方才還恍若白晝的山間，恢復了夜的漆黑。鳥獸輕鳴，山泉叮咚，這裡彷彿剎那間從一個殘酷冰冷的戰場變回了再普通不過的山巒。
孫悟空愕然站立在雲中，金箍棒已離手，而青牛精亦不見了蹤影。
四木禽星、八戒、沙僧口中皆傳來陣陣驚呼。
「這——這妖怪也太厲害了。」角木蛟還沒反應過來呢，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兵器是怎麼脫手的。
斗木獬搖搖頭，道：「非也。他雖然是老君的坐騎，自身本領卻也發展到極致了。現下不是他厲害，而是他偷的這個兵器太厲害。」
「斗木獬說得對。」孫悟空嘆了口氣，面色愈加凝重。冰冷的月華灑在身上，他全身皆是凜然。
畢竟這樣的挫折，還是第一次遇到。
奎木狼看了看幾人，開口道：「那如今我們怎麼辦？」
「幾位先請回吧。」孫悟空嘴角微微下垂，舔了舔唇，方才說道：「水火無情，那妖怪能套走兵器，卻不一定能套走水火。待明日一早俺老孫上天找水德星君、火德星君來幫忙便是了。」
「大聖果然睿智！」角木蛟臉上立刻浮現出佩服的神色：「下界相助，義不容辭。不如由我們兄弟四人替大聖跑一趟，待明日一早與兩位星君一同下界。」
「對。我們四個沒了兵器，這筆賬也不能就這麼輕易算了。」斗木獬隨聲附和：「反正咱誰也不知道太乙天尊的住處怎麼走。」
「這——」奎木狼抬起頭，剛說了一個字，卻又若有所思地把頭低了回去，欲言又止。
「別這這那那了，走吧。」角木蛟推了奎木狼一把，道：「大聖，告辭。」
奎木狼亦抬頭給孫悟空行了一禮，接著，轉頭往錦寧站的這塊巨石看了過來。
錦寧猝不及防，直接對上他的眼神。她一怔，迅速把目光移開，回去去看小唐的情況。小唐這會兒已經好多了，面上有了些血色。濕衣服老沙已經給他換下來在一旁晾著了。他呼吸平穩，應是已經沉沉睡過去了。
直到聽到四木禽星駕雲離去的聲音，她這才嘆了口氣，又把頭轉了回來。
奎木狼那火辣辣的眼神對於她來說，真的是個負擔。
雖然那仙丹也不是她要他才給的，可畢竟吃了人家那麼貴重的東西，外加這次又承人家相助才能化險為夷，沒去專門道謝已經是很不禮貌的了。
可大聖那個醋罈子——
她撅著嘴抬起頭，才發現那常年喝醋的主已經飛到她身旁了。
她清了清嗓子，往後退了一步給他讓個地方站，道：「辛苦了，大聖。」
「哼。」一聲不輕不重的冷哼從他鼻腔傳出，他從善如流地站在她讓出的位置來，嘆了口氣：「俺老孫要降妖除魔，保護師傅，還得時時防著你跟別人眉來眼去，這齊天大聖當得確實太累。」
「誒？」錦寧沒想到他會這樣回答，於是抬起頭去看他的眸子。
那雙金瞳上還真蒙著一層可以稱得上是疲累的情緒。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挑起嘴角苦笑。
下一瞬，錦寧便被他箍著腰抱起，兩人縱身躍到一塊巨石后落在地面。
風彷彿還在耳邊呼嘯，她的心砰砰直跳，眼睛也嚇得瞪圓了。這突然襲擊來得太猛烈，她稍微有一點承受不來。
苦笑變成了戲謔，孫悟空抬起手，將她圈在石頭和自己胸膛之間：「怎麼看奎木狼的時候眼神那麼溫柔，換了俺，就剩瞪眼了？」
不行，離得太近了。
錦寧慌張地往石頭上貼了貼，臉紅成了大蘋果：「我、我沒有……」
她所站的地方貼近石頭，比他腳下那片地高一大塊，於是兩人就這麼平視著，對方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也逃不過彼此的眼睛。
四周那麼靜，只剩他的呼吸與心跳聲在耳邊徘徊。
「俺老孫有時也想，本事大也是錯么，為啥那些打妖怪的差使都是俺老孫干，抱著你到處飛的美差咋落不到俺頭上呢？」他挑起眉毛，兩顆獠牙若隱若現地搭在下唇：「妖怪會恨俺，師傅會怨俺來得晚，你也只對著別人道謝跟他們說笑。」
她有嗎？
說得那麼委屈，故意叫別人心疼不是？
錦寧撇嘴，卻找不到什麼強有力的理由來反駁他。
最終，她只好嘆了口氣，像是認輸了一樣：「可是大家遇到危險，想到的都是你啊，不是什麼四木禽星。」言罷，她探過身子抬手攀上他的脖頸，而後，又把自己的臉埋在了自己的胳膊與他的脖頸間：「我也希望來的不是大奎，太尷尬了……」
半晌，孫悟空才似剛反應過來似的，把手從石頭上拿下來，圈住了她的腰身。
錦寧感受著箍在自己腰間的雙臂，跟在大奎懷裡時絕對是天壤之別的。
沒有尷尬，只有安心。
「大聖，下次我想跟著你，我不想再跟老沙在特別遠的地方等你了。」
她闔上眼睛，微熱的感覺在眼瞼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