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雷劫
石門已破，錦寧用力抬起頭，望見外面的天空早已烏雲密布，不見天日。狂風驟起，絲絲縷縷的閃電爬過天際，落葉飛花捲著沙塵呼的一下吹進洞里，她迅速閉上眼睛。
大門斷裂而成的碎石被狂風捲起，重重地打在洞內石壁上，便是一個個坑窪。偶爾有那麼一兩塊石頭擦破皮膚，錦寧吃痛咬緊嘴唇，被綁緊的手腳並用，從地上坐了起來。
一道亮光瞬息間照亮石洞，緊接著咔嚓一聲，驚雷準確地劈在石洞外壁。天上烏雲也被狂風卷出了一個漩渦，伴隨著電閃雷鳴，彷彿雲中藏著什麼上古凶獸，翻滾著、怒吼著，伺機在凡界掀起一陣血雨腥風。
嘩啦啦的聲音不知從何處而起，暴雨頃刻便至。雨簾自後山席捲而來，就像天河決了個口子。雨絲銳利如鞭，抽打在這山野。錦寧離洞口甚遠，但雨太大了，激起的水花濺濕了她的衣裳。
而陣中，狐泗緊閉的雙眼絲毫沒有受到雷雨的影響。她加快了吸噬玄奘魂魄的進程，此刻已用盡全力。
錦寧的心揪成了一個個兒，柔軟的心房就像是被一隻粗糙的大手捏在手心兒里，用力揉搓。
她往前挪了些，大聲吼道：「小唐，快念緊箍咒呀！」
話音被暴雨聲掩蓋，只剩小小的一絲傳入玄奘耳中。兩道英挺的劍眉蹙了蹙，他好似並不願意接受這個提議。
老豬也掙扎著叫嚷：「師傅，快念緊箍咒叫猴哥回來呀！」
玄奘巋然不動。
轉眼的功夫，大雨瀰漫，已有水流潺潺流進洞里。一道驚雷劈過，伴隨著烈焰般的火光，水窪滋滋啦啦地響了起來。
老豬重重嘆了口氣，站起身子緊倒兩步，朝陣外結界撞了過去。
幾個給狐泗護法的侍女眼疾手快，翻身而來一把將他拽住，推倒在地上。
雷聲雨聲鏗鏘交錯，撼天動地。想必此時，山間河流湖泊已經滿溢。越來越多的水從洞外流淌而來。錦寧不會水，又因本身是金器而最容易沉底。她有些驚恐地站起身子靠在石壁上，轉眼，水位已經沒過了她的膝蓋。
如今，狐泗的吸噬已經不是唯一的威脅了。這雷劫來得驚人，再如此下去，即使此劫破了狐泗的陣法結界，也會傷及玄奘，甚至一舉奪去他性命。
錦寧吞了幾口口水，恐懼已經湮沒心房。水煙在洞中氤氳而起，她望著遠處快被深水沒過的結界，再次高聲喊道：「小唐，你快念緊箍咒呀！」
又一陣狂風掀過，狐泗的青蓮色衣裙被全部捲起。小唐雙眼蒙著的布條也被吹開，露出他狹長而有神的雙眼。
他的目光穿過結界，落在錦寧的眉心，堅定並固執。漆黑而晶亮的瞳孔中閃爍著不屈的光，彷彿包含了整個寰宇蒼穹。便連此刻的狂風暴雨，也難撼動半分。錦寧知道，他根本不願意接受她的提議。
不過是個賭而已，真的要把自己的性命拼上嗎？
玄奘若是丟了性命，這世間會怎樣？錦寧不知。但她知道，大聖一定會崩潰的。不論如何，玄奘是他的師傅，是他的恩人。是帶他遠離五行枷鎖的人。她甚至不願去想大聖有可能會露出的痛苦神情。
心揪得更緊。
不知是哪裡來的勇氣襲上心頭，她拔腿涉水往結界旁走了過去：「小唐，你念緊箍咒吧——」
一步、兩步、不大的石洞她走了許久，到近前時，水已經漫過了腰。恐怖的顛簸感覺一直在拂亂她的腰肢。她用肩膀去撞那結界：「你念吧，你若念了，我願意答應你，不再跟大聖說話。我會乖乖做個緊箍，直到他送你去到靈山！」
那雙黑瞳閃過一抹訝異。玄奘眉角一抽，露出了複雜的表情。
錦寧讀不懂他的表情。
薄唇輕啟，玄奘動了動嘴，好像在叫，錦寧。
「你快念呀——」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苦澀的液體流進口腔，她如一隻落湯雞一般狼狽地站在水中，不停地重複著這句話。
而老沙不知何時已經醒來。他頂著老豬從水中站起，兩人不約而同朝結界撞了上來。
狐泗的唇角勾了起來。
她快要大功告成了。
意識一點點被剝離，玄奘有些疲累，又有些睜不開眼睛。長長的睫毛輕輕抖動著，他的手也沒了力氣，垂在了地上。
「小唐！」錦寧猛地一用力，竟將手上繩索扯斷。她用力拍打著那結界，喊啞了嗓子。
