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清田乞求的眼光落在山本臉上，使山本很為難。救清田，他對自己有沒有這個把握自己還沒有底。再說自己明晚就要走了。不救，自己又於心不忍。畢竟清田是自己在中國碰見的唯一一個和自己一樣對中國懷有感情的日本軍人，更何況他還那麼年輕。他在考慮讓清田和自己一塊走的可能性有多大？會不會有麻煩?

最後他還是決定先用話先試探試探清田的想法。

「清田，你能和我說說你的經歷嗎？到現在我一直都沒能和你好好聊聊。」

清田冷不丁聽到山本問出這避重就輕的問題，心中難免有些失落。但還是如實講述了自己的成長經歷。

「我出生在名古屋的一個教師家庭。從小就耳聞目染家裡對中國的討論和滿屋中國的書籍，字畫。由於自小受到家庭的熏陶，我也對中國也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在我高中畢業的那個晚上，父親來到我的房間里。表情嚴肅的問我：清田，我想把你送到中國去，我對中國之行的夙願今生恐怕是將難以實現了。我希望你能替我了此心愿。到中國去，去更深層的了解她。這個民族太偉大了，你現在對中國的認識也只是停留在從書籍上獲知的，太膚淺，僅是皮毛而已。你要真的有心去了解她，就應當身臨其境的去感知，感受她的博大與精奧。當然，目前你還是個孩子，這麼小就讓你飄洋過海也真是難為你了。所以，我這是來徵求你的意見。你不去或遲兩年去都可以。一切由你自己決定。當時我就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了，這倒不完全是為了我父親，更主要的是為我自己。我的內心早就充滿了對中國的神往。那些流傳下來唐詩，宋詞，元曲以及佛家，道教的博奧實在太讓我著迷啦。在北平的三年裡，我幾乎遊歷了中國的所有名川大河。踏遍了中國諸家文化的起源地。我深深地為這裡民風的淳樸而感動，為人們的勤勞善良而感動。正當我樂此不疲的陶醉在尋古探幽之際，父親的一封家書將我招回了日本。原來自九一八事變后，父親就無時不在牽挂我的安全。當見到已是大小夥子的我站在他面前時，父親沒說話而是緊緊的摟住我，許久才分開。父親掏出一張寫有清田秋吉名字的入伍通知書遞交到我手裡時，我們父子倆都陷入了沉默。終於還是父親先開了口：「孩子，你是大和民族的子孫，為了自己祖國的利益，就得無條件的服從。孩子，我也知道，我們的政府做出了一個錯誤的決定，但我們－－－－－－－。唉！你去吧。到那之後，所有的一切就由你自己選擇和決定了。我們不會怨責你的。

就這樣，我又一次踏入了中國的土地。但我到目前為止，還沒殺過一個中國人，正因為這個，飯藤才對我一直心存不滿，處處在找我的茬。沒想到，我終於殺人了，殺的第一個人卻是自己的同胞。山本隊長，你說我會受到什麼處置，會死嗎？」

山本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但我估計後果一定會很嚴重的。」

「那我怎麼辦？我還不想死呀！您救救我吧！」說這些話時，他的聲調都變了。

「清田，你有沒有想到過逃跑？」山本進一步套著清田的話。

「逃跑？可往哪逃呀！這是在中國，雖幅員遼闊。但哪有我這個人人痛恨的日本鬼子立足容身之地呀？看來，我只有在這等死了。」

山本一直在靜靜地注意聽他說的話，眼睛卻一直注視著他面部的表情的變化。他注意到清田在說到；逃跑兩字時，眼睛一亮。隨即又黯淡下去了。

「如果有這個機會，你會走嗎？你心理上能承受叛國這個罪名嗎？」

清田被山本這突如其來的問題給問的瞠目結舌，他的確從沒把『逃跑』和『叛國』這兩詞聯繫在一起。他低下頭，腦袋裡在做著思想鬥爭。

山本輕輕一笑。「沒什麼，我也就隨便這麼一說，你也別想得太多了。我會盡我的能力去幫助你的。」

「謝謝您！不過，山本隊長。我心裡一直有個疑問，今天可不可以問問你？」

「你現在就可以問。」山本依舊滿面笑容的看著他。

「山本隊長，我覺得這幾天來，你一直都在暗中幫助中國人。從梅家到顧家，還有彩霞街的劉家。他們都對我們有些不敬。而誠心誠意和我們合作的李家，王家您卻收了東西就不再過問了。能不能告訴我，您這麼做的原因和目的嗎？」

「呵呵，你觀察的倒很細嗎！你既然都看出來了，那我也就不瞞你了。我是在幫助一些有氣節的中國人。這些人你也見到了，難道他們不值得我們去敬重嗎？不值得我們去幫嗎？這是其一。其二，我在報答中國人的救命之恩。那還是5年前的事，那時的我和你一樣，沉湎於在中國訪古探幽之中。那是在安徽南部，為了一睹歙縣牌坊群，我去了那，由於走錯了道，誤入到山林里，不幸踩到當地村民用來捕野豬的夾子，當時就疼昏過去了。等我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間茅草房裡。我知道是純樸的中國山民救了我。當他們得知我是日本人後並沒有應為我是一個日本人而置我於不顧。我至今還記得那個老大爺說的話：「不管你是哪國人，總是一條命呀！你還這麼年輕，爹媽把你養那麼大也不容易。老人們還等著享你的福呢！」

「清田，你這麼年輕，就有如此細緻的洞察力和城府。在你的同齡人中當堪稱佼佼者了。」對山本由衷的讚許卻令清田慘然一笑。

「山本隊長，您錯了。我沒有您所的那麼優秀。我只是不想以這種殺戮的方式在回到這塊土地上罷了。自隨軍進入中國后，我軍的所作所為，的確讓我感到震驚。我只能提醒自己，不要去做那些違心的事。只恨自己的力量太渺小，沒有能力去阻止這場戰爭。所以，寧願希望有一天，自己被中國人在戰場上殺死，也比助紂為虐要心安的多。」

山本見時機成熟了，壓低聲音問清田：「你願不願意跟不跟我一起走？」

清田驚愕的望著一臉嚴肅的山本。疑惑的問道：「去哪兒啊？」

「這你就別問了。先回答我，願不願意和我背負叛國的罪名一起走？你現在好好想想，如果你現在決定邁出這一步，家裡的親人會怎麼想？會有怎樣的後果在等著他們？」

清田再一次陷入沉思中。山本耐心的等待著這個年輕人這一生中第一個，也是最痛苦的一個抉擇。

「謝謝您，山本隊長。我決定還是和您一塊走，如果我的父母知道我軍在中國的所作所為。我相信，他們也一定會支持我的。」清田在經過深思熟慮后，說出了自己的決定。

「那好，你現在就去按這個地址去找一個叫顧華的人，找到后就呆在那，不要在露面了。這裡有我暫時替你擋著。」山本拿起桌上的筆紙，飛快地在一張紙上寫下了顧華的住址和介紹清田的內容后，交給山本：「去吧！趕緊把你的東西收拾一下就走，越少越好。」

「多謝山本隊長救命之恩。我去啦！」清田感激地給山本鞠了一個躬。

「等等，你告訴顧華，明天上午我軍將在中山門將舉行入城儀式，讓他們千萬別輕舉妄動。最好都別出來。」

「好的。您放心吧！」清田握著山本給的字條轉身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