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長官，我實在走不動了，再讓我歇一會吧！」李福來臉色煞白喘著粗氣向李延華請求著。

「不行，趕緊走。來，我扶你。進了山洞你再好好歇歇。」李延華清楚自己的體力也到了極限，但看著身邊這些九死一生的弟兄，一種由心而生的責任感，迫使他做出不能停留的決定。

「好，弟兄們！再努把力，咱們先進山洞避一避。」幾個人相互攙扶，陸續進入到洞中，李延華並沒有急著進去。而是在四周找來一些枯樹枝，把洞口偽裝了一番后，才從樹枝間的縫隙間，鑽了進去。陰暗的山洞內，彼此只能通過枝幹間照射進來的光亮，模糊的看清對方。李延華首先自我介紹：「我叫李延華，74軍的。你們幾個呢？」

「我是70軍的，叫趙林久。」

「我們三個是64軍的。他叫陳庭旺，他叫盧保，我叫魯習風。」

「我也是70軍的，叫陳國柱。」

「我們幾個是教導總隊的。」

李延華見那個人沒再繼續往下說。便開口說：「好啦！哥幾個。不管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咱幾個算是暫時逃出來了，現在估計差不多是下午1點多了。現在是不能出不去了！咱們就先睡覺，等天黑了以後，在出去想辦法弄點吃的回來。」

還擁堵在挹江門至碼頭這一路的散兵和百姓，並沒放棄最後一線希望。可隨著離這愈來愈近的槍聲，迫使許多人放棄了渡江的念頭。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轉身往家裡走或尋找其他容身之所。

殘陽下，日軍肆無忌憚的坦克，率先挺進中山北路，闖入到還沒散去人潮中，魂飛魄散的人們在坦克槍管中吐出的火舌和履帶下倒下。坦克所過之處，血流成河。絕望的哀嚎聲久久回蕩在南京城西的上空。驚心劌目的瞬間，留下的卻是慘不忍睹的一幕。

一支建制還算是健全的隊伍，此刻正順著江邊一路小跑，剛剛過了燕子磯。就被前面突然傳來的槍聲定住了腳步。行進在隊伍中間的蕭山令，急忙叫過身邊的副官：「快到前面去看看，怎麼回事？速去速回。」

蕭山令沒有想到，他們前面的路已經被由北逆江而上的一個聯隊的日軍截斷了去路。

帶隊的武田糾夫，由於對前面這支突圍的中**隊人數不明，他一面急忙命令部隊搶佔依江而立的幕府山制高點，堵住中**隊的去路。一面通過無線電求援：「師團長閣下，我是武田。我部在幕府上附近江邊遭遇支那潰軍，人數較多。我已將他們堵在江邊，請求海軍從江面上協助我，消滅這支支那守軍。」

「蕭司令，前面的路被鬼子截斷了。鬼子先我們一步搶佔了制高點，劉旅長組織了幾次衝鋒都被打回來了。」副官的報告，令蕭山令大吃一驚。隨即鎮定的吩咐副官：「你再回去告訴劉大膽，如果他半個小時之內拿不下來的話，我們所有人都將會死在這。

而身在最前沿的劉尚武旅長，此時眼睛都紅了，這是他組織的第6次衝鋒。看著自己士兵在無遮蔽的山坡上，暴露在鬼子的槍口下，在鬼子的槍聲中一個個倒下。牙齒咬的「咯咯「的響，但卻毫無辦法。當聽完副官轉來蕭山令的話后，這個從河南大別山走出來的漢子，操起身邊的一支卡賓槍，回身對副官說：「轉告蕭司令，劉尚武來世還投中國胎，還做黨**人。請他保重！」隨後，手一揮高聲叫著：「弟兄們，為了黨**人的尊嚴，為了給後面的弟兄開出一條生路，跟我沖啊！」就在劉尚武率隊離開不久，蕭山令來了，望著那些視死如歸在槍聲中成片倒下的士兵，蕭山令流淚了。

蕭山令問副官：「劉旅長呢？」

「報告司令，劉旅長帶隊上去了。並讓我轉告您：來世他還投胎在中國，還做黨國的軍人。」蕭山令抬頭在山坡中還沒倒下的背影里尋找劉尚武的身影。

突然，由江面上傳來一陣密集的槍聲。還停滯在後面的人，在這突至密集的槍聲中驚慌失措的四散奔逃。

蕭山令忙下令：「不許亂，就地還擊。」

戰爭的殘酷，是與雙方死亡數字攀升密不可分的。可這場戰鬥，卻是在不平等條件下進行的，一方是疲於奔命的疲憊之師，一方是裝備精良精神旺盛的虎狼之師。一方是居高臨下，居江之中。一方是毫無遮蔽，困縮山腳。

蕭山令見自己的人越打越少，不禁仰天長嘆一聲：「悲哉！數百年文明即將毀於一旦！」說罷，伸手摘掉領章上耀耀生輝的金色將星，奮力將它們投入江中。舉起手中的槍對準自己的胸口。

一邊的副官趕忙抱住他，哭求著：「司令，您不能這樣啊？」

蕭山令凜然的說：「鬆開你的手。不許哭，記住：你是一個男人，一個軍人。任何情況下，寧願流血也別流淚。你不要阻止我，我一堂堂的黨國中將，南京市市長，豈能被小鬼子生俘，做他們的俘虜？」

一聲槍響，久久回蕩在瑟瑟的長江邊。

日軍在城中，城西的殺戮，絲毫沒有影響到他們在城南的掠奪。山本一郎正帶著他的特勤分隊，穿梭在淪陷下城南的小巷中。他對這座城市太熟了。每一條街巷。名字的由來，典故他都了如指掌。

他這次隨軍進入到中國的真正任務是將流落在民間的歷代文物，字畫搶奪過來，並負責運回日本。在他手中就有一本厚厚的花名冊。這上面記錄著誰家有什麼寶物，家庭住址，家庭成員以及寶物的名稱，形狀，特徵。可謂是詳細的不能再詳細了。他不知道該資料的出處和可靠性。但他知道，和他共同承擔這項秘密任務的一共有四個分隊。他原來是負責城東的，但他向大本營主動提出要求調換到城南來。

提出的理由是：南京民間收藏界有這麼一句話：陳家明珠，梅家琴。顧，李雙佛鎮金陵。這四樣寶貝中有三樣都集中在城南，如果在征繳時處理不當，將會使帝國博物館受到很大的缺憾。

他下午才收通知，明天軍隊將要開始全城大搜捕。所以，如果自己不在今晚就將人安排到位的話。花名冊中的人家定然逃脫不掉一場劫難。

由於下關電廠的癱瘓，曾經五彩斑斕的都市夜景，早已不復存在。黑暗中熊熊燃燒的大火，在北風的慫恿下露出它猙獰的本來面目。肆意吞噬著所能吞噬的一切。南京城儼如一片火海。這才只是浩劫前的序曲。