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莫愁路上，5個日本兵正忙著將30多名中**民往一間空房子里趕著，沒有人反抗，人們依次有序的進入屋內。

當日軍將門鎖上，點燃圍在四周的柴禾后，等屋裡的人見到四周濃煙升起時，才開始哭喊叫罵。但已經晚了。燃燒的熊熊大火，瞬間就吞沒了屋內人的生命，火光衝天的房屋，在看熱鬧的幾個魔鬼笑聲中轟然坍塌。

日本人的殘忍和暴虐，中國人的懦弱與順從難道都是與生俱來的嗎？顧華邊走邊在思考這個問題。

突然，旁邊一個帶著白色袖標的人拉了他一下。他轉臉一看，是一個大高個，身後停放著一輛平板車。上面疊碼著一層層屍體。他覺得這個人有些面熟。但一時沒想起來。

「參座，我是張占成。396團1營1連代理3排長。您還記得在馬群戰地醫院發生的事嗎？」張占成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哆哆嗦嗦小聲地介紹著自己。

「是你呀！想起來了」。顧華萬萬沒想到能碰到混成三旅的士兵，還是在這非常的時候，非常的地方。

「你拖上車和我並排，邊走邊說。」顧華小聲吩咐著他。

「旅座和弟兄們怎麼樣了？他們好嗎？你怎會在這？」顧華一口氣問完了自己心裡急切想知道的問題。張占成沒吭聲，繼續拖著沉重的板車。顧華從他的沉默中，感覺出了他不開口的原因。

「難道，他們都－－－－－－－。」

聽顧華沒在說下去，張占成終於憋不住了，豆大的淚珠往下滑落著，但還是沒說話。

「你倒是說呀？到底是怎麼回事？急死我了。」

「參座，旅座是自己舉槍自盡的。其它的弟兄全部被鬼子槍殺了，就剩我一個了。我是在一個叫清田秋吉的日本兵的幫助下才得以死裡逃生的，我逃到一個叫將軍山的地方時，碰巧救了一個姑娘，想想自己也無處可去，她家又有招我做女婿的意思，我就入贅做了她家的上門女婿，這才算是有了處安身的地方。又恰逢村裡要找人來城裡收屍，我就來了。只是沒想到會在這碰到您。龔團長好嗎？其餘的弟兄好嗎？」

「他們都很好，目前還算安全。」顧華邊走邊說，還不時觀察著周圍的情況。突然，顧華舉起手中的槍，將槍托重重的砸在他的背上。並用日語大聲吼道：「快點，把這幾具屍體抬上車。」

張占成順著他槍指的方向見地上躺著一對母子的屍體。母親敞著懷，襁褓中的嬰兒正吮吸著**，孩子頭部的血跡已經凝固。母親蒼白的面容上臨死前那雙慈愛的眼神已失去了神采。正空洞的看著懷裡的孩子。她背部流出的血早已和地上的浮土凍為一體。

張占成這才發現，一隊鬼子正朝他們這走來。他在連連諾諾聲中彎下腰，想先把孩子抱起來，猶豫了一下，還是將這對母子一起託了起來。自言自語的說：「活著的時候相依為命，如今死了就更不能分開了！」嘴裡念叨著，手上卻小心的將她們擺放在車上。

等這隊日本兵走遠后，顧華才問他：「剛才砸疼你沒有？」

張占成嘿嘿一笑「參座，就您這身子骨能使出多大的勁呀？顧華沒理會他善意的玩笑話。繼續問道：「你把你，目前知道的城裡的情況跟我說說。」

「我也是今天第一次來，具體情況還不太清楚。只是聽說城中，有外國人自發建起了難民區。專門收容散兵和無家可歸的百姓。」張占成把他知道僅有的情況說了出來。

「那好，我告訴你，我們目前都住在安品街37號。你可以到哪去找我們，但最好是晚上去。我還要去辦點別的事，你也去忙吧！」剛走出兩步，顧華又回頭叫住了正準備拖車往回走的張占成。

「哦，對了，還有件事需要你去辦。你到小火瓦巷，哪有一間破房子，你去將李副官和一個姑娘的遺體收一下。看能不能找個地方將他們給埋了。」

「參座，這是您就放心吧！我會辦妥的。」張占成內心沉痛的答應顧華。

站在離往日幽靜神秘的使館區不遠的路口，見進入使館區的路口，已被圍得水泄不通。擁擠混亂的人群里夾雜著許多已經換下和一時還找不到便裝可以替換還身著軍裝的散兵。路邊丟棄著無數的槍支和裝備。求生的**已經使他們完全喪失了抵抗的鬥志，曾經用來維護尊嚴和履行責任的武器被無情拋棄到了一邊。一個個爭先恐後加入到無家可歸或有家難回的平民百姓當中，在自己的國土上，去尋求外國人的庇護。顧華遠遠看著這一切，心裡的忿恨，已然使他無話可說了。

三汊河，是圍繞南京城外的外秦淮河和貫穿市內的內秦淮河及金川河的入江口。渾濁的河面上漂浮著不計其數的屍體。河水和血水融在一起，調出一種說不出的顏色。站在江邊，滔滔江水正向下游奔騰而去，寬闊的江面不時出現懸挂太陽旗的日本巡邏艇在游弋。江灘上的景象更讓人怵目驚心，成千上萬的屍體順著江灘無邊際的向下延伸著。顧華估計這景象將延伸至燕子磯或龍潭甚至還要往下。

來回走動巡視的日本兵吆喝，喝斥，毆打著忙碌的清理屍體的中國平民。一具具屍體被拋入江中，旋即，就被江水吞噬。長江水在這一段，不再呈現著黃色，靠南面的這一邊已經被染成紅色。默默收容著，那些死難者的遺體，記錄著日寇的暴行。收藏起，國弱受欺的恥辱。不忍在這中華民國國都段再有片刻停留。

江水帶走了死者的冤魂，卻沒動搖那些還留在城內一息尚存，錚錚男兒的堅強意志。他們沒有被鬼子的屠殺而嚇倒，仇恨反倒更堅定了他們復仇的決心。

陳來順他沒想到日寇會做出這等禽獸不如的事出來，在他的想象中，即便成了戰俘或淪陷中的百姓頂多是在**上，精神上，財產上有所痛苦和損失。但今天上午隨顧華出來的所聞所見，使他徹底對戰敗方的境遇不在停留在理性上了。感性使他清醒認識到，停止抗爭終究還是難逃一死。他為那些心存幻想而放下手上武器，如今已然魂歸天國的弟兄們感到悲哀的同時也為自己能有幸目睹這一幕幕慘絕人寰的屠殺深深感到慶幸。內心在告誡自己的同時，掂了掂手中的槍。「夥計，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就絕不會放下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