緊要關頭，從外面忽然飛來一個明晃晃的東西。那東西鏗鋮一聲砸在結界上，結界應聲而碎。隨即，又一金光閃閃的物什跟著打了過來，一下戳在狐泗心口。大水立刻將她湮沒，術法被迫停止，狐泗一口鮮血嘔了出來，將玄奘素色僧袍染上一片猩紅。自她口中飛出一顆熠熠發光的金丹，自玄奘的眉心沒了進去。
錦寧鬆了口大氣。她定睛一看，第一個飛來的是一柄金燦燦的鋼刀，而第二個，則是金箍棒。金箍棒原地打了個旋迅速飛出洞外，落在大聖手中。
凜凜一襲盔甲迸發出絢爛霞光，同日月相較，與天地同輝。猛烈砸下的雨點掉在上面，竟就硬生生地被蒸騰而起，化為一陣水煙。
他對面站著那個在河底用鋼圈套走了金箍棒的青牛精。青牛精手握一桿點鋼槍，胸膛劇烈地起伏著，應是剛與大聖經歷過一場惡戰。面對他對面如同戰神般存在著的齊天大聖，他的眸中閃著忌憚的神色。
猩紅的披風在狂風中嘶號，一雙嵌了寶石的藕絲步雲履踏在雲間，孫悟空面色凝重，長棒斜指，渾身殺氣騰騰。在這一片狂風暴雨中，他就好似一把出鞘的利箭，隨時要用自己鋒利的劍鋒刺破敵人的喉嚨。
老豬此時也掙開了繩索。他單手撐開一個避水的結界，上前將玄奘護在自己懷中。
「寧兒。」那鋼刀的主人飛身進洞，落在錦寧身旁，將她從水裡抱了起來。
一頭灰白色長發以金冠束在頭頂，發尾不羈地飄著，那人□□著強壯而筋肉交錯的上身，背後亦生著些叢立的灰白色毛髮。
他尖銳的利爪輕鬆地托著錦寧的身子，輕盈躍起出洞，落在雲間。
錦寧在他懷裡有些不自在，卻又掙扎不開，只好有些嗔怒地望著他的眸子。而熟悉的稱呼加上這粗糙的外表，讓她瞬間就明白了這人的身份：「大奎？」
奎木狼沒正視她的眼睛，只微微頷首，而後望向了仍在與青牛精對峙的孫悟空。
那邊自然也投來熾熱的目光。
奎木狼趕忙將錦寧放在地上，並往後退了兩步。
「我說奎宿，本性難改啊。」一個細細的男聲從身後傳來，同時，一把傘出現在頭頂。錦寧回頭一看，角木蛟、井木犴、斗木獬都來了。四木禽星在這是上齊了。
奎木狼立刻紅了臉，低下頭沒說話。
斗木獬跟井木犴縱身進洞去捉狐泗。角木蛟目送兩位同僚離開，湊近錦寧給她撐好了傘，回頭對奎木狼笑道：「火也不燒了，童子也不當了，連衣服都沒來得及穿利索就下界了，嘖嘖。」
「狐妖戕害聖僧性命引來雷劫，我這也是收到玉帝的旨意下界助大聖一臂之力。」奎木狼的臉變得更紅，撇著嘴越說聲音越小。
錦寧也覺得有點尷尬，於是對角木蛟道：「謝了，幾位。」
「狐泗跑了！」斗木獬出了石洞大吼一聲，駕雲到幾人身旁，道：「這老君也真是的，自己的狐兒在凡間興風作浪，他不管，反倒去太乙天尊那打牌，優哉游哉的，不知他腦子裡想的什麼！」
角木蛟蹙了蹙眉，狐疑道：「打什麼牌？好像說是去下象棋了吧？」
奎木狼揮手搖頭，道：「我怎麼聽他那倆童子說是去下圍棋了？」
「玉帝不是也管不了？你們操什麼心。」緊跟而來的井木犴無奈地抖抖身上的雨水，抬起頭望著漸漸散開的雲彩，道：「這還有個牛兒得咱給他擦屁股呢。」
錦寧一怔，立刻開口道：「什麼，這青牛也是老君宮裡的？」
井木犴冷笑一聲，道：「何止是他宮裡的，那就是他的坐騎。他一把年紀了，沒坐騎居然還自己跑去太乙那，也是夠拼的。」
怪不得青牛跟狐泗關係這麼好，三天兩頭幫她。
正說著，遠處，大聖與青牛已經斗在一起。
「哥幾個，幫忙吧！」奎木狼提起鋼刀上前，從青牛背後襲了過去。
另外三個點點頭，也各自幻化出兵器前去幫忙。
四木禽星加上齊天大聖，這陣容有些豪華，青牛精一時間抵擋不住，將右手放進嘴中吹了一大聲口哨，接著，也不知從哪傳來一陣嘶吼，四面八方奔來了無數青牛，一下子就把這山頭給佔領了。
「媽呀！」底下立刻傳來老豬的驚呼。接著，他背著玄奘狂奔出了山洞，幾步爬上高坡，給自己順氣道：「哪來那麼多牛？嚇嚇嚇嚇死俺老